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比作狗当然是天大的耻辱, 可阮林絮也只能暂且忍下,她不能跟宛采星翻脸——她还得利用她呢!
她必须让宛采星知道,她们有着同样的目的, 也有着共同的敌人。
于是上前一步,柔柔说道:“四小姐, 妾知道您对程世子他……”
话音未完,宛采星便狠狠地吩咐身边侍从,“掌嘴!”
那人是月贵妃身边的嬷嬷, 不免有些迟疑,“可是四小姐……”
宛采星冷冷道:“难道你想这等污言秽语传出去么?”
嬷嬷一想也对,这阮侍妾聊什么不好, 偏要聊四小姐心仪的对象——莫说程世子已经成家,即便没有, 哪有这样公然倾诉爱慕的道理?这不是存心践踏四小姐的闺誉么!
于是再无迟疑,吩咐宫婢们一左一右架着阮林絮的胳膊,自己则亲自上手, 重重扇了她两个耳光——宫里的人打起脸来极有技巧, 看似轻微,连面皮都不红一下,实则痛楚都在内里。
阮林絮这会子便觉得颚骨都快断裂掉了,不得不忍痛吸气, 更不敢讨饶,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妙,再得罪了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
至于宛采星,她只是临时想给阮林絮一个教训,让她管好自己的嘴,看完了这出闹剧, 她便拂袖而去,正眼也不瞧那可怜人一下。
嬷嬷这才收手,垂目道:“得罪了。”
阮林絮虽恨她下手没轻没重,可到底是贵妃宫里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佯装无事,“四小姐好烈的性子!”
嬷嬷亦叹道:“可不是,这样骄纵的脾气,来日若真侍奉圣驾,不知会怎么样呢!”
阮林絮听在耳里,暗暗记下。
回重华宫后,阮林絮便急忙让画墨剥两个热鸡蛋揉脸,灵泉水如今虽然攒下些许,但无谓用在这种小事上,况且,她还得借伤来博得顾誉怜惜——还是别太快痊愈的好。
谁知晚上顾誉回来,阮林絮还没来得及告状,对方便先发制人,“听说你今日冒犯小姨,还被她申斥?”
阮林絮特意换了件水蓝色衫裙,好显出伤处隐隐的红,谁知夫君看都不看她的脸,开口便来问她罪状——阮林絮好不憋屈。
于是不情不愿地道:“妾原是一片好心,想助姨母一臂之力,谁知姨母偏不领情。”
说什么怕把她叫老了,她偏叫!这样不识抬举的蠢材,活该当一辈子老姑娘独守空闺。
顾誉神情懒懒,“随她去吧,姓程的已有了妻房,她还能怎么样?”
怎么这些男人一个个都不动脑子?阮林絮忍不住道:“那可未必,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姨母的婚事,不见得就成了僵局。”
顾誉今日刚解决户部一桩公案,心情大好,方有空跟她闲聊,“你还想怎么样?丞相府这样的人家,是断然不肯作妾的。”
虽然知晓阮林絮心机多端,但这件事还真别无它法。顾誉跟这位小姨并不亲厚,可他知道丞相府多看重脸面,就算是庶出之女,也没有屈居人下的道理。何况,宛采星的生母还是极得外公宠爱的一位姨娘,有那位姨娘吹枕头风,宛采星也不能嫁得太差。
阮林絮道:“倘若我保证姨母能成为正室呢?”
顾誉总算有了点兴趣,“此话何意?”
阮林絮侃侃道:“我那位二姐的脾气是最清楚不过了,比她娘还强硬十倍,只要设法让姨母跟程公子搭上线,等她过了门,不,甚至用不着过门,二姐保准会提出和离,到那时,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不就顺理成章腾出来了么?”
顾誉笑道:“那也得程栩肯上当才行,他若不肯,咱又有何法子?”
阮林絮胸有成竹,“那就更妙了,他坏了一个清白女儿家的闺誉,却又不肯对其负责,往后程家还有脸在京中立足么?只怕连皇后娘娘都会羞愧而死。”
顾誉的眼睛这才亮起来,他并不在意那位姨母是否所托非人,但,若是能恶心到程家,还真是相当不错。
不过,为了逞一时之快用这样激进的法子,未免太冒险了些,顾誉仍有些迟疑。
阮林絮索性再添把猛火,“殿下可知,丞相府有意送姨母进宫呢,说是帮贵妃娘娘固宠。”
顾誉摆摆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亲姊妹一齐陪王伴驾,在宫中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昔年可有姑侄二人同侍一夫的呢,看似荒唐,但在家族利益面前,没什么不能让步的。何况宛采星去年害了那场病,京城人人皆知她对程栩有情,稍微体面些的人家都不会要她,不进宫,她还能往哪儿去?
