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一百二八章

适逢五年一届术士大会,在邑城举行考校,由术士联合府所星天府主办。

不管在何处的术士,都会奔赴邑城,参与考校切磋,交流术法,其余种种,暂不赘述,城民仅知,此御术会,是难得的术士盛会。

上一届术士大会,当时通过考校成为的大术士,就有陆青,按照大术士实力排名,他数第六十四名。

今年,陆青作为上届新秀,自然收到星天府邀请。

与主动参加考校的术士相比,能受邀请是殊荣,且每个受邀者,能携二人同去,星天府会准备好住宿,接待周到,与有荣焉。

只是,位置有两个,徒弟却有三个。

陆青当即确定让云洲玉和他同去,这个徒儿很争气,帮陆青解决大小麻烦无数,一开始陆青是他师父,然五年后的现在,云洲玉话不多做得多,陆青看在眼底,随着云洲玉成长,天赋卓绝,于术法的造诣,已经不太需要陆青指点,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在陆青的想象里,云洲玉从他的小女朋友,呃,不是,小跟班失踪后,变得更加沉默,有时候,会突然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发呆。

一个好好的少年郎,偏偏看不进世间风华,多少女子向他示好,他愣是和瞎子似的,一概推拒。

所以自诩善解人意的陆青,肯定要带他去术士大会,以陆青弟子的名义,见世面。

这样一来,只有一个名额,陆青没多想,决定带胖子。

五年来,他知道云洲玉和他的两个师兄关系不和,这是必然的,术士间对天赋的眼红,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只要不出大事便可。

相对来说,胖子愿意静心钻研术法,不像瘦子好高骛远,总想走捷径,术法根本没有精进多少,在那之前,他提醒瘦子好几次,瘦子听不进去。

所以他带胖子。

刚宣布完这个消息,云洲玉面无表情,胖子喜上眉梢,瘦子眼睛圆瞪。

陆青放下茶盏,看着瘦子,说:“齐阳,你要去术士大会也可以,不过,你须得自己准备,从我府邸银库取钱,需要多少拿多少。”

瘦子说:“多谢师父,徒儿,就不去了吧。”

他压抑声音的颤抖。

作为有大术士为师的人,却不能随师父去术士大会,多少术士会笑话他啊!

当时他拜在陆青门下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丢人。

瘦子恨得一口牙都要咬碎。

陆青有些失望,倘若瘦子愿意自己去术士大会,他会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观术,虽说应承星天府之邀约,身边只能带两徒,但平时的切磋交流,瘦子能跟着,况且,绝大部分为师的大术士都这么做。

有些好美色的大术士,还会专门带两个姬妾,其余弟子全以这种方式跟着。

然而瘦子脑中,想的只有面子风光,却想不到不去一次术士大会的损失。

精心教导几年的弟子,是这种心性,让陆青有些惋惜。

陆青的目光扫过这三个弟子,最后落在云洲玉身上,缺憾的感觉才得以弥补,瘦子就算了,有洲玉这样的弟子,他的术法心血得以继承,老天待他不薄。

陆青朝几人点点头,颇有威严,说:“如此便好,三日后出发去邑城,先去准备。”

“是,师父。”

云洲玉离开厅堂的时候,发觉瘦子盯着他的目光,好似淬毒。

瘦子容易钻牛角尖,定会觉得是云洲玉抢了他的机会。

以云在云洲玉脑海里提醒他:“警惕瘦子。”

云洲玉回得漫不经心:“我知道。”

他自己有分寸,随着身子板长开的,不止他俊逸的容颜,脑子更是比以前灵活。

只是人无完人,他站到这个高度,除了大术士,很少有人能给他造成威胁,还有陆青护着,他会不自觉轻视他人。

满招损,以云就算耳提面命也没用,只怕他迟早得吃一次亏,才会长记性。

自己要盯着点。

邑城派来的仪仗,不日就到邺城中崖,车竟由四头驯服的天马驾驭,天马十分珍贵,可见星天府的财大气粗。

陆青、云洲玉和胖子依次登车。

空中之行,比走陆路要快,几乎是早上出发,下午就到距离邺城千里远的邑城。

邑城十分繁华,屋子瓦片风格统一,鳞次栉比,大街小巷,行人往来多为壮年,井井有条,便是看到天马,没多少异色。

他们在邑城上空盘旋一圈,天马慢慢下降,在邑城城主府街道停下。

这里显然更冷清点,因为巡逻的守备多,城民不敢贸然靠近,而城主府外,有一大片院子,修葺高楼无数,阁楼精美,日头正盛时,还能见到瓦砾反光。

这就是迎接各位大术士的地方,大同院。

一个戴着斗笠的灵侍过来,接过陆青手上的函约,声音仿若鸭叫,恭敬地说:“六十四,陆君,久等了。”

