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新陵县城是安静, 只有几个大户人家还闪烁着光芒。整个县城都笼罩在黑暗当中。
瑞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李天应,他起身换了身夜行衣。几个闪跳间就出了县城,直奔小庄村方向。
小庄村, 寂静无声, 人们早已陷入沉睡, 只有林满堂家还点着油灯。
林满堂在屋里看书,李秀琴正在女儿屋里登记礼单。
李秀琴看着这礼单,“咱家这次办喜事真是亏大发了。一文没挣不说, 还倒贴了几吊钱。”
林晓很少看到她娘计较这个, 听她口吻总觉得带了她爹的意思在里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李秀琴被女儿笑,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小气,脸颊微红。
林晓捧着小脸,安慰她,“娘, 咱家果树不是卖掉很多吗?钱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李秀琴一想也是。她打开徐方送来的匣子,“也不知他送的什么东西?”
打开匣子一看, 里面居然是一对琉璃耳坠。
李秀琴颇有些嫌弃,“哎呀, 怎么送这玩意儿?”
她以前连看都不会看的玩意儿。
林晓知道她娘不识货,“娘, 这可是从琉璃, 上次我在府城看过, 这样一对耳坠卖十两银子呢。人家这礼贵重多了。”
李秀琴还是觉得亏大发了, “啥贵重啊。你不是会这玩意儿吗?你做出来的不比这个好看啊?这款式太简单了, 就一个球。”
林晓叹了口气, “我会做又怎么样?可咱家又不能做出来。”
李秀琴提起这事就恼火, “闺女,你放心吧,你爹说他会考举人的。到时候他当了官,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林晓不可思议瞪圆眼睛,“啊?我爹不是说考上秀才就行了吗?怎么又想考举人了?”
举人可比秀才难多了。她爹不会也要像范进一样考到老吧?
“秀才有啥用啊。该受人欺负还是欺负。你爹说了,这边想要当官,最低也得是举人。等你爹考上举人,他就花钱弄个官,这样再也不会有人随意欺负我们了。”李秀琴抚了抚女儿的发丝,“到时候,让你爹帮你把玻璃方子献出去,说不定皇上还能封你当县主当当?”
林晓忍不住开始憧憬,“到时候我做出玻璃杯,可以喝红酒,我还可以造出玻璃镜,让百姓再也不用花那么多钱买铜镜了。”
看到女儿忧国忧民的好心肠,李秀琴心里妥帖,也跟着夸赞起来,“那可好了。我跟你说我老早就想要个穿衣镜了。咱家的铜镜太小了,只能照清脸,连上半身都照不全。”
“还有窗户都装上玻璃,到时候想怎么透风就怎么透?”
“对,这个好。”李秀琴又乐。
两人在憧憬,楼顶的张瑞和却正在忍受折磨。
作为一个隐卫,张瑞和疑心很重。虽然白天林满堂跟他解释他和李天应认识经过,可他总觉得李天应和林满堂关系太密切了,李天应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赖着林满堂一定有所图谋。白天,村里人来人往,李天应不方便过来,那晚上呢?
于是他就想过来监视。没想到天黑,他走错了屋顶,竟然跑到林晓这间屋顶了。
之前林晓被人迷晕过,回来后,她就在窗户边装了机关,在屋顶放了两个捕兽夹子。
张瑞和一条腿现在正被个捕兽夹子钳住,他整个人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只能咬牙忍着。
当然他也被迫听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很久以前,良国就有琉璃技术,且一直掌握在大家族手中,制作出来颜色有黄色、蓝色、白玉色、绿色等。东西种类也仅限于饰品和器皿。
将人照得透明的玻璃镜只有波斯那边才有。因为路途遥远太远,又是从大食那边传过来的,小小一面镜子已至天价。全国也就皇宫里有两面镜子,一个在荣华夫人处,一个在太后处。连皇上皇后都没有。
皇上不是没想过让匠人想办法,但无数匠人尝试,都未曾做出。
此时这屋里仅十岁的小丫头竟然大言不惭说她能做出玻璃镜?
