第90章 结局

一码归一码, 虽然程栩这块人肉毛巾扮演得不错,无奈阮林春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还记得那会子程栩只言片语透露出的信息。

所以真的有事在瞒着她吧?

程栩架不住她追问,只好据实相告, 今日奉命护卫椒房殿的御林军中,就有一支是由阮志胤统领的, 为怕阮林春担心,两人才商议好瞒着家里,谎称阮志胤去了西北, 实则是在京城待命,伺机而动。

阮林春纵有千般怒火,此时也没力气发作了, 只能说程栩选择的机会很是巧妙,吃准了她不会动怒——况且这会子动怒已晚了, 消息如若属实,大皇子必然已有动作,是成是败, 都已无力转圜。

当然凭阮志胤的资历, 是轮不到他打头阵的,他所学的武功虽不足以出将入帅,用来自保却没问题。

阮林春并不担心哥哥的生死,只恼恨地瞪了身畔一眼, “你就不怕大殿下今日不曾起事?”

没有反贼,那护驾之功当然也没了。到那时,这批擅自闯入宫中的禁卫,恐怕会按军法处置。

程栩嘿嘿笑着,“那他也比我抗揍嘛,就算是挨几十军棍, 究竟也算不得什么,若是成了,这回却能立下大功,从此在京城站稳脚跟,不是很好么?”

阮林春:……

她这是嫁了个什么男人呀,连大舅子都坑,当然阮志胤必定也是愿意的,选择权在他手上——是想快些加官进爵,好风风光光迎娶许怡人过门吧?

某种意义上,程栩算得成人之美,至于他自己是否贪生怕死——说实在的,阮林春其实巴不得如此,都当爹的人了,怎么好撇下她们娘儿三个,自个儿去成全一番英雄意气?

她不想做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深闺怨妇,只盼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过上大几十载,如此,便不枉此生了。

虽然心里理解,可阮林春还是扎扎实实地生了好几天“气”,她不能让程栩以为坑岳家是应该的,非得让他知道教训,这人今后才会掌握分寸——太过聪明的人,只有感情才能束缚住他。

而程栩则是默认了阮林春对他的惩罚,终日老老实实服侍在妻子床边,为她做小伏低,阮林春一喊热就急忙为她打扇,一说冷便立刻关窗,恨不得连去净房都要抱着走——阮林春难得体会了一回当巨婴的滋味。

紫云则是暗暗腹诽,没见过哪家姑爷这样事无巨细样样包办的,长此以往不就把她这个贴身丫鬟给架空了吗?于是找李管事诉苦了好几回,无奈李管事也没法子,世子爷天生一副牛心古怪,娶了夫人更上一层楼,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的。

至于紫云担心终身无靠,他这里倒是有个巧宗儿,不如就此嫁给他,以管事媳妇的身份在府内当差,不是妥妥的金饭碗么?

紫云看着李管事那双殷殷期盼的眼,嫌弃地甩了甩手绢子,一扭身走了。

李管事:……哎,这都不肯上当,看来他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啰。

*

宫里风平浪静了几日,始终没有消息传来,阮林春沉住气不怎么担心,若顾誉已经得逞,这会子就该摇旗呐喊来为自己正名了,可既然静悄悄的,只能说明顾誉的计划并没有成功,甚至已经遭擒——令景泰帝犯难的,是对于逆子的处置问题。

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罢。

阮林春勉强自己喝了小半个月不加盐的猪肘子汤,嘴里都快淡出鸟来,总算有奶水哺育一双儿女了。

一开始程栩并不怎么担心,说世家大族谁不得准备几个乳娘,没见过非要自己奶孩子的。但是阮林春坚信孩子只有喝母乳才亲,所以回绝了这人提议。而当她顺利地出乳之后,程栩的眼睛却是一天到晚跟着她晃悠——倒不是怕她喂得不好,而是暗戳戳想跟孩子们抢食呢。

男人哪!

阮林春既得意又骄傲,如今她在这府里融入得越来越好了,调-教起丈夫来亦是得心应手,果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而在众人焦急地等待中,圣旨也姗姗来迟,大皇子顾誉忤逆犯上,现被圈禁重华宫中,非死不得出,至于六皇子,则正式被立为皇储,着太傅程栩用心教导,以备来日。

景泰帝穿着一身黄绸寝衣,偎在床头由皇后亲自喂药。这段时日卧床不起,人也消瘦了许多,连衣裳都撑不起来,松垮垮垂在肩上。

事实上连圣旨也是由他口书,再经皇后亲自抄录,但盖上玺印后,它便和一封正式的诏书毫无区别。

勉强咽下最后一口参汤,景泰帝吃力地拉着妻子的手,语气十分抱歉,“是朕对不住你,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其实他对不起皇后何止这几个月,打从正式册立,程皇后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这个,景泰帝也是知道的。