至于母妃会否因此不悦……说实话,顾誉巴不得给月贵妃找点事做,省得这位娘娘越老越刁钻,成天给他出些馊主意,恨不得让三省六部都来看笑话——就算要夺嫡,好歹别做得这么明显,丑态毕露,纵赢了人家也看不起你。
与其让她在朝政上添乱,不如用后宫的事将其绊住,他这厢腾出手来,才方便施展大计。
阮林絮见他不以为然,心中暗暗恼火,却又灵机一动,“但,若姨母进宫之后再诞下皇嗣呢?”
顾誉的身子果然僵硬了一瞬,嘴上却无动于衷,“黄口小儿,不足为虑。”
阮林絮已经找准软肋,自然得往最深最痛的地方扎下去,“那也难说,陛下春秋正健,或许执政到皇子成年也不稀奇,这世人嘛,又多是偏爱幼子的……”
眼珠滴溜溜一转,望着顾誉紧抿的唇部——到底还是怕了吧?对丞相府而言,无论哪个皇子登基,只要有宛家的血脉都一样,年纪小说不定还方便操纵些。
可是对顾誉来说,本就面临程皇后一派大敌,倘若连自家人都来相争,他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与其等来日提心吊胆,不如现在除掉心腹大患——宛采星不进宫才是最好的。
顾誉紧拧着的眉心渐渐松开,“你看着办吧。”
这便给了阮林絮暗中布置的机会,让她全权操办。
阮林絮将唇边一抹得意的微笑按捺下来,温声道:“妾定不辱命。”
说罢,又柔柔拉住顾誉的手,“殿下累了,不如今晚就在偏殿歇下吧?妾会好好服侍您的。”
顾誉任由自己被握的那只手向对方衣襟里伸去,遇上这样的诱惑,很少有男人能克制住冲动。
他当然是正常男人,而阮林絮也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尤其当她有意释放魅力的时候。
顾誉喉间咕咽了一下,算是默许她的提议。
阮林絮这时才找回点以前的从容和自信,白天所受的那点羞辱也不算什么了,秋猎之后,她将一举除掉两个死对头——没了平国公府为依仗,阮林春什么也不是,要对付她易如反掌。
至于宛采星,就算她成功嫁进程家,程栩也不会真心爱她,等待她的是比现在更深的寂寞与日复一日的绝望;而自己手中握着这么大一个把柄,宛采星今后亦不得不听命行事,还有什么比这更痛快的么?
一夜春宵后,阮林絮难得做了个好梦。
*
转眼秋猎之期已至,阮林春和程栩虽是去做陪客,可也不得不打扮隆重,方才不负今日这出盛会。
令她高兴的是今日乃外出郊游,不必穿那些繁复琐碎的宫服,也不必过于涂脂抹粉——反正在烈烈秋阳下很快就会晒化掉的。
阮林春早就托人提前定做好一套骑装,此刻亦已送来,等穿在身上一瞧,无一不符合她的身量,愈显得蜂腰猿臂、鹤势螂形。
尤其她体态素来是偏健康美的那种,不似京中贵女个个纸片般的身材,该凸的凸,该凹得凹,若是让色心重的人瞧了,保不齐就会眼中出火、口角流涎。
程栩虽非浮浪子弟,可瞧见阮林春穿骑装如此诱人,难免也有些口干舌燥之感。
忽然懊悔答应她赴约了——做什么要让其他男人看见呢?
程栩于是半哄半劝道:“今岁秋天格外闷热,你穿成这样,待会儿愈发该中暑了,还是换下吧,我另外为你寻套好的出来。”
阮林春岂会不知这人心里的小九九,无非是想独占春色,还是祖师奶奶最有先见之明,老早就看穿了男人——他们所要的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有挑逗性的女人。
她要是私底下穿给程栩瞧,只怕程栩得笑得合不拢嘴呢。
阮林春于是傲娇地一扭头,“不要!你若看不惯,可以不去。”
程栩:……
总觉得这女孩子在他的放纵下脾气越来越大了,是错觉么?
张二夫人瞧见小两口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却都板着个脸,谁也不理谁,料想起了争执,于是高兴起来,喜孜孜的道:“侄媳妇,待会儿见到陛下和娘娘,别忘了替老身问好。”
阮林春心说她哪见得着皇帝?可长辈垂询,还是姑且答应下来,敷衍了事。
程栩却微微不悦,“二婶既这般虔心,为何不自己过去致礼?那西山围场隔得不远,几步路就能将您老人家累着吗?”
张二夫人心说她又不懂骑射,难道去摇旗助威?这侄儿今日怎么了,跟吃了枪子儿似的,说话恁不中听。
待要好好教训他几句,无奈程栩一向恣意惯了,对她这位婶娘也毫不客气,反而先发制人,“二婶这般有空,不如打扫打扫院中落叶,堆得快有半人高了。”
张二夫人:……这些都是老妈子干的活,把她当什么了?
可惜不等她发泄完怨气,那对目中无人的夫妻便已驾着车夺门而出——还真是天生一对,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从来不懂尊重为何物。
大房怎就养了这么些极品,说好的程家乃诗礼人家呢?张二夫人头一次后悔当初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