他瞥向云洲玉和胖子,说:“云小君,陈小君,久闻大名。”

云洲玉朝他点点头。

他脑海里和以云说:“这些就是灵侍,只有到大术士的水平,才能驯服他们,与之心灵相通,师父也有一头。”

以云:“我知道,怎么了?”

云洲玉的声音带着点傲:“我不养灵侍,所以,没有灵侍会和你同起同坐。”

以云:“……”

她巴不得有人来替她听云洲玉这嘴巴噼里啪啦的。

师徒三人要进院,只是,那灵侍突然拦住云洲玉,说:“大术士只能带两人随从。”

陆青和瘦子一起看向云洲玉,云洲玉神色冷淡:“我只有一人。”

灵侍并非人类,很是灵敏,他清清鸭子嗓:“不对,还有一个,就在你身上。”

云洲玉缓缓皱起眉头。

以云憋住话,不敢说,这灵侍确实强,居然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陆青为云洲玉说话:“樊灵,我弟子他只有一人。”

灵侍又感受一下,已经再察不到人息,他有点困惑,在探人息的方面,他独一无二,刚刚那不是错觉,现在却探不到,怪哉。

云洲玉说:“你是说这个吗?”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仓鼠,上面确实有点仓鼠羽毛沾染的人息,是他刚刚用置换符,从邺城换来的。

灵侍顿悟,忙道歉:“是樊灵错查,云小君,请吧。”

这回,他们三人才走进大同院,迎面走来一个白须老者,整个人很圆润,腆着圆圆的大肚子,看到陆青,说:“小陆也到了?”

陆青笑:“见过封琨君。”

封琨,一百一十三名大术士中,排名第十。大术士的排名,也是等级排名,排名越靠前者,话语权越多,是严苛的等级制度。

白须老者封琨点点头,看了眼云洲玉:“后生可畏啊!”

云洲玉作揖。

类似的交谈,一天下来,云洲玉经历十几二十次。

即使遮去眼睛,依然能见他骨相好,鼻子俊秀,嘴唇淡雅,生得这般好就算了,入术士门才五年,竟然连最难的术符都能画,要知道,别人七年会这个术符,可够吹半辈子。

这样的俊俏儿郎,拥有绝顶的天赋,令他成为女术士们讨论的对象。

当然,能挡住狂蜂浪蝶的示爱,他靠的是真实力。

有个丰腴漂亮的女大术士,勾着眼儿,对云洲玉说:“云小君如果不想努力,来找姐姐啊,姐姐给你暖床 ̄”

云洲玉冷漠地回:“谢前辈,后辈会更加努力的。”

女大术士噎住,转向陆青,道:“陆青你个鳏夫!瞧你教的好徒弟,太不给面子了!”

陆青也不给她面子,说:“上进是好事。”

夜里,师徒三人浅酌几口。

陆青放下平日的架子,对胖子也和蔼不少,酒壮人胆,胖子问出平时不敢问的问题:“师父,师娘都去了七八年,您没想着……”

陆青年四十,术士因与天地通灵,通常是一百二十的年纪,长者能有一百五十,所以自从丧妻,他便是术士界的香饽饽,要不是实力摆在那,少不了被女子调戏。

且听胖子这么说,陆青也有些陷入回忆。

他叹息,仿佛有无尽的遗恨,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胖子:“呃……”

云洲玉居然也附和:“没错。”又忽的一笑,“除了以云。”

胖子问:“什么云啊?”

