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 背运 她当初若不是那样贪心,今日又何……

院判大人很是不满, 晃了晃那双枯瘦的胳膊,他行医大半辈子了,这双手比谁都稳, 怎么可能出错?

程皇后更是直接露出不满来,“贵妃, 你怎么好似巴不得这身孕掺假似的?”

本来程家便是皇后族亲,与宛氏毫无关系,月贵妃这么猴急跳出来拱火, 颇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再看皇帝那乐呵呵的架势,月贵妃心内再是不甘,也知道今日无法给皇后难堪, 反受其羞辱。

于是强撑出一脸笑,“少夫人果真好福气。”

从腕上褪下一挂八宝手串, 谨以此物为贺。她既然在场,不能不有所表示——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阮林春并不假惺惺同她客套,而是坦然含笑接过, “娘娘不会是从哪里听了些流言蜚语, 专程来看热闹的吧?”

月贵妃心道这蹄子好没眼色,拿人手短,怎么还不住口?虽然尴尬,亦只能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怎么会?本宫不是那等听风就是雨的人。”

“那便好,臣妇之三妹是最爱玩笑的,虽说进了重华宫,性子恐怕还和从前一般顽皮,怕是她对娘娘说了些什么,娘娘却信以为真呢。”阮林春美目流盼, 眉宇间却透露出一层隐晦的意味。

月贵妃心头掀起惊涛骇浪,难不成这姊妹俩竟是串通好的,故意引自己入局,当众难堪?

越想越觉得如此,阮林春跟阮林絮就算闺中时有些罅隙,可如今嫁了人,理当井水不犯河水,做什么巴巴跑来进谗?倒是自己这位婆婆没少磋磨儿子侧妃,只怕阮林絮老早怀着恨哩——她身为姊妹,岂有不知阮林春身孕真假的道理?唯一的解释,便是想利用自己,铲除她在宫中唯一的障碍,好让她独揽誉儿的心。

月贵妃越想越恨,本来想看在誉儿的面上,禁足几个月就放阮林絮出来的,这会子却觉得,还是长久地关下去为好,否则,谁知道以后还会生出什么事来?

阮林絮哪曾想,自己的终身在三言两语间就被决定了。

阮林春则是深知话不能说得太满,小小地挑拨完这对婆媳,又谢绝了程皇后留她用饭的邀请,仍旧跟程栩回家去。

程栩不意她这样急不可耐,甚至宁可在帝后面前失礼——生怕自己被人多看一眼会少块肉么?

要不然,他以后出门也罩上幂篱好了,如此,那些女子的视线总不会落到身上来。

程栩这般想着,颇觉趣味,正想跟妻子探讨一下男德问题,阮林春却微微凝神说道:“你觉不觉得陛下的面容有些古怪?”

看似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但是精神头却亢奋里头透着虚,不像是本身气色好,倒像是药物强自提神所致。

程栩不意她洞察力这般敏锐,投来赞赏的一瞥,颔首道:“听侍人们说,陛下最近开始服丹了。”

阮林春的思维立刻得以发散,“是大殿下的功劳?”

程栩看她跟看神仙似的,她怎么什么都懂?

阮林春:……看了那么多电视电影,这么老套的剧情,傻子也能猜到了。

当然她不可能告诉程栩自己诡异离奇的出身,只含含糊糊道:“我是想着,大殿下最近又在户部重用,必然是立了功,陛下才肯这样抬举。”

程栩叹息,“前阵子,大皇子不知从何处领来一个游方仙人,精通异术,更擅炼丹。陛下慧智,可偶尔也难免起长生之念,于是让那仙人奉了丹药一试,谁知效果真个不错,哪怕夜间只睡两三个时辰,白日里也能精神百倍,这下更是信之不疑。”

阮林絮唯有默然,丹药这东西,其实也相当于毒-品,用久了无异于慢性自杀。别看这会子作用良好,不过是提前透支身体健康罢了,用久了,人会越发虚耗消瘦,所谓的丹毒亦即水银之毒,世间根本无药可解。

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就算她说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景泰帝方在兴头上,岂会信她的胡话,只怕顾誉倒会趁机把她、把程家给拉下水。

只能找机会向皇后提醒一二,请她及早防范就是了。

阮林春沉吟间,就见程栩细腻皮肉变得通红,连玉白耳根都染上粉色,不禁诧道:“怎么了?”

