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琴, 你觉得怎么样?”马车里,关文淑小声问。
李秀琴看了眼脸颊飞红快能染布的刘锦凝,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少年郎不错。看人的时候眼神很正。”
关文淑心里也满意,对方年龄、样貌、家世都与刘家相当, 锦凝嫁过去,日子不会差。
林晓撑着下巴, “可他现在还在读书啊?难道要锦凝赚钱供他读书?”
关文淑摆手,“那倒不用。我听说他们家在京城有一家铺面, 每月也能有二三十两收入, 足够他读书了。锦凝嫁过去,只要帮他打理家宅就行。”
林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也还成。”
关文淑问女儿,“你觉得呢?”
刘锦凝微垂着头, “娘做主就好。”
关文淑喜滋滋道, “那我回去就写信给你爹。”
林晓心里暗叹,只相看一面,见说句话都没有,居然就这么定下了?
这也太草率了吧?
可是一细想, 好歹这婚前还见过一面呢,有许多人家婚前都不给见面,直接就是盲婚哑嫁, 那不是更惨。
到了林家,李秀琴邀请她们进来坐坐, 关文淑急着回去,再加上天色也不早了,就拒绝了, “下回吧。”
李秀琴也没强留,让车夫将她们送回家,就进了院子。
刚进后院,换上家常衣服,郑氏就过来汇报,“你们走后没多久,门房收到萧府请帖。”
林晓疑惑看着她,“什么请帖?”
郑氏从一堆请帖中找出一封。
林晓接过来看了一眼,“原来是受封典礼。”
李秀琴不太明白,接过请帖一瞧,原来是世子受封为国公的典礼。
原本萧定安年满二十及冠后就可以受封为国公,可他那时在边城打仗,礼部自然不好大老远跑过军营为他受封,一直推到现在。
从年初到现在,礼部一直忙着太后丧事、选秀女,直到现在才有空办理国公典礼。
李秀琴合上册子,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女儿,“你们还有几天就举行婚礼了,婚前最好不要见面。以免不吉利。”
林晓嫌弃得不行,“我就发现你们这些人越来越迷信了。”
李秀琴无语,“我不相信这些,可固方很信这个,你也知道他全家都因为这没了。最怕不吉利,你就听他的吧。左右只有几天功夫了。”
林晓小脸抵在案几上,鼓着腮帮子叹气,“这么大的场面肯定很热闹,错过了,太可惜了。”
李秀琴一边将帖子收好,一边道,“等你成亲,到时候十里红妆,绝对比这庆典还要热闹。”
林晓摆手,“那不一样。那天我要盖上盖头,坐在花轿里,我根本看不到的,好不好?”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李秀琴哼笑,打量她,“你什么时候爱凑热闹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晓努努嘴,敲击桌面,“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事事。”
李秀琴疑惑,“你不是打算把那《齐民要术》印刷出来吗?怎么没事可做了?”
“那个之前就是完本。最近只是在画插图而已。又没什么难度。”林晓撇嘴。
李秀琴想了想,“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让你忙起来。”
林晓坐直身体,眼巴巴看着她,“什么主意?”
“咱们百货那边不是需要许多棉布吗?但是你也知道这儿的织布机太老旧了,既然你有时间,不如你就将它改进一下?”
林晓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想到这里,她也坐不住了,“那我现在就回去帮你们弄。”
一眨眼功夫就跑个没影,李秀琴无奈,“听风就是雨,就急成这样子。”
郑氏笑道,“小姐这是想赶在成亲前将机子做好,等成了亲,做起事来总归不方便。”
李秀琴摆手,“她才没你想得那么多呢。成了亲,她也还是老样子。”
郑氏笑笑,没说话。
李秀琴吩咐郑氏,“她说不定又要熬夜,你让巧儿和灵初照看着点,催她早点睡。要是实在不听,就让她们炖些吃的。”
郑氏点头应是。心里腹诽:刚刚还嫌弃,现在又心疼上了,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三日后,萧定安受封国公,上门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这些年一直待在宫里的荣华夫人特地从宫里出来,为亲侄子贺喜。
林满堂夫妇到了萧府,也成为坐上客,许多不认识的达官贵人都过来打招呼,李秀琴刚开始还记得几个,后来人太多,她就记不住谁跟谁了。
只能笑着跟人家打招呼,问及政事,她就是一问三不知。
倒是有几位熟人,就是上回她买架子床认识的当家夫人。
入了宫,那就是皇家人,除了省亲,宫妃很难出宫。宫妃们大多都是托有门路的太监递信回娘家。
这些夫人也从各自女儿口中得知,李秀琴每次进宫是为了给宫妃诊脉。
于是这些人便知道李秀琴还是个大夫,擅长妇人病,就想过来跟她打探自己女儿情况。
李秀琴每次入宫为那么多宫妃诊脉,除了秦明珠和皇后,她几乎一个也认不得,就只能说过得还成。
家里没有女儿入宫的夫人听了她们之间的对话,有些诧异,“你竟然是个大夫?”
