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秀琴, 你觉得怎么样?”马车里,关文淑小声问。

李秀琴看了眼脸颊飞红快能染布的刘锦凝,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少年郎不错。看人的时候眼神很正。”

关文淑心里也满意,对方年龄、样貌、家世都与刘家相当, 锦凝嫁过去,日子不会差。

林晓撑着下巴, “可他现在还在读书啊?难道要锦凝赚钱供他读书?”

关文淑摆手,“那倒不用。我听说他们家在京城有一家铺面, 每月也能有二三十两收入, 足够他读书了。锦凝嫁过去,只要帮他打理家宅就行。”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也还成。”

关文淑问女儿,“你觉得呢?”

刘锦凝微垂着头, “娘做主就好。”

关文淑喜滋滋道, “那我回去就写信给你爹。”

林晓心里暗叹,只相看一面,见说句话都没有,居然就这么定下了?

这也太草率了吧?

可是一细想, 好歹这婚前还见过一面呢,有许多人家婚前都不给见面,直接就是盲婚哑嫁, 那不是更惨。

到了林家,李秀琴邀请她们进来坐坐, 关文淑急着回去,再加上天色也不早了,就拒绝了, “下回吧。”

李秀琴也没强留,让车夫将她们送回家,就进了院子。

刚进后院,换上家常衣服,郑氏就过来汇报,“你们走后没多久,门房收到萧府请帖。”

林晓疑惑看着她,“什么请帖?”

郑氏从一堆请帖中找出一封。

林晓接过来看了一眼,“原来是受封典礼。”

李秀琴不太明白,接过请帖一瞧,原来是世子受封为国公的典礼。

原本萧定安年满二十及冠后就可以受封为国公,可他那时在边城打仗,礼部自然不好大老远跑过军营为他受封,一直推到现在。

从年初到现在,礼部一直忙着太后丧事、选秀女,直到现在才有空办理国公典礼。

李秀琴合上册子,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女儿,“你们还有几天就举行婚礼了,婚前最好不要见面。以免不吉利。”

林晓嫌弃得不行,“我就发现你们这些人越来越迷信了。”

李秀琴无语,“我不相信这些,可固方很信这个,你也知道他全家都因为这没了。最怕不吉利,你就听他的吧。左右只有几天功夫了。”

林晓小脸抵在案几上,鼓着腮帮子叹气,“这么大的场面肯定很热闹,错过了,太可惜了。”

李秀琴一边将帖子收好,一边道,“等你成亲,到时候十里红妆,绝对比这庆典还要热闹。”

林晓摆手,“那不一样。那天我要盖上盖头,坐在花轿里,我根本看不到的,好不好?”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李秀琴哼笑,打量她,“你什么时候爱凑热闹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晓努努嘴,敲击桌面,“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事事。”

李秀琴疑惑,“你不是打算把那《齐民要术》印刷出来吗?怎么没事可做了?”

“那个之前就是完本。最近只是在画插图而已。又没什么难度。”林晓撇嘴。

李秀琴想了想,“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让你忙起来。”

林晓坐直身体,眼巴巴看着她,“什么主意?”

“咱们百货那边不是需要许多棉布吗?但是你也知道这儿的织布机太老旧了,既然你有时间,不如你就将它改进一下?”

林晓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想到这里,她也坐不住了,“那我现在就回去帮你们弄。”

一眨眼功夫就跑个没影,李秀琴无奈,“听风就是雨,就急成这样子。”

郑氏笑道,“小姐这是想赶在成亲前将机子做好,等成了亲,做起事来总归不方便。”

李秀琴摆手,“她才没你想得那么多呢。成了亲,她也还是老样子。”

郑氏笑笑,没说话。

李秀琴吩咐郑氏,“她说不定又要熬夜,你让巧儿和灵初照看着点,催她早点睡。要是实在不听,就让她们炖些吃的。”

郑氏点头应是。心里腹诽:刚刚还嫌弃,现在又心疼上了,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三日后,萧定安受封国公,上门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这些年一直待在宫里的荣华夫人特地从宫里出来,为亲侄子贺喜。

林满堂夫妇到了萧府,也成为坐上客,许多不认识的达官贵人都过来打招呼,李秀琴刚开始还记得几个,后来人太多,她就记不住谁跟谁了。

只能笑着跟人家打招呼,问及政事,她就是一问三不知。

倒是有几位熟人,就是上回她买架子床认识的当家夫人。

入了宫,那就是皇家人,除了省亲,宫妃很难出宫。宫妃们大多都是托有门路的太监递信回娘家。

这些夫人也从各自女儿口中得知,李秀琴每次进宫是为了给宫妃诊脉。

于是这些人便知道李秀琴还是个大夫,擅长妇人病,就想过来跟她打探自己女儿情况。

李秀琴每次入宫为那么多宫妃诊脉,除了秦明珠和皇后,她几乎一个也认不得,就只能说过得还成。

家里没有女儿入宫的夫人听了她们之间的对话,有些诧异,“你竟然是个大夫?”