以云知道他酒量就两杯,他现在看起来淡然,实际上,已经在脑中开始胡闹。

他的声音伤过,且正值变声期,便有些低沉,“以云”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读出来时,就像细腻的沙子在漏斗里缓缓滑下。

让人耳根子痒痒的。

不对,以云想,她没有身体,哪来的耳根子。

以云没忍住笑了,提醒他:“你少说两句。”

其实,也不用她说什么,在胖子好奇的问话后,云洲玉民主嘴唇,有些懊恼自己因酒意冲动,就把以云说出来。

不应该的,云洲玉有些糊涂,脑子却死死抓住一个点,不能再透露任何和以云有关的事。

她是他的,贸然被别人知道,他心里莫名有股气。

就像前几日那个叫樊灵的灵侍窥探以云,其实,他本能地想翻脸。

当初,以云被回收程序,他第一反应,就是毁掉那个程序,把她放出来,可是他知道他能力太小,还做不到。

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以云重新出现,这种念想,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变淡,反而越来越浓。

盘踞在他心头,每每入梦,诱着他。

他要为她锻躯,即使再苦再累。

所以,他才会这么刻苦。

回到房间,酒的后劲上来,云洲玉躺在床上,扯掉布巾,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好像在冒泡。

房间没有点灯,他一只异色的眼睛,显得有些灰暗,好像蒙上一层阴翳,与另一只近乎纯黑的瞳孔对比,乍一看竟好似无差。

他垂着眼睛,眼皮耷拉,长睫遮去半双眼瞳,显得很柔顺乖巧。

看着他这模样,以云心里软了软。

吾家有儿初长成,当爹的真的是操碎了心。

只见云洲玉翻个身,气息微醺,露出小孩子气,问:“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再出来?”

以云哄小孩般,说:“你需要我时,我就出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问,以前她也是这么哄云洲玉的,都能揭过去,但今天云洲玉醉了,思维也跳脱起来:“我需要你,我什么时候都需要你。”

以云以为他醉酒不舒服,说:“你要做什么,叫外面的灵侍帮你。”整个大同院可有不少灵侍。

“我不要他们。”

云洲玉摇摇头,簪在头上的玉簪松开,几缕头发落在俊逸的脸上,他撇着嘴角,好似真有些委屈。

以云慈父心发作,问:“那你想做什么?”

云洲玉想了想,把头埋在枕头里,不是在脑海,而是现实中,叽里咕噜地说句话。

以云:“你说什么?”

云洲玉大吸一口气,说:“我要你给我暖床!”

说出这句话,他终于了却一项心愿,双手张开成“大”字,呼呼大睡。

以云:“……”

虽然但是,作为人躯,为防止热度过高,她不具备制热系统。

她认真思考,最后得出结论,暖个鬼的床。

夜渐渐深了,同时,胖子醉醺醺地回到房间,却看到瘦子在他房中,他狠狠吓一跳,回过神:“师弟你来大会,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瘦子好像更瘦了,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晚上,双目布满红血丝,他死死盯着胖子:“师兄,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师父逐出师门!”

胖子虽然也不喜云洲玉,但看瘦子这模样,很是担心:“你别是失心疯了吧,说的是什么话!”

瘦子抓住胖子的手,说:“你得帮帮我们,这是自救,不然,那瞎子会把我们的资源都侵占走!这次是我被抛下,下次呢,师兄你想想!”

胖子犹豫了一下,问:“你想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只要他出了洋相,师父肯定不会再那么喜欢他。”

瘦子附在他耳朵,说了几句话。

胖子本还有些不坚定,后来,瘦子又劝了几句,他才点头。

各大术士相互碰面招呼,这样的应酬,来来回回七日,直到术士大会即将开始,才稍微停下。

所有人都在整备。

走廊拐角,有几个术士在聊天,提及当今的年轻术士,无不感慨。

倒有一个说:“这些后生,一直倾轧我们的资源,我听闻那陆君的徒弟,又是个天赋极好的,怎的就轮不到我有这天赋?”

“你别说,以前我和坪城周术士喝酒,他吃醉了,说他曾见到一个绝佳天赋的孩子,说不得比如今第一那位还要强,孩子出生时有征兆,可惜天生异瞳,十分诡异,他啊,做了件‘好事’……”

“他怎么了?话别一卡一卡的。”

“咳咳,算了,还是不说了,那小孩应当死了吧……”

“云小君!”