虽然张瑞和一再说服自己林晓不可能做出来,但是想到今天买到的那本文言文,十岁的姑娘就能出那么严谨的书,称她为天才都不为过。一个天才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蔚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田野,错落有致的村子袅袅吹烟,掩映在一片绿荫之中。
新县令身边的管家撩开帘子,问前面车夫,“还有多久能到?”
车夫摇手一指,“前面就是。”
管家刚要放下车帘,新县令示意他别放手,新县令顺着车夫指的方向看去,青山绿水宛如人间仙境,真是美不胜收。
快到村口,时不时经过几个村民,车夫向他们打听谁家种的果树上面能结五种果子。
那几个村民指了指村口方向,“哦,你说的是满堂家。他家靠右边第一家。”
车夫向对方道谢,跳上马车径直往林满堂家而去。
车夫将缰绳栓在门口的树桩上,管家上前敲门。
没过多久,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前来开门,见他们是生面孔,林晓眨了下大眼睛,“不知您找谁?”
管家年纪大了,最是喜爱孩子的年纪,见这小姑娘跟他孙女一般大,不由放柔声音,“小姑娘,我找你爹,他在家吗?”
林晓点头,“在啊。”扭头却冲屋里喊,“娘,咱家来客人了。”
喊完后,才冲两人解释,“我爹正在屋里读书,您有事先和我娘说吧。”
管家笑了,倒是个机灵的丫头。
李秀琴从屋里姗姗来迟。
管家立刻给她介绍,“这是县令大人。”
李秀琴一怔,她是不是要跪下行礼啊?哎呀,这可咋整?她从来也没跪过别人啊。
好在县令穿着便服,没有强求,“不必多礼,本官此次前来是听说你们家一棵树上能结五种果子,想过来看看,不知可方便?”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方便!方便!我这就把人喊出来,你们先进来喝杯茶吧。”
说着将人请进里屋,范寡妇没用她吩咐就去端茶倒水。
换完衣裳的林满堂出来待客。
县令拿出两本书,“这是我昨天在书肆买来的。作者是令嫒?”
林满堂点头,“学生打量果园颇有些成效,小女不忍百姓困苦,将其写成书,回报乡民。”
县令看向旁边的林晓,不确定地问,“是她?”
“对。”
县令冲林晓招了招手,林晓缓步上前,施了一礼,“大人!”
县令浅浅一笑,“都读过什么书?”
林晓笑道,“四书五经都曾读过。还有一些农书,游记,小说等等。”
县令听她连四书五经都读过,不由诧异,考了她几个问题,却发现她都能对答如流,心生喜意,“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小丫头。”
林晓抿嘴一笑,“大人谬赞了,小女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这话很符合这时代女子的谦逊口吻,但刚刚回答问题的时候,她侃侃而谈,落落大方的模样可没有半点谦虚。县令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喝完茶,林满堂带县令到果园那边,林晓也一起跟着。
县令之前听说林满堂给一块参加府试的学子每人都送了两本书,可刚刚看他家,并不像有钱人家,就好奇问,“你为何要自掏腰包送那么多人书呢?”
林满堂笑道,“我自有赚钱法子。大人进了果园一看便知。”
到了果园边上,林广源正在向几个前来查看的人推荐果树。
不是所有人家都有坡地的,就算有坡地,也未必肯花心思种果树,而且一种得两年才有成果。还不如直接买一棵树来得便捷。
那几个当即每人要了一棵,“我爱吃桃子和杏子,你给我来一棵。”
“我要杏子和李子。”
林广源便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根草绳,“你们填写完毕,到果园里挑自己心仪的果树,将草绳扎在主干上,这个树就代表卖出去了,不会让人选了。”
各人填完单子,每人拿了一根草绳,由张顺星带着往里走。
县令一直在边上瞧着,也不打扰他们。
等大伙都走了,县令才凑过来。
林广源看了眼县令,将两本书放在桌上,“这位郎君是想要书,还是买果树呢?”
县令觉得这人颇为有趣,“我两种都想试试。怎么个卖法?”