李秀琴摆手,“不算。我擅长调理身体。家里有两个孩子,看的医书多些,所谓久病成医大概就是我这样了。”
各家夫人信以为真,也没太当一回事。
好不容易庆典结束,李秀琴和林满堂上了马车,李秀琴整张脸都笑僵了,与林满堂抱怨,“这谁跟谁呀,我都不认识。”
今儿萧府大喜事,只要是上得了台面的官员几乎全来庆贺了。
林满堂之前给她科普过诰命等级,也给她讲过诰命服的区别。李秀琴大部分人都认得。
“都是几品的?”
“六七品,三四品都有。”一二品自然不会屈尊降贵主动跟她打招呼,李秀琴头都大了,“我没失礼吧?”
林满堂摆手,“没失礼。”
翌日早朝后,皇上特地留下尉迟恭,示意黄章给他看座,“您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还是坐着吧。”
尉迟恭面冷心软,自小学的是三纲五常,这样关爱臣子的帝王,才值得他效命。
皇上关切地问他,“老大人最近精神不济,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身体有恙?”
尉迟恭先是叩谢皇上关心,末了又羞愧万分,“老臣无碍,只是最近在看户部账目常常熬夜。”
“老大夫万万要注意身体。朕现在皇位能坐稳,多亏有老大人坐镇,底下这些官员要不是有您威慑,不知又要滋生多少贪官污吏。您万万不能有事。”
一翻话说得情真意切直把尉迟恭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双眼赤红,忍不住潸然泪下,用袖子掩面,“老臣没事。只要皇上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老臣必定万死不辞。”
皇上哑然失笑,“老大人可不能这么说。”
他回忆当初,“在朕小的时候,那时候还在王府,我娘就给我讲老大人的故事。说你刚正不阿,是个为民做主的清官。那时候朕就在想,若有一天朕当了皇上,一定会重用老大人。”
尉迟恭在先皇时期经历三起三落,自打先皇掌权,一直对他信任有嘉。就算偶尔他气极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脾气,皇上都没有骂过他,这份尊重让他恨不得为皇上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尉迟恭也一直这样报答皇上的赏识,可那天与林满堂相谈,他才发觉原来他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剥削农民的一员。
尉迟恭羞愧万分,“皇上,老臣愧对皇上厚爱。”
说着,站起来,要给皇上下跪。
皇上扶他起来,“老大人万不可如此说。你为国家,为朕做的一切,朕会牢牢记在心里。您放心,只要您想做的事,只要是利于国家的事,朕都会在背后大力支持您。将来,您要是先朕一步离开,您的灵柩也会安在朕旁边,世世代代守护着朕。”
能够随葬在皇陵对于老臣来说这是无上的光荣,尉迟恭心潮澎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道,“多谢皇上。”
皇上吩咐黄章,“老大人万万保护好身体。这里是一盒补药,您回去记得服用。良国不能没有您。朕也不能没有您。”
尉迟恭接过匣子,跪下谢恩。
出宫时,皇上还特地用一顶小轿送尉迟恭出宫。
满朝文武也就尉迟恭有这个待遇了。
出了宫,尉迟恭带着仆人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去了林府。
林满堂在书房招待了他。
“我决定写折子向皇上提谏言。”
林满堂挑眉,“哦?哪一条谏言?”
第一条谏言是改革税制。第二条谏言是收回皇家封地,增加赋税。从难度上来说,第一条比第二条更难。
尉迟恭背着手,“第一条暂时还做不了。你现在官小,有心无力。而我年纪老迈,就算皇上同意,没有大臣鼎力支持,终究也成不了事。”
让皇上和满朝文武同意很简单。关键是如何让这条政令完美执行下去,这才是难事。
林满堂点头,“老大人说得有理。”
尉迟恭拳头砸在桌案上,眼神坚定,“就由我来对上皇家。我活了这把年纪,能有一个值得我效命的君主在上面照着,是我的幸运。我得为皇上鞠躬尽瘁,方不负他的信任。”
林满堂听他话中竟隐隐带了死志,到底不忍这么个老大人就这么白白去了,便劝道,“老大人若是想以一已之力硬碰硬,我觉得不妥。我看你不如跟皇上商议一下对策。皇上足智多谋或许能为老大人支招。”
皇上八岁就登基,靠着一无所有到现在执掌朝堂,总不能靠的是运气。他的手段心机绝对不输旁人。
尉迟恭听他还是不愿掺和,有些失望,“那可是你提出的谏言?”
林满堂摊了摊手,“我毕竟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大家子。我不能让一大家子的命成全我的忠心。”
尉迟恭定了定神,到底没有勉强,“也罢。”
林满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日早朝过后,尉迟恭没有回御史台,而是求见皇上。
皇上便让他到了御书房。
尉迟恭把自己的谏言拿出来给皇上看,上面还附有一张林满堂做的数据分析图。
官场上部门之间互不通气。有些大臣没在户部干过,自然不知道皇家会花这么多钱。而皇上每天折子都看不完,不清楚户部账目也很正常。
尉迟恭建议修改免税田亩。
“举人免一百亩田税,进士两百亩,官员三百亩,有爵位的宗亲四百亩。”
皇上看着这数据表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