一声呼唤,把这群因为闲得无趣,而凑一起嚼舌根的术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拱手作揖,打招呼。

云洲玉若没见到他们,缓缓朝楼梯走下去。

他们所谈这段,倒是挺让人耳熟的,云洲玉问以云:“术士大会,全天下的术士都会参加,那些云游的术士呢?”

以云翻出统计数据,说:“一百一十三名大术士,过去五次术士大会,基本都会来个一百一十名。”

“大术士几乎齐聚,那其他术士更不用说,除非身心无牵挂,彻底隐居的术士,比例也不多。”

云洲玉听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眼上,说:“对婴儿都能起嫉恨心的术士,想来,也不是身心无牵挂的人。”

以云点点头:“按他们所说,坪城姓周来参加的术士,有三个是云游者,但有一个,年岁能和十五年前对上。”

当初,云洲玉那七年悲惨生活,起因就是一个云游的术士,指他是煞星,借别人之手杀他。

云洲玉勾着嘴角笑笑。

术士大会第一天开始,是除大术士外,其余术士皆可自由参与的擂台战。

刚开始时没什么看头,大家都要储存实力,前面小打小闹了几天,直到排名一百的大术士的弟子上台,才开始有大术士弟子迎战。

战斗一下子白热化。

陆青指着擂台,和云洲玉、胖子说:“那人是火术好手的弟子,大家都以为他以火符为主,然而,他藏着一手起风符,所以战前千万不可留下刻板印象……”

后来这一天,一个四五十岁的术士在台上,已经赢了八位术士,连赢九场者,可得“术武”之称号,过大术士第一关。

陆青手指放在下颌,指头点了点,说:“这人心思不正,用符狡诈……”

他话音还没落,听云洲玉说:“师父,徒弟去会会。”

擂台上,因久无人上前,产生细细碎语,主台官刚要宣布此人得“术武”时,却看一个翩翩少年郎踏上擂台。

少年郎蒙着眼睛,没有作揖,只说:“邺城,云洲玉。”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出来时,在场大多数术士听闻过这名头,细语起来。

“入门五年的那位吗?”

“云小君啊,这名声听那么久,还是头次见他。”

“长得很不错,术法真的很强吗?”

“周磐入门要四十年了吧?他才五年,我不看好……”

那名术士本以为自己要成功,然半路出现拦路石,不得不收起笑意,略有些谨慎,回:“坪城周磐。”

靠近这人,以云浏览他的生平轨迹,发现周磐不止干过把云洲玉指为煞星的缺德事,还有许多有天赋的孩子,折在他手里,有些他甚至把人收做徒弟,利用妖兽,杀掉孩子。

她看得心里窝火:“是他。”

云洲玉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隔着布巾,冷冷地打量周磐。

周磐知道云洲玉。

他今年已经四十六,可是,还没有踏出成为大术士的第一步,今天好不容易临门一脚,非要有人拦着。

这些天赋者,真是可恨,若非他们,他怎么还没有成为大术士?

周磐指尖滑下几道术符,这是拿出看家的本领,朝云洲玉用过去。

所有目光盯着台上两人。

云洲玉身影一动。

他用一道定术,精确把入门四十年的周磐,定在原地,随后,起风术卷走周磐的术符,接着在他身边,围绕着两道简单的雷符,他要是敢动身,就会遭电击。

一场“大战”,以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落幕。

此时,观战台鸦雀无声。

过了会儿,才有人小声说:“结束了?”

开战前,观战台上看好云洲玉和周磐的,各占一半,原因很简单,术士也讲究资历,四十年绝对比五年有优势,毛头小子未免托大,还有人单纯看不惯云洲玉,只觉得空有其表,或许他的强悍,都是以讹传讹。

只是,谁也没想到,战斗会在眨眼之间结束。

就是周磐也没想到。

最恐怖的是,云洲玉的动作,却是叫人看不清。

一阵风过,就决定胜负。

周磐苦心准备的术符,全部没有作用,云洲玉顺手送出一道简单的定术,所谓定术,是术士们公认的鸡肋,只能定人几息,况且被定之人,限制颇多,甚至当场的大术士,不一定所有人敢保证能把定术用好,除非用术者术法到了一定的极致。

而云洲玉就是这个“除非”。

周磐浑身僵硬。

云洲玉敛袖,冷冷地说:“承让。”

主台官愣了愣,扶扶下巴,说:“云小君,胜!”