林广源拍拍厚的那本,“这本是白话文,只要识字就能看得懂。”又拍拍薄的那本,“这本是文言文,需要一定文学功底的人才能看得懂。价格都一样,十吊钱。”
寻常人听到这话都要气笑了,从古至今也没谁的书卖这么贵过?这两本书凭啥卖这么贵?
县令背着手,挑了挑眉,“为何卖这么贵?”
林广源笑道,“郎君,这书是死物,得要人教才能事半功倍。就比如四书五经,就算你识字,买回去,不代表你就能学会。你要请先生为你答疑解惑。我们这果园只要买书,就可以有十天上门请教机会。”
县令恍然,“原来如此。那倒是不贵。”
十吊钱能得种植妙法,已经算是相当廉价了。更不用说还有十天上门请教。
林广源有些得意,“是吧?您一看就是识货之人。”他挑了挑眉,“我给您拿两本?”
县令摆了摆手,“先不急,我想先问问你果树的价格?”
林广源将单子拿给他看,“您看咱们这果树有一半都定出去了。”
县令看着单子,沙果树一亩有五十五棵,半亩梨树二十三棵,半亩桃树二十三棵……
他越来眉头皱得越紧,“这种得也太密了吧?”
林广源笑道,“咱们这就是密植法。别人家的树长得枝繁叶茂,咱们这果园只保留最好的部分,不长果子的枝条通通剪掉。但是结的果不比那种大树少,而且还甜。”
县令听他滔滔不绝,“你这一棵树卖多少钱?”
“咱们这树上至少都结两种果子,所以价格也比旁的要贵。这些都是五年的果树,一棵五吊钱。您也别嫌贵……”巴拉巴拉将之前那套说辞又拿出来。
县令回头看了眼林满堂,好吧,他算是知道他是怎么赚钱了?直接翻了六倍。怪不得他如此大方将种植方法写出来呢。光靠卖树,他也能大发一笔。
县令想了想,还是买了两棵五年的沙果树和杏树。
林广源给他发了两根草绳。县令接过来,由林满堂带路往前走。
县令背着手四处看,“我不急着挑树,想先看一棵树上结五种果子的树。”
林满堂点头,带他往前走。
枝繁叶茂的果树下,县令正仰头数着果子,越数脸上就越兴奋,末了方道,“果然有五种果子。”
他笑道,“当今圣上是圣明之主,极为关心民生,你能将自己种果树的方法写出来,利于国家,本官打算向上呈报这件事。”
林满堂拱手,“多谢大人!”
县令摆手,“听说你是读书人?”
林满堂从善如流回禀,“正是。学生今年刚中的童生。”
县令点头,“好好读。你有这份功劳,只要中了举人,皇上一定会重用你的。”
林满堂心中暗喜,那他岂不是少了一笔打点的钱?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多谢大人栽培。”
县令很满意他的识相,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一点就透。
村口,林满堂目送县令离去。
林福全正好从地里回来,瞧见这一幕,好奇问,“他是谁啊?”
“咱们的新县令。”
林福全愣了一瞬,脸色唰得变白,声音都开始抖了,“他来干什么?”
林满堂见大哥吓成这样顿时哭笑不得,“他又不是龚福海,大哥,你不用担心。”
林福全呸了一口,“二弟,我跟你说这些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前儿你刚把这事露出去,他今儿就来了,属苍蝇的。这事一看就不简单。”
林满堂笑着点头,“对,他说会帮我向上呈报。”
林福全有些难以相信,“他会这么好心?我咋这么不信呢?”
“他是不得不为之。我这书早就传出去了。他想独占功劳只会被人诟病,还不如顺水推舟卖我一个人情呢。而且他辖下出了这种好事,也是他的功绩。他也不亏。”
林福全这才明白他二弟坚持要把书印出来的原因。原来竟是防着县令独吞好处呢。
“还是你想得远。否则你这种树法子不仅保不住还有可能倒霉。”
林满堂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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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个错误,两本书,白话文的那个字多,价格应该贵一点。文言文字少,应该便宜点。我前面修改了哈
ps:祝大家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