幸而,如今他们夫妻终于冰释前嫌,而那些他曾看错的歹人,也终于暴露了真实面目——唯独皇后是真正忠于他的,从今往后,他必不会辜负这对母子。

程皇后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温柔地为夫君掖了掖被角,免得他伤风着凉,“您放心,臣妾会永远陪伴您的,咱们虽非结发,却也算得同辛苦共患难,陛下,您就好好睡吧,这朝中琐碎,自会有人替您料理的。”

景泰帝模糊觉得她这句话还有些别的意思,然而脑中却昏昏似一团乱麻,眼皮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他实在没力气思考。

看着这位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沉沉睡去,程皇后方收敛了笑意,唤来心腹侍婢,“请太医院过来,一同为陛下看诊吧,本宫瞧着陛下的情形似乎不大好。”

侍婢不曾多问,答应了一句便默默离去。

这厢程皇后方缓缓抚上景泰帝的脸,声音幽微,如同梦呓一般,“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哪怕你不是天子,你也是我唯一深爱的夫婿,谁也别想从我这儿将您夺走。”

她依偎着松软的锦被,异样柔滑,如同一只手缓缓抚摸过她的脸颊——他们只在新婚夜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光,之后便一去不返。

幸好,他再也不能离开她了。

*

“陛下中风了?”阮林春正喝着鸡汤,闻言诧异望向对面。

程栩颔首,语气里辨不出情绪,“太医院众口一词,说是陛下体内的余毒尚未排清,以致引发了后遗症,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行,若要恢复,可能得需些时日。”

阮林春嗤道:“其实根本就不懂治吧。”

当然就算她去了也一样——没听说中风还能扎针扎好的——太医院如此说法,自然是为了推卸责任。

也罢,既然是月贵妃母子惹出来的麻烦,这锅还得他们来背,顾誉已被圈禁,看来月贵妃也免不了要进冷宫,宛采星身为她的族妹,下场大约也不会好——听说阮林絮死前给了她一张催孕的方子,如今看来也是白费力气,皇帝都不能动了,她还怎么怀孕?

当然这对阮林春是好事,她可不想多出一位位高权重的情敌,如今宛家大厦将倾,她从此也能高枕无忧了。

“只是,父亲今后更得忙碌了。”程栩叹道。

六皇子还未长成,程皇后急诏诸位大臣议事,要从中择取德高望重之辈,共同临朝理政,平国公当然也在其列。

阮林春瞥他一眼,“你怎么不去?”

程栩拧了拧她越发圆润饱满的脸颊,含笑道:“你不希望我在家陪你么?”

阮林春歪着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很享受当小型慈禧太后的乐趣,程栩留在她身边当个跑腿的李莲英也不错。反正他们家挣的钱已够多了,何必还得拼死拼活地奔波——这种发言虽然凡尔赛了点,但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别人爱羡慕就羡慕去吧。

可惜,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阮志胤的婚事却出现了危机。他刚被提拔为御林军副统领,许怡人却不肯跟他成亲了,嚷嚷着要退婚。幸好许尚书舍不得这位青年才俊,一面在家安抚女儿,一面叮嘱未来女婿务必得耐心些,这等终身大事,可千万马虎不得呀!

程栩听大舅子倒了几回苦水,也觉得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本来谈得好好的,怎么说反悔就反悔,这不是胡闹么?志胤又不曾得罪她,还为了婚事以身犯险,跟大殿下作对,她怎么不知感恩呢?”

阮林春则对男人们的迟钝嗤之以鼻,“你懂什么,许姑娘恨的正是大哥瞒骗,她可不是贪图富贵之人。”

阮志胤若是好好说了大概也没事,可他骗许怡人自己去了西北,让未婚妻饱尝了几个月的相思之苦——这在她看来简直罪无可恕。

程栩:……

忽然发现男人和女人的脑回路真的很不一样,他跟阮志胤很能共情,而妻子却义无反顾站到了许怡人那边——再聊下去就有些危险了。

未免引起连锁反应,让自己的家庭濒临破碎,程栩急忙岔开话题,“你觉得他俩还能和好么?”

阮林春的态度不怎么乐观,“看老天爷怎么想吧。”

自从护国寺的高僧来讲过经后,她如今愈发佛系了,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将她撼动,何况只是桩无关紧要的婚事。

换个角度想想,这婚事不成也没什么不好,还能少送几个红包呢。

程栩:……所以重点是红包对么?

想起自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心里忽然就平衡多了。

*

两个孩子的满月宴办得异常热闹,阮林春坐月子的这段期间,程栩早就为儿女们起好了名,一个叫程羽,一个叫程日——显然可知,是从他俩的名讳各自拆出一个字。

羽是栩的一半,日则是春的一半。

阮林春能理解丈夫暗秀恩爱的心情,可是这日字会不会太土了点?就算用在男孩子身上也不大相宜,他咋不叫程日天呢?

