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真相 她的生母,正是老爷豢养在外边的……

阮林春看清来人相貌, 方才不情不愿收回那些毒针,“你怎么来了?”

程栩站在艳艳梅林里,还真有几分人比花娇的味道, “佛寺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为何不能来?”

阮林春:……

她对程栩并没什么意见, 不过,适才自己正在想他,他就冷不丁出现, 是个人都会吓到好吧?

而且,想到程栩在梅林里藏了多久,她跟知客僧说的那些话保不齐都被程栩听去了, 在他眼里,自己必然是个肤浅喜欢炫耀的女人……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阮林春用生闷气来掩饰脸上的窘迫, “行事鬼祟,藏匿行踪,乃宵小之徒所为。”

程栩笑道:“我若是宵小, 此刻你已遭不测了。”

难得见阮林春这样失态, 总以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她也有女子胆怯卑弱的一面,程栩感到饶有趣味。

随即他就知道想错了,阮林春轩起秀眉, 晃了晃手里的银针,反呛道:“你若真是宵小,此刻已成半个废人。”

那针头涂抹了她从草药里提炼的毒汁,为的便是以防万一。阮林絮今日上山的情状着实古怪,她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程栩揉了揉膝盖,叹道:“我本来也是半个废人。”

他渐渐摸熟了阮林春的脾气, 知道爱妻吃软不吃硬,这会子提起自己的腿伤,正是示敌以弱。

阮林春果然心软了,卷起裤腿瞧了瞧,只见脚踝和膝盖果然有些浮肿,忍不住埋怨道:“等天暖和些,几时来不得,偏赶着今日!”

程栩望着她,声音低柔的道:“但,若换了别日,未必能遇上你。”

阮林春手上一滞,却还是默不作声为他涂上缓解酸痛的药膏,心道这人是不是过年吃多了松子糖,愈发甜嘴蜜舌起来了——让她怪不习惯的。

犹记得刚见面时程栩一脸傲娇还不肯让她治病的模样,几曾想两人能这样对谈如流,当真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程栩攒眉忍受那药膏的浸浸凉意,心里知道阮林春有些怨他添麻烦,于是陪笑道:“好在,今日也并非全无所获。”

他踢了踢身旁树下一个麻袋,里头闷哼一声,显见得是个大活人装在里头。

果然如此,就知道阮林絮不会与她善罢甘休,阮林春虽然并不怕这些鬼蜮伎俩,可程栩先替她出手,倒也省事。

只懒懒问道:“是谁?”

“周成辉。”程栩素来清澈的嗓音里难得带上一丝冰冷之意,他也想不到这人居然还不肯死心,一而再再而三来寻阮林春的麻烦。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阮林春问。

“一刻钟前。”

彼时,阮林春还在听那知客僧吹嘘护国寺的各色古迹,一面大肆炫耀自己送的那株梅花,程栩便发现梅林里还潜伏了个探子,于是一路逡巡,终于将他逮住。

阮林春:……

所以,自己说的那些话当真被未婚夫听去了,好羞耻……话说,这两人的目的根本一致吧?一样是偷窥,不过程栩比周成辉多了几分光明正大。

算了,反正要结婚的人,看两眼也不会少块肉。

程栩当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周成辉那是要害人,他则是按捺不住相思想见心上人一面——爱情是无罪的。

所以执法起来也是理直气壮,“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又踢了踢一旁的麻袋,这回却连闷哼都没有,可见周成辉只剩出的气、而无进的气了。

阮林春揉了揉额头,“不用声张,送进巡抚衙门去罢。”

这趟虽是犯罪未遂,可周成辉以往的劣迹便不少,到衙门里吃一顿水火棍,保准能吐得七七八八——那些老油子别的不懂,讹钱却是内行。到那时,无论收监还是罚款,都够周家好好喝上一壶的了。

程栩觑着她,“这么简单,就不想再干点别的?”

阮林春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有什么主意?”

虽然自己也很想让周成辉供出帮凶,但,有大皇子顾誉在,周成辉多少有几分忌惮,周家的势力也不足与皇家抗衡。

程栩忽地笑起来,那样明烈灼灼的笑意,仿佛周围的冰雪都将为之消散,“实不相瞒,我已差人给你家三妹去了封书信,约她在禅房一会,届时,她不吐口也难了。”

原来如此,打的是内讧厮杀互相反咬的主意。

阮林春望着眼前的翩翩公子,觉得在程栩那张天使面孔下恐怕有一副魔鬼心肠——他好坏,不过,她也好喜欢。

*

崔氏想着春儿一向最懂事的,倒不怎么为女儿着急,反而阮林絮行色匆匆拉着她往后厢禅房一侧走,倒让崔氏生出几分疑窦,“你怎么知道你姐姐在这里?”

那当然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啊。阮林絮心中如此想,面上只管微笑着,“我是猜的,娘,护国寺就这么点地方,姐姐人生地不熟,她能往哪里去?保不齐是玩累了随便找间禅房躺下,咱们一间一间地搜过去,总能找见她的。”

嘴上说着话,眼睛却悄悄凝视着房檐上的暗记,终于被她发现目标,阮林絮于是松开崔氏的胳膊,轻轻上前叩门,软语道:“姐姐,你在吗?”

里头比她想象的要安静,难不成已经完事了?这周成辉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算了,管他快慢,只要让崔氏见到自家心肝与外男被翻红浪的淫行,保不齐便会气得晕过去,连审问的工夫都省了。

里头并无回应,半晌,方有人在墙面叩了三响——这正是周成辉与她约定的暗语。

阮林絮这才放心,怀想着即将到来的盛况,一把将门推开,然而,里头的模样却令她几乎失语。

阮林春的确与外男共处一室,不过,那男子并非旁人,而是与她既有婚约的程世子。两人的衣衫亦十分齐整,正浅笑共饮,可见只是闲谈,而非丝毫逾越之举。

况且,以程世子的身体状况,他就算想占便宜,也有心无力呀!

