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林满堂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直接去了县城木器店。

掌柜见他一个男子要看织布机,也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很耐心帮忙讲解如何织布, 甚至还叫了个妇人过来演示。

林满堂瞧着对方操作,操作挺简单,就是效率不怎么快。

不过他还是买了台, 售价一吊钱。林满堂也没跟对方讲价, 请掌柜帮忙送到城门,张顺星在城外看着牛车。

掌柜叫了两个小二帮忙送出城。

回了家,李秀琴看他买了个织布机回来,还有些发怔, “你这是?”

“边城军那边只要了三千斤棉线, 还有很多棉线卖不掉, 我打算织成布。”

李秀琴点头, 看向这织布机,“这怎么用啊?”

林满堂叫张顺星跟他一起将机子抬到客厅, 然后他去了趟里屋,将萧定安给的盒子锁进来。回到堂屋让媳妇拿一卷棉线,他坐下来演示给他们看。

李秀琴瞧着他这动作,“这么慢?这一天能织多少匹?”

“快的人三天能织出五匹。”林满堂有些纳闷, “咱闺女呢?不在家吗?”

“在家,正在楼上睡觉呢。”

林满堂捏捏下巴, “你说咱要不要让闺女改良一下?这机子太慢了。”

“还是算了吧。”李秀琴撇嘴, “她昨儿看那造船的书又熬到凌晨, 你再让她弄这个, 那她甭睡了。”

李秀琴掰着手指算了一笔账, “咱们的三万多斤棉线, 要是全村齐上阵,一个月就能全部织完。暂时不用改良。”

林满堂想了想,也对。

他演示过后,就让他媳妇带人将家里收上来的棉线纺成布,等开春,他们可以将布直接带到京城。

李秀琴点头,“成,我来安排人。”她顿了顿,“咱们要不要把它染上色啊?”

林满堂看了眼外面雾蒙蒙的天气,估计又要下雨,“到了京城再染吧,这冬天也没有太阳,染完,要是下雨,这布该发霉了。”

李秀琴一想也是,只能按下这事不提。

林满堂去了林昌盛家,将织布机的事说了。

听说织机要一吊钱,林昌盛也没嫌贵,“行,等明年白叠子下来,我会让各家都买一台的。”

林满堂事情办完,就直接回了家。

晚上,夜深人静,小庄村又恢复平静,林满堂开箱子将那套餐具拿出来。

油灯下,金光闪闪的餐具晃得人眼睛疼,李秀琴眯了眯眼接过餐具,满脸惊诧,“哪来的?”

“萧定安送的。”林满堂把自己去兵营时无意中杀了一匹马的事说了。

听到是萧定安送的,李秀琴啧啧不已,“瞧瞧人家这官当的,竟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有。”

林满堂叹了口气,“你羡慕啊?他那是拿命挣的。我以前给他包扎过,那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他武功还算不错,都成那样,就不用说那些小兵了。真的是拿命在拼前程。怪不得枝秀一直费尽心思想让她哥哥考秀才呢。”

比起考秀才,从战场上活下来,那可就难多了。

他这么一说,李秀琴只觉得这金器拿着烫手,“那你干啥还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又不是差钱的人。再说了,他都拿了咱闺女多少好东西了。”林满堂觉得自己收这套餐具不亏心。要没有他女儿发明的火球,边城军能打胜仗吗?

他可是听张叔说过,自打高祖之后,这边城一日就没安宁过,可守城将军只敢奋力抵抗,从未主动出击。这次要没有火球,他们根本乘胜追击。

李秀琴无语,他这是犯了小心眼了?那萧定安到底何处得罪他了?竟让他突然改变对萧定安的态度?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吗?现在怎么说这种话?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多忙,还救了咱闺女,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谁过河拆桥了?”只要一想到萧定安称他闺女‘林妹妹’,林满堂心里不舒服,手枕在脑后,他总觉得萧定安好像对他闺女有想法。

他这么想,也就跟她说了。

李秀琴不信,“怎么可能?那孩子满脑子都是重振他们萧家荣耀,估计就是觉得咱闺女会做这么多东西,却是姑娘家,不能招入军营,觉得可惜罢了。你可能瞎想。”

好吧?在这方面,林满堂承认自己不如媳妇细心,听她这么说,他承认是自己小心眼了。

林满堂将这事抛到脑后,又问起刘青文采购聘礼弄得怎样了?