后经阮林春死命劝阻,甚至不惜以绝食抗议——其实不过少吃了一顿宵夜——程栩总算法外开恩,在日字上头多添了个木,唤作程杳,如此总算有些文绉绉的气韵了。

阮林春也终于能舒心地出来见客。

虽然腹中的累赘已经出来,可她这腰身一时半刻是缩不回去了,好在程栩命京城最好的裁缝为她订做一套飘逸舒展的衣衫,穿在身上飘飘荡荡,恰到好处遮掩了赘肉,同时也烘托出她那姣好的五官。

阮林春比生产前略胖了些,但是她这种脸型倒是胖点好,用老人们的话说,是“福气”,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多惹人爱。

况且,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旁人也不会少夸她的。程栩那日所说果然应验,两个孩子这段时日好吃好睡,眉眼渐渐舒展,隐约显出点轮廓来——跟他们的双亲是挺像的。

至于那身奶白奶白的皮肤么,一看便是承袭了程家的基因,长大后不知得出落得何等俊美。

连张二夫人这样尖酸刻薄的人物,也不得不承认两个孩子生得实在好,并忍痛从腕上褪下一对手镯当贺礼——程枫名下的铺子毫无起色,银钱竟是有出无进,她那些可怜的嫁妆不知何时才能赎回,就连这对玉镯还是中秋时老太太赏的呢!

难怪二房在府中的地位渐次低下去,如今张二夫人哪还有同阮林春叫板的底气,对方肯施舍口冷饭都不错了。

阮林春望着婶娘怏怏离去,笑眯眯地转身,竟看到一个异常眼熟的身影——原来是老庄头瑞叔,前年将她从乡屯里接来京城的。

“早听说姑奶奶大喜,一直没机会道贺,如今总算赶到了。”瑞叔还半吐半露告诉她,赵喜平从白氏那里要的一笔银子,如今早就挥霍干净,还欠下不少赌债,被打断了一条胳膊——他本是猎户,今后竟不知如何为生。

阮林春淡淡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她对赵喜平并不格外仇恨,可是也无好感。沦落到这步田地,只能说老天开眼吧。她捐出去的银子,是要赈济那些有担当、愿意养家糊口的人,赵喜平显然不在考虑之列。

瑞叔当然不是来做说客的,不过是偶然打听到了,才来告知一二——他知晓这女子在那家人手里曾受过多少辛苦。

有点令她痛快的意思。

阮林春当然是快意的,遂亲自接待瑞叔入席,又拿出上好的花雕酒,让程栩陪饮两杯。

程栩虽不明就里,却还是乖乖照做。只在阮林春回后厨房哺乳时,悄悄问道:“那是咱家远房亲戚么?”

咱家这个词阮林春听着舒服,她一手抱着婴孩,含笑道:“不是,是咱们的媒人。”

程栩不过略想了想便转过弯来,想必他跟阮林春在京城的初遇,彼时瑞叔也在对面马车里——不晓得他有没有看出两人间的情愫?

阮林春红着脸嗔道:“好不知羞!我可不是那时爱上你的。”

“真的不是吗?”程栩含笑道,“那后来你怎么一眼认出我的?”

怎么说都算是留下深刻印象了吧,这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阮林春语塞,论诡辩她从来不是程栩的对手,仔细想想,似乎也有点道理——毕竟她是个颜控嘛,兴许第一眼就产生好感了。

然程栩却没对她一见钟情,这多少有些令人失望。

阮林春正懊丧间,就感觉一只手轻轻按住她胳膊,程栩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拥着她,并轻轻吻她脸颊,“那时候我虽没爱上你,可却一眼就记住了你,从此,你在我心中便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她记住他的美,他却记住她的丑?阮林春忍着笑,想了想,到底没把这句煞风景的话讲出来。

至少,他们对彼此都是最契合的抉择,这就够了。

甚至连身体也……阮林春感觉到肩上密密麻麻的小动作,不由得沉下脸,“现在是白天。”

程栩正在挠她的颈窝,闻言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知道,我在为晚上做铺垫。”

阮林春:……

两人稍稍温存了一番,方才理好衣裳出来,算是正式开荤之前的小点心。阮林春脸颊红红,还不断小声训斥,“你往那边走,被宾客们瞧见,还当我俩如何不检点呢!”

事实就是不检点啊,程栩想笑,好歹还是忍住了,板着脸戳了戳她掌心,“你瞧。”

阮林春循着他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葡萄架下,阮志胤满头大汗,两手作揖,正软语哀求些什么,而坐在秋千上的许怡人面目冷峻,本来握拳的手却渐渐松懈下来,悄悄拽了拽阮志胤的衣裳。

他们和好了。

程栩笑道:“看来,也有人得请我喝一杯谢媒酒了。”

阮林春白他一眼,“明明是我做的媒,你来邀什么功?”

不是都一样么?程栩摸了摸鼻子,觉得为夫之路真是任重道远。眼看阮林春笑语寒暄上前招呼,他也急忙跟了过去——阮志胤也成亲,以后秀恩爱的机会可不多了,得好好把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