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林春说了两个时辰的悄悄话, 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虽然她嘴上念着不要程栩过来,但这种偷情般的约会还是挺刺激的,难怪人都说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
甚至在睡梦里,阮林春樱唇上都挂着一抹动人的微笑。自从穿来之后, 她见过太多不靠谱的男人,无论帅的还是不帅的,无论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还是她那个心眼比针小的渣爹,可见这是男人生来的劣根性,难以更改。
无论程栩会否走到他们那一步, 至少和这样天姿国色的男人生活,自己总不会吃亏就是了。
次早醒来, 阮林春容光焕发,然而她大哥眼下却挂着两个大大的乌青,说是熊猫眼都嫌含蓄了, 简直是打翻了墨池子。
阮林春吓了一跳, “大哥,你又没睡好?”
看他大大咧咧的模样,哪来这么多心事,难不成犯了相思?
阮志胤摇摇头, 总不好说自己又见鬼了吧?男子汉大丈夫,频频被鬼怪惊吓,说出去多没面子。
结果用膳的时候,阮志胤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放弃了他最爱的烤得焦香四溢的大鸡腿,转而坚决地夹起一著小白菜——杀生是罪孽, 会招来恶果,可能他就是体质阴寒的那种,必须保持斋戒,才能诸邪不侵。
阮林春却替她大哥的身子发愁,这么大个子,再一瘦不成竹竿了?她可不要一个迎风就倒的病弱哥哥。
于是体贴地盛了一碗卤牛肉给他,算是开小灶。
阮志胤简直欲哭无泪,可看到碗中香喷喷的肉块,口水还是不争气落下。
背负着强大的心理压力尝完那两片肉,阮志胤忍不住问道:“妹妹,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动?”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见识过她大哥的胆小之后,阮林春这回相当从容——反正有什么古怪推给灵异事件就好,她自己可是清清白白的喲。
阮志胤愁眉苦脸,“我听说离咱们这儿不远的黑风山上有个吃肉的妖魔,一到夜间就吞人阳气噬人血肉,本来还以为是谣传,如今看来,没准是真的呢!”
说罢,又无精打采地扒拉起白菜。
阮林春做出一副关切模样:“所以哥哥你现在是在清理肠胃,好让妖怪大快朵颐么?”
又狡黠的道:“哥哥你想,那西游记上的妖怪最爱吃什么,唐僧肉呀!你这般天天沐浴斋戒,可不跟唐僧一样了。”
阮志胤的身子不禁僵住,继而奋力将那几个鸡腿夹到碗中,狼吞虎咽起来——对呀,妖怪都是集天地之灵气所化,想必更喜欢清淡口味,那些肉食者遍身浊气,他们才不爱呢!
崔氏眼看女儿三言两语就将她大哥治得服服帖帖,唯有暗自摇头——这俩换一下倒好,阿胤更像个姑娘家,春儿才是有江湖侠气。
用饭之后,阮林春便命人将昨夜量好的尺寸送到织造坊去,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给程栩做的几件寝衣都是目测得来,未必精确,不如趁有空再来改改。
偏阮志胤眼尖,“妹妹,你又给他做衣裳!”
阮林春怕他嚷嚷得众人皆晓,虽然崔氏是个开明的家长,她小舅却是个雷厉风行金刚性,肯定是不愿外甥女“倒贴”男人的。
未免一场风波,阮林春只好竭力安抚眼前的傻大个,“不如,待我出阁之后,给你也做两件?”
满以为办法很公平,阮志胤却有种奇怪的偏执,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成,你给程世子做的是饱含爱意的衣裳,那怎么一样?”
阮林春:……我也同样爱你呀,你怎么不信呢?
无奈阮志胤坚决认为妹夫得到的爱更多些,厚着脸皮将那几件衣裳讨去,还立马就穿上——明明身高差不多,可穿在他身上硬生生小了一个号,纽扣都快撑破了。
他自个儿倒是美滋滋的: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好不好看?”
阮林春:“……挺好看的。”
忽然对程栩的美色有了新的认识,她大哥其实五官已经算英俊的了,但就这么一比,简直云泥之别。若说这个是只爱俏的花孔雀,程栩就是那九天之上的凤凰——这绝非她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客观事实。
当然,阮林春不会打消她大哥的自信心,而是默默地退回房中,还好剩下几尺多余的面料,足够她交差了——改去改去的总归麻烦,不如重新另制的好。
想起昨夜自己十个指头在程栩身上来回摸索的情状,阮林春脸上不禁热辣辣的,尽管隔着衣裳,那温热的触感还是猝不及防传到指尖上来,不晓得里头的皮肉会何等细腻柔滑……
虽然之前也接触过,但那都是医者与患者的正当交流,阮林春通常目不斜视,而要以异性的眼光来重新审视……阮林春忽然觉得脑子里充满了黄色废料。
等等,程栩的黄色废料没准比她还多呢,不然他怎么什么都懂?