李秀琴忙着理家,哪有精力过问这事儿。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林满堂也知道媳妇忙,“人与人之间需要相处。只靠干亲来维系关系,也是不成的。你还是抽空多关心他一点。这孩子那么聪慧,肯定知道谁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李秀琴点头记下。

第二日,李秀琴就单独叫了刘青文,问他聘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好了。”最近李秀琴太忙,刘青文也看在眼里,哪怕他对许多事都不太懂,也不好打扰她,见她主动开口问,自然抓住机会,将自己采购的聘礼递了过去。

刘青文是净身出户,只有林满堂给的二十吊钱,每一笔花费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李秀琴接过单子,上面写著名称及花费。

吹班、礼帖、婚书、聘金、大饼、冰糖冬爪、桔饼、柿粿、福丸、猪脚、面线、糖果、阉鸡两只、母鸭两只、大烛一对、礼香两束、衣服、手环等。

其他都还好,只有聘金一栏是空着的。

因为这二十吊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置办酒席,可以先欠款,等收完礼一块结账。

但是聘金需要亮给村民们看,这块不能省。

刘青文囊中羞涩,可又不想委屈了桂香,就有些不好意思张嘴,吭哧半天,硬着头皮开了口,想借十吊钱。

这边聘礼十吊钱算是普通标准。

自打住进来,这孩子还是头一回向她张口,李秀琴自然不会拒绝,她甚至还好心建议,“要不要多给些?等你成完亲,再还我?据我所知桂香的压箱银就有一百吊。”

许家老早就给桂香准备了六大件和七小件。六大件分别是:妆匣、婚床、闷户橱、樟木箱、红箱子和子孙宝桶。七小件分别是:痰盂、红尺、花瓶、铜盘、银□□带、喜被和红色碗筷。

不说别的,就说喜被,许家就给桂香准备了六铺六盖。

要是男方聘礼太低,会被别人说闲话,认为他是吃软饭的。无论上层还是底层人家都秉持一个原则“低门娶妇,高门嫁女”。

刘青文将来要走科举,要是因为这事被人说闲话,有些得不偿失。

李秀琴自问是为刘青文好,但他低头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合适,这不等同于欺骗吗?

“聘礼就是给未来妻子的,如何能要回来?”

这孩子竟是连装样都不肯,倒是个实诚性子,李秀琴试探道,“要不然再借一百吊?虱子多了不怕痒。我们也不急着还钱。”

就没见过这样上竿子借钱的,刘青文领她的情,但还是不肯接受,“借这三十吊是没办法。但我不能由着自己。我本身就没有钱,又何必装有钱人,别人知道,也只会笑我打肿脸冲胖子,反倒不如坦坦荡荡做人。我也不怕被别人议论。”

好吧,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李秀琴没再说什么。问他喜婆找了吗?挑聘礼的人找了吗?还有负责看嫁妆的人找了吗?喜房那边布置了吗?

刘青文还真忘了这些事儿,立刻拿笔记下来,而后眼巴巴看着她,“还有吗?”

李秀琴想了想,“还有挑聘礼的箩筐也要找村里人借,多买些红纸到时候用得着。”

刘青文点头记下。

该说的都说完,确实没有错漏,刘青文带着顺祥和顺宁继续去采买。

买完东西,刘青文还要写帖子。

他从刘氏除族,也没了族人,就只能请些朋友。

他既然迁到小庄村,作为本村人,村民们自然也跟着凑趣。

不过即使如此,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张桌子。

村里几个小伙子帮着送帖子。

这事很快传到刘家村。刘氏族长得知此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问二儿子,“你可知晓他办婚礼的钱从何而来?”

“听说是林举人给出的。”

刘氏族长扔下毛笔,再也静不下心,又是此人。

之前林满堂借着刘文麟的关系,让李广角当了里正,给他们刘氏添了不少麻烦。

上回又给刘青文撑腰,故意与刘氏作对。这是翅膀硬了?