程栩期期艾艾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那金丹似有延时之效,陛下服用之后,能夜御数女而无疲态。”

阮林春:……

她为什么要听这个?根本一点都不羡慕好么!

但是看程栩这副悠然神往的模样,阮林春觉得有必要给他灌输一些健康的性知识,那些个房中药物,不过偶尔助兴所用,断不可习以为常,否则伤身,何况,时间不是重点,技术才是关键——当然,这得等她出完月子之后再细细探讨了。

*

假孕之事,让月贵妃白讨没趣不说,连带着她在皇帝心中的印象亦大打折扣。不管她有没有将阮林春那番话听进去,疑心姊妹俩串谋,但自今日始,阮林絮休想出重华宫一步了,更别提东山再起。

阮林春这边,除了家中常备的大夫之外,宫里还时不时遣太医过来嘘寒问暖,令她啼笑皆非,“这孩子不像是为程家生的,倒像是为陛下生的。”

程栩淡淡道:“陛下原是这孩子的姑爹,适当表示关心也是应该的。”

这话也就他能说,旁人擅自认为皇亲就该是僭越之罪了。不过,景泰帝勤于服用丹药,大约真想着老当益壮,多生几个继承人下来吧——顾誉更该着急了。

只可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这样汲汲营营,落在他父皇眼里,未必是件好事。阮林春垂眸,将这些不相干的思绪撇开,而是定神打量起镜中的自己来。

如今月份大了,她鼻梁附近渐渐出现些米褐色的班来,听大夫说,等生产之后便会褪去,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不容易养出的美貌,难道又得回到从前那副饥黄皮色上?

阮林春瞥了眼妆奁里的胭脂,那日张二夫人赌气扔下,又被紫云拾回来,当然她是不敢用的,但,不妨请专业人士分析一下里头的成分。

她总觉得下毒一事有蹊跷。

高掌柜接到请柬,屁颠屁颠地赶了来,他也听说了宫里的事,那些买办们人人自危,生怕会牵连到自己头上,他也担心铺子里会倒闭——全家老小都指望这件生意吃饭。

阮林春就觉得挺无语的,这人是不信任自己这个老板还是不信任程家呀,别说重华宫在风口浪尖上,别的都不相干,便是真有点什么,凭她国公府少夫人的身份,也定能保下这几家铺子,真是杞人忧天。

高掌柜讪讪道:“这不是胆小怕惹事嘛!”

毕竟侧妃娘娘是他从前的东家,阮林絮做胭脂的手艺,高掌柜多少了解一二,生怕牵出萝卜带出泥,再拉自己下水。

“放心,她如今自身难保,可顾不上咱们了。”阮林春说着,让紫云将宫里送的化妆品拿来,“你瞧瞧,这些胭脂有何古怪?”

高掌柜抹了点在手心,深深一嗅,不是很确定地道:“可否容我带回去查验?”

阮林春颔首,“学以致用,没准对高掌柜您大有裨益呢!”

高掌柜打着哈哈,不得不佩服新东家慧眼如炬,这下想藏私都没得藏了。罢了,总归他与世子夫人是互利共赢的关系,若真能制出品质上乘的胭脂膏子,对彼此都是件好事。

用不着多久,阮林春便收到铺子里寄来的检验报告,高掌柜不但亲力亲为,还专程请了经验老道的药行技师共同分析,最终得出的结论却令人大跌眼镜。

原来那胭脂里并没有毒,而是用到一种特殊的花粉,根据医书古方上记载,绣球菊的花粉有美容养颜、可使肌肤匀净的功效,但因近年来药铺大肆采购,这种花粉几乎绝迹,不得不用产自滇南的金盏菊代替。而京城贵女们向来足不出户,体质格外敏感,因此接触到这种异地来的花粉才会出现红疹等不适症状——其实是种过敏反应。

本来若只为药用,少少的替代是无妨的,然而阮林絮却大量地掺杂在脂粉中,又不知药材的来源发生改变,以此酿出这场大祸——其实算不上重病,稍稍休息些时日就没事了,然而宫里那些娘娘们一向爱美成狂,眼看阮林絮毁了她们的脸,岂有不大发雷霆的?于是人人踩上两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只能怪阮林絮自己的运气实在不太好,她当初若不是那样贪心,今日又何至于此?

人生在世,理当知足。

阮林春喟叹半日,仍旧安心养她的胎。既然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剩下的,高掌柜自然会替她办好——阮林絮的信用破产了,但这项技艺自有人替她传承下去,毕竟,人类对于美的追求是无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