李秀琴摆手,“不算。我擅长调理身体。家里有两个孩子,看的医书多些,所谓久病成医大概就是我这样了。”

各家夫人信以为真,也没太当一回事。

好不容易庆典结束,李秀琴和林满堂上了马车,李秀琴整张脸都笑僵了,与林满堂抱怨,“这谁跟谁呀,我都不认识。”

今儿萧府大喜事,只要是上得了台面的官员几乎全来庆贺了。

林满堂之前给她科普过诰命等级,也给她讲过诰命服的区别。李秀琴大部分人都认得。

“都是几品的?”

“六七品,三四品都有。”一二品自然不会屈尊降贵主动跟她打招呼,李秀琴头都大了,“我没失礼吧?”

林满堂摆手,“没失礼。”

翌日早朝后,皇上特地留下尉迟恭,示意黄章给他看座,“您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还是坐着吧。”

尉迟恭面冷心软,自小学的是三纲五常,这样关爱臣子的帝王,才值得他效命。

皇上关切地问他,“老大人最近精神不济,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身体有恙?”

尉迟恭先是叩谢皇上关心,末了又羞愧万分,“老臣无碍,只是最近在看户部账目常常熬夜。”

“老大夫万万要注意身体。朕现在皇位能坐稳,多亏有老大人坐镇,底下这些官员要不是有您威慑,不知又要滋生多少贪官污吏。您万万不能有事。”

一翻话说得情真意切直把尉迟恭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双眼赤红,忍不住潸然泪下,用袖子掩面,“老臣没事。只要皇上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老臣必定万死不辞。”

皇上哑然失笑,“老大人可不能这么说。”

他回忆当初,“在朕小的时候,那时候还在王府,我娘就给我讲老大人的故事。说你刚正不阿,是个为民做主的清官。那时候朕就在想,若有一天朕当了皇上,一定会重用老大人。”

尉迟恭在先皇时期经历三起三落,自打先皇掌权,一直对他信任有嘉。就算偶尔他气极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脾气,皇上都没有骂过他,这份尊重让他恨不得为皇上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尉迟恭也一直这样报答皇上的赏识,可那天与林满堂相谈,他才发觉原来他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剥削农民的一员。

尉迟恭羞愧万分,“皇上,老臣愧对皇上厚爱。”

说着,站起来,要给皇上下跪。

皇上扶他起来,“老大人万不可如此说。你为国家,为朕做的一切,朕会牢牢记在心里。您放心,只要您想做的事,只要是利于国家的事,朕都会在背后大力支持您。将来,您要是先朕一步离开,您的灵柩也会安在朕旁边,世世代代守护着朕。”

能够随葬在皇陵对于老臣来说这是无上的光荣,尉迟恭心潮澎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道,“多谢皇上。”

皇上吩咐黄章,“老大人万万保护好身体。这里是一盒补药,您回去记得服用。良国不能没有您。朕也不能没有您。”

尉迟恭接过匣子,跪下谢恩。

出宫时,皇上还特地用一顶小轿送尉迟恭出宫。

满朝文武也就尉迟恭有这个待遇了。

出了宫,尉迟恭带着仆人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去了林府。

林满堂在书房招待了他。

“我决定写折子向皇上提谏言。”

林满堂挑眉,“哦?哪一条谏言?”

第一条谏言是改革税制。第二条谏言是收回皇家封地,增加赋税。从难度上来说,第一条比第二条更难。

尉迟恭背着手,“第一条暂时还做不了。你现在官小,有心无力。而我年纪老迈,就算皇上同意,没有大臣鼎力支持,终究也成不了事。”

让皇上和满朝文武同意很简单。关键是如何让这条政令完美执行下去,这才是难事。

林满堂点头,“老大人说得有理。”

尉迟恭拳头砸在桌案上,眼神坚定,“就由我来对上皇家。我活了这把年纪,能有一个值得我效命的君主在上面照着,是我的幸运。我得为皇上鞠躬尽瘁,方不负他的信任。”

林满堂听他话中竟隐隐带了死志,到底不忍这么个老大人就这么白白去了,便劝道,“老大人若是想以一已之力硬碰硬,我觉得不妥。我看你不如跟皇上商议一下对策。皇上足智多谋或许能为老大人支招。”

皇上八岁就登基,靠着一无所有到现在执掌朝堂,总不能靠的是运气。他的手段心机绝对不输旁人。

尉迟恭听他还是不愿掺和,有些失望,“那可是你提出的谏言?”

林满堂摊了摊手,“我毕竟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大家子。我不能让一大家子的命成全我的忠心。”

尉迟恭定了定神,到底没有勉强,“也罢。”

林满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日早朝过后,尉迟恭没有回御史台,而是求见皇上。

皇上便让他到了御书房。

尉迟恭把自己的谏言拿出来给皇上看,上面还附有一张林满堂做的数据分析图。

官场上部门之间互不通气。有些大臣没在户部干过,自然不知道皇家会花这么多钱。而皇上每天折子都看不完,不清楚户部账目也很正常。

尉迟恭建议修改免税田亩。

“举人免一百亩田税,进士两百亩,官员三百亩,有爵位的宗亲四百亩。”

皇上看着这数据表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