阮林絮看着程栩端正大方的姿容,惊愕几乎掩饰不住,“怎么是你?”

“否则三妹希望看见谁呢?”阮林春微笑道,将鬓边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去。

崔氏倒被弄糊涂了,原来,春儿所谓的失踪其实是和程公子在这里见面?既然如此,絮儿又有什么好意外的?

虽然有些于礼不合,可见程栩对自家女儿情意拳拳,崔氏还是挺感动的,“程世子,难为你肯过来。”

程栩亦郑重地起身还礼,“崔伯母安好。”

又望着阮林絮笑道,“倒是三姑娘,见到我怎么好像很失望似的?”

还是那副温婉尔雅的风度,可在阮林絮看来,对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正一片片将她凌迟碎割——他一定是知道了,故意设了个陷阱等自己跳,没用的周成辉!

阮林絮下意识就想逃,然而阮林春却已抓住她的手腕,如同铁钳一般紧紧箍住她!

阮林春面上带着近乎残酷的笑意,“三妹,不把话说清楚,就这么想溜么?”

阮林絮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怀疑便怀疑吧,只要她咬死不认,他们也不能拿她怎样。

于是整了整衣,故作从容地道:“二姐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听不懂?”阮林春冷笑,“你是不是要我亲自告诉母亲,你与周成辉合谋,设计诱我去梅林,再故意支走那知客僧,好让周成辉伺机对我动手?若非程世子发现得及时,我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么?”

她知道阮林絮心胸不怎么宽大,可也没想到她会偏狭至此,仅仅及笄礼的规模不如人就设下这等毒计,免得她来抢自己的风头——这真是一个十四五岁女孩子能做出来的事么?

阮林春固然觉得不可思议,殊不知阮林絮心中亦是怒意蓬勃,在她看来,若不是阮林春背后作妖,自己的灵泉和空间根本不会损坏,也不会在府中尽失人心,连及笄礼都得被人压上一头,还被胡夫人瞧不起——是阮林春一步步蓄谋毁了她的人生,身为始作俑者,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自己?

当然,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阮林絮纵使再不忿,也不会在这时候跟她翻脸,只哀恳地望着崔氏,“娘,您别听她胡说,我真不知道这事……”

又面朝着阮林春,大义凛然的道:“二姐,无论你所言是真是假,若你惨遭受辱,我真心为你难过,但,这并非你可以肆意攻讦他人的理由,就算你想把我从阮家赶出来,也无须用这般拙劣的借口吧?”

阮林春冷笑:“是么?紫云现在还昏睡着,要不要请人检验一下她喝的那杯茶,看里头究竟加了什么好料?”

听到这里,崔氏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慢慢松开阮林絮抱着她的胳膊,凝重地看向养女,“絮儿,难道真是你做的?”

阮林絮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偏听阮林春的说辞,急得声音都哑了,“娘,当然不是!我压根不知道周成辉藏在梅林,也压根不知道什么药茶,即便真是如此,肯定也是周成辉一人的主意,他故意离间我们姊妹,就为了报那日受辱之仇。”

又泪光莹然地拉着阮林春,“姐姐,你相信我,我对此毫不知情,越是这个时候,咱们更得团结一心,不能让外人钻了空子呀!”

阮林春无比佩服她这套变脸的绝活,眼泪说掉就掉,都不带擦一擦的。

可惜,阮林絮的算计注定白费。在她说话的空当,程栩已慢慢走到角落,拉开麻袋的口子,周成辉刚一透气便破口大骂,“贱人!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没你那套装病的工夫,老子如何把你姐姐支开,这会儿腥的臭的尽往老子身上泼,有本事松开麻袋,咱们一同去阮侯爷跟前对质,让你爹瞧瞧,他养了个多么脏心烂肺的好女儿!”

原来他方才听了半天,早就憋了满肚子火,故而程栩将那块塞嘴布一揭开,他便忙不迭地嚷嚷起来——开玩笑,他周成辉这辈子只有让别人吃亏的,哪有替别人背锅的,这小妇养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虽然周成辉的言语有些不堪入耳,但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说的话还真叫人不能不信。

崔氏已对养女彻底失望,微微阖目,“絮儿,你为何如此?”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诗礼人家会发生这种事,就算因自己对春儿的疼爱,以致絮儿有所不满,但,也不至于要坏人名节这样可怕!况且,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一家子同气连枝,倘春儿受辱,底下姊妹们的婚事亦会受到影响,纵使阮林絮得皇子垂青,这赌注不会太大了么?

崔氏牙关战栗,不敢相信现实,却又不得不认为这正是现实。

阮林絮犹在痛哭流涕,说自己都是被周成辉威逼所致,她自己没想对姊妹不利。

阮林春实在懒得理会她的虚情假意,只漫步到崔氏跟前,轻声道:“这很简单,她不止恨我,更加恨您。”

崔氏愕然。

阮林春回头望了身后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出真相,“她也不是什么捡来的女儿,就是老爷亲生的,她的生母,正是老爷豢养在外边的那个白氏。”

此刻并没有狂风骤雨,阮林絮脑中却有如奔雷交加,轰然作响,她只觉得脸色惨白,嘴唇簌簌发抖,仿佛这具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阮林春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她居然说了……从此以后,自己再也不可能得到崔氏的爱,不,不止这些,她是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