这时候,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先是细碎的讨论声,接着,“轰”的一下,几乎所有人同时讨论,在确定不仅自己看不懂云洲玉的操作,大家都一样,既庆幸又觉得云洲玉可怕。

善用定术也就算了,这是陆青弟子,就该不简单,只是,当世术士,多以追求术道为主,有些术士为求术道,身成残疾,可见锻体并不重要,谁想得到,这云小君身体武功也是独一份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云洲玉还有一身蛮力。

看了眼僵硬在原地的周磐,云洲玉勾了勾嘴角。

他不打算应战,自请下台,回到陆青身旁坐下,前后左右都想攀谈,但是陆青一句话,压住他们。

只看他神色如常,说云洲玉:“你可以更快打败他的。”

云洲玉淡淡地回:“耍了点花招,怕其他人看不清楚。”

事实上,就是他多用一道定术,除了大术士外,没多少术士看清楚。

以云:“……”你们师徒搁着装【哔——】呢。

这句话挺有用,省了一大堆假笑应酬,因为其余准备打探的术士步伐一顿,一概退回。

这场小小切磋,遽然向其他术士展示云洲玉的能力,真真正正坐实名声!

当天擂台战结束,不止前头见过的白须老者封琨,还有号称大术士第七的灵侍,都来请云洲玉。

云洲玉的厢房外,闹哄哄了一段时辰。

可云洲玉不在大同院,他在邑城外。

出了邑城,外头是连绵的,无尽的黄沙土,这么对比,邑城就像开在土地里唯一的花。

他一个人站在坡上,缓缓走着,清月将他的孤影拉得很长。

是周磐请他出来的。

骤然,一头潜伏在黄土里的巨大蜥蜴跳出,蜥蜴饿了三天,连着土地,毫不犹豫吞下云洲玉!

云洲玉看着蜥蜴的血盆大口,捂住口鼻。

云洲玉:“有点臭。”

以云瞅着蜥蜴大口里的牙齿,判断:“它有蛀牙,牙口不好。”

蜥蜴把他吞进去。

不远处观察着的周磐,激动得大笑起来,谅他什么云小君,还不是得死在他算计下!

这个术士大会,他期待整整五年,他都打算好了,至少今年要度过大术士第一关,却让云洲玉毁了,输给这个小鬼,尔后他周磐的名声,往哪里搁?

这让周磐几欲吐血!

本来周磐以为云洲玉不会上钩,但看云洲玉胆敢出来,那他也就不客气了,在这里能借他刚捕捉的妖兽,杀了云洲玉。

只要不是他驯化的妖兽,只要不是他亲手杀的云洲玉,业障就不会找到他。

这种事做了几十年,他对如何规避业障很熟悉。

他的兴奋没持续多久,常年以来,一种直觉告诉他不好,他布置的蜥蜴妖,吞下云洲玉后,居然一动不动。

不对,这是不正常的,周磐突然想到,云洲玉不抵抗,未免也太刻意,顾不得那么多,他想立刻离去,却觉得后背发凉。

他回头一看,那蜥蜴妖的嘴巴,居然被撕开!

云洲玉一身干干净净,竟然没被蜥蜴妖伤到半分。

他绑着布巾的脸,朝他方向转过来,周磐刚跑出几十步,突然,面前横过一柄匕首。

云洲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凉凉的:“多谢周术友大礼。”

锋利的匕首横在他脖颈,划出一条血丝,周磐吓得浑身一寒,但愤怒也涌上心头。

周磐恨极了,老天给他这样的天赋,又为何有这种体质,他狼狈地瞪着他:“你这奸人害我!糟货,狗娘生的不养!”

云洲玉一把踹倒他,踩在他后心。

周磐恨声:“老天不公!竟让你这种人有如此天赋!为何不是我!”