阮林春在出阁之前正式步入少女怀春的阶段,而婚事却不容再耽搁了,婚期定在五月二十,今日已是十五——莫名觉得还是太急了点,好像她与程栩才刚刚认识就要步入人生的殿堂,跟按了快进似的。
但,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阮林春捂着心跳过速的胸口,忽然很想看到程栩身穿喜服的模样,冷白俊俏的面庞映着鲜焕嫁衣,光想想就有点腿软。
阮行止又来叩门了,这位爹似乎总爱在自己思春的时候前来打断,阮林春没好气地过去开门。
阮行止手中捧着厚厚一摞票据,脸上堆满笑容,“春儿,你娘在么,能否让我见她一面?”
崔氏可不愿意跟不相干的前夫说话,阮林春冷漠伸手,“娘出去了,有什么话,您跟我说也一样。”
死丫头比衙门里的官差还可恶,毫不留情面。阮行止心中恼火,却也只能乖乖将银票交给她,“这是两万贯,让你娘好生收着,余下的,我改日再慢慢还给她。”
想起低价抛售的两个上等铺面,阮行止一阵肉疼,若非这死丫头请皇帝出面催债,他何至于这般紧迫——如今又是淡季,若是再缓两年,光利润就够偿还一大笔呢。
本来想卖掉絮儿名下的铺子,偏偏那丫头也不是善茬,还搬出大皇子来,说是大皇子入了股的,阮行止无法,只得先自断臂膀,余下的再徐徐图之。
阮林春才懒得管父女二人的纠纷,只要见到银子就好,不过她还是善意地提醒一句,“爹,那借契上可是写明了,若到期无法偿完,利息可是要翻倍的。”
阮行止额头的青筋再度鼓出,还有这种事?这该死的,又摆了他一道。
奈何连皇帝都偏帮这个不孝女,阮行止能耐她何?只得继续陪着笑脸,“那是自然,你放心便是。”
笑得脸都快酸了,忽然想起来意,努力撑着半身,不让她将门关上,“春儿,这几天你还是搬回家中来住吧,到时候从侯府出门,婚事多少会体面些。”
而且涉及到礼金问题,若直接在崔氏这里接待宾客,礼金不就落到她一人手中了么——阮行止并非惦记前妻的财产,不过他现在很需要银子,自然能捞一笔是一笔。
况且,孩子并非崔氏一人所生,嫁女儿的红包,当然也该有自己一份。
阮林春望着渣爹那张厚颜无耻的脸孔,忽的笑起来,“可以啊,那您先到街上磕三个响头向我娘认错吧,我娘消了气,自然会放我回去。”
阮行止勃然变色,“混账,你敢这么跟你爹说话?”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因为一点家庭琐事去跟妇人摇尾乞怜,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阮林春笑道:“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您怎么待我的,我自然怎么待您。或者,您也可以到衙门去告我忤逆,有了官府裁决,我想不听也不成,您说对吗?”
阮行止还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惜打官司是天底下最费钱的事,阮家又正在多事之秋,那些豺狼虎豹不趁机撕下一口肉才怪呢——想起兜里少得可怜的银子,阮行止终是打消这念头。
他愤而转身离去。
阮林春握着折扇怡然自得,想从她这里讨便宜,没门!
等崔氏回来,阮林春便将两万两银票递过去,崔氏却不肯要,“你收着吧,如今你出阁在即,娘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银票,好歹能供你傍身。”
阮林春知道崔氏好心,但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况且,她也不是没嫁妆——嫁妆跟债务当然是另算的,阮行止十几年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如今让他出点血本是天经地义,难不成还想耍赖?
崔氏却执意塞到她手中,“还是你留着好。钱在娘这里终究不过一堆死物,哪像你脑筋聪敏,今后或是自己置些庄田,或是买些铺面做生意,好歹别让程家人看轻你。”
尝过了感情的苦头,崔氏才知晓钱有多么可贵。就算程世子待春儿之心无可挑剔,程家那么大一个宗族,总有个把难缠的——通常情况下,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剩下的,就看程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