“爹?怎么办?”二儿子见他爹背着手在屋里转圈圈,就是不开口,也开始急了。

刘氏族长招手,示意二儿子靠过来。如此嘱咐一番。

刘二郎眼睛一亮,拱手应了声是。

腊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难得的好天。

小庄村来了不少年纪轻轻的学子。他们中有不少人来过几次。

看到穿着一身新郎服打扮的刘青文,学子们争相凑趣。

等陶德也来了时,大家看着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县城传的流言,他们也都听说过,不说流言的真假,但听到自己同窗与未婚妻有染,谁心里不膈应,估计根本不想见对方。可谁成想,刘青文好似没事人一样。此时看到两人像没事人一样打招呼,心里都佩服刘青文的好性儿。

刘青文自然也注意到大家的打量,他坦坦荡荡请他们进去。

等将新娘子接过来,宴席就要正式开始时,刘二郎带着几位族人来了。理由是协商还款日期。

“还钱?还什么钱?”学子们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刘二郎指着刘青文嘲讽,“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已经被咱们刘氏家族除族了。就因为咱爹得知他未婚妻与人有私情,给他退婚,他就恨上咱爹了。”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颠倒黑白?

小庄村的村民们哪里听得下去。不等刘青文有反应,一个个都指着刘二郎的鼻子骂,“你这是拿我们当傻子呢?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就说谎。明明是你爹不分青红皂白逼刘秀才跟许姑娘退亲。刘秀才不肯,你爹说不听话就除族。刘秀才是被你爹架在火上,才不得不拿出他阿奶的临终信件。”

“就是。官府都张贴过了,许姑娘与陶秀才清清白白,是有人故意诬陷两人名声。你是不是也想坐牢?”

刘二郎额头滴汗。这些娘们好似要吃人。他面色惨白,被他们逼退几步,才结结巴巴道,“不…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不是我们刘家人。他欠咱们刘氏钱这是事实。我们也不是来掰扯谁对谁错。我们是来要钱的。”

学子们一个个都惊呆了,原来刘青文真的除族了。不管是被除族还是自请除族,总之他从此就不是刘家人了。

其实他们收到刘青文的请帖就有些好奇。刘青文成亲为何不在刘家村,反而在小庄村呢?

可还没等他们问出口,竟然得知刘青文自请除族这一劲爆消息。

刘青文自请除族这事传播速度自然比不上桃色新闻,不少学子都是头一次听说,不免好奇刘青文为何这么做。

要知道刘氏有个举人,在整个新陵县是排得上号的。刘青文在县城读书,孤儿出身的他因为有刘氏家族撑腰,从来没人敢欺负他。他为何要舍弃这么好的家族,反而要当个孤魂野鬼呢?

刘青文给大家发喜帖,就知道这事瞒不住,再说他不也打算瞒。便也坦坦荡荡与学子们细细解释一遍。

得知他是听从阿奶遗命除族,学子们虽有些不认同他的做法,但还是能接受。毕竟不能不孝嘛。

可得知他欠了刘氏这么多钱,大家都觉得刘婆子把他坑得太惨了。他欠了这么多钱,以后还怎么考科举?

学子们都为他惋惜。

刘二郎及几位族人得意洋洋,甚至故作大方,让刘青文每年还一百两,每年需要交一分利。

学子们全都怒目而视,每年一百两,就算刘青文把时间都用上,他也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更何况他还要收这么高的利息。

这摆明是为难人。怪不得刘青文要自请除族呢,像这样没人情味的家族,谁稀罕。

是人都护短,这事要是不认识的人,估计他们会说对方狼心狗肺。但是换成刘青文,他们只会同情。

但是同情不能当钱用。

这些学子都是靠家里养活,手头虽有些钱,却也不多,想帮他,却也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刘青文被对方逼得走投无路,点头答应对方的要求。

他拿着毛笔就要在那张纸上签字,林满堂带人来了。

他是女方的干爹,一大早就带着媳妇到许成祖家吃席,只有他闺女一人来了这边。闺女看到刘家来人,第一时间通知他,他猜到对方来意,回趟家,拿了钱就过来了。

林满堂将一袋银子扔到桌子上,冲不可一视的刘二郎抬了抬下巴,“点点吧。”

钱袋散开,露出白花1花的银元宝,刘二郎的嚣张气焰立时瘪了下去。

“四百六十四两,都是官府铸造的银元宝,足斤足两,一分不少。赶紧把借条拿来,写个收据。”林满堂见他不动,直接将钱袋倒出来,数给他看。

刘二郎木呆呆接过林满堂递过来的毛笔,硬着头皮写了收据。

写完,林满堂却不给他,而是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不行,我信不着你。我得让你爹给盖上印章才行。”

说着,重新将银元宝装起来。

刘二郎吐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能反悔不成?可人家非要他爹盖章,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带着族人出了院子。

林满堂示意大哥招待客人,就揣着银子与刘青文一块去刘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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