云洲玉挑了挑眉,冷笑一声。

他的后天,若没有以云,早就死了。

术之道上,天赋纵然重要,但若不尽用,像他早那七年,就是白费,而世上也多的是浪费天赋无法入术门者,讲究机缘和后天努力,不靠天赋成为大术士的,也有一半,陆青的天赋就一般。

成功的路,往往多条,并非只天赋论,然而嫉恨早蒙蔽这些人的心。

以云却知道另一点,云洲玉承此天赋,就得肩负无上责任,乃至整个世界,因他而变。

周磐以为他在嘲讽自己没天赋,沉浸在愤恨中,说:“你以为你的天赋卓绝?那是你没见过,世上有人的天赋绝无仅有,哈哈哈,可惜还不是死于我一句话!”

云洲玉突然问:“你是说,青州城那个异瞳吗?”

周磐一顿,想问“你怎么知道”,又咽下去,反驳:“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云洲玉缓缓取下蒙着眼睛的布巾,扯了扯嘴角:“不如何,我来认认旧人。”

他露出赤金的眼瞳。

周磐看着他,双眼慢慢撑大,他语无伦次:“你……怎么是你?异瞳,煞、煞星?你活下来了?”

云洲玉盯着周磐,确定他就是当初“云游的仙人”。

他好奇,十五年过去了,即使他真的害尽天下有天赋之人,他怎么还是个废物。

周磐骤然反应过来,云洲玉是来复仇的,他骂骂咧咧:“来啊,你杀了我啊,活该你们这些天赋狗,都得去死,你还是个不容于世人的异瞳,哈哈哈老子届时就是你的业障!”

云洲玉拿着匕首拍拍他的脸颊,嗤笑:“我不至于脏自己的手。”

周磐洋洋得意起来,说:“那你就只能放我走了,孬货,哈哈哈!”

“只能放你走?”云洲玉侧侧头,那只异瞳在月色下,仿若淌着甜美的浆液,却盯得人通体发寒,“那只蜥蜴还没死。”

不仅没死,而且因为受伤,亟需人肉补充营养,只是碍于云洲玉的强悍,躲在暗处没出来。

周磐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云洲玉脚尖用力,直把周磐踩得吐出几口血,周磐在地上扭曲着。恶狠狠骂着粗话。

可云洲玉懒得再说话,也不再理会他,只身远去。

周磐骂着骂着,忽然,发现头顶的月光被挡住,他缓缓抬眼,就看那头受伤的蜥蜴妖,碧绿的竖瞳里,盛满对食物的渴望。

可周磐受了伤,浑身动不了,连一寸也挪动不得。

蜥蜴妖低头,张开血口,腥臭味扑面而来。

“不!”

这一刻,周磐想起他曾经用各种花招,借他人之力,所害死的术士。

也是讽刺,今天,他终于被自己准备的招数害死。

听着身后传来的咀嚼声,云洲玉扬起手,挥挥。

直到回邑城大同院,他一路很沉默。

以云以为他为这件事不开心,毕竟这是七年阴影的源头,她正想着怎么开导小孩,却听他咂摸着,好像才回过味,说:“不过瘾,没打够。”

以云:“……”

他有些生气:“他怎么能这么菜呢!还是说除了大术士外,其他都是弱鸡?”

以云呵了一声,玩笑说:“说不定我以后能陪你打。”再捶几下,看他是不是真的自。虐倾向。

云洲玉愣神,半晌,那双眼睛游移,不高兴地嘟囔:“谁要和你打架。”

第五日,擂台战结束。

虽然云洲玉只上过一次擂台,也没有赢九个术士成为“术武”,他依然是此次术士大会的讨论点,就连定术这个鸡肋,也被其他术士反复拿出来练习,风靡一时。

可谓以一己之力带动一个废柴术法。

紧接着,是术士大会的重头戏二,虚灵境。

所谓虚灵境,是邑城外三百里虚灵山,因地大物博,被大术士们以符圈起,成一“境”,每年供术士们历练。

胖子和云洲玉都要入境。

入境者寻得特质明珠一枚,可得“术明”称号,这是成为大术士的第二关。

一进陌生的山头,以云开始构架地形,这里地形很复杂,就是她这种系统,也只能随着云洲玉的步伐,慢慢形成三维地图。

相比别人寻找明珠,云洲玉便以历练为主。

此地妖兽多,种类也比以前所见复杂,确实是历练的好地方。

一路下来,并没有什么能难倒云洲玉。

忽听一声喊叫,云洲玉皱眉,是胖子在呼叫:“救命!有人吗,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