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

苏以云成立工作室。

自火爆全网的《大小姐》后,她没有立刻接商务合作,也拒绝很多大制作电视剧的邀约,直到近半年后,才传出消息,她要出演《岁末》。

这是一部悬疑剧。

俞学而刚好要进封闭实验室,做一个紧急机密研究,拍摄时间和进封闭实验室时间有交叉。

苏以云把剧本摊开,放在俞学而面前:“没有感情戏哦,满意了吧,嘿嘿。”

其实,她是出于职业规划和各种考虑,接的《岁末》,还敢到他面前邀功,好似专门为他放弃感情剧。

俞学而舌尖推推牙齿:“你做的牺牲,还挺大。”

苏以云装作没听出反讽,说:“那是当然!”

俞学而:“……”

《岁末》是原创剧本,编剧有很扎实的功底,主线是女主角父亲去世,女主角根据父亲遗嘱指示,寻找一张照片里的人,结果牵连许多往事,经过重重危险,反转再反转。

最后女主角脱险,坐飞机回国时,遇难。

全员恶人,全员没落个好的结局,悬疑与惊悚交织,光看剧本,足够让人大呼过瘾。

《岁末》拍得好,口碑绝对爆。炸,拍不好,也很少有人对国产的这个题材有期待,骂声会少一点。

不过,即使真的能拍好,和《大小姐》相比,题材限定,很难深入基层,《大小姐》的火爆几乎不可复刻。

苏以云并不是为了热度,她过去就曾想过,往表演深造,现在她有这个资格决定自己的事业,遇到心仪的剧本,自然不会放弃。

俞学而低头翻阅剧本,他皱眉,问:“《岁末》有个拍摄场地在尼国?”

尼国位于赤道附近,是板块交界处,地震火山频发地带,《岁末》里,女主角的许多梦境,与地震火山有关,还有一场关键的对手戏,就在那森林与火山交接的场景。

说实话,这很危险。

苏以云笑出一口大白牙。

她很看好《岁末》的剧组,但这件事也得和俞学而坦白。

这就是拖家带口的感觉吧,苏以云想。

俞学而一看她这个表情,抬手按按眉眼,问:“拍多久?”

她撑着下巴,手肘抵在茶几上,专注地盯着俞学而:“二十多天,从这个月十号开始。”

封闭实验室和尼国拍摄片段时间,正好重合。

俞学而沉了沉气息,说:“请国外的3D建模,取景回来重建,不行?”

苏以云提前准备好措辞,此时有条不紊,说:“它地貌十分特殊,就算做后期,从成本、精力、演员的代入感来看,还不如直接去尼国拍摄,性价比高。”

俞学而沉默,似乎在想什么,苏以云对对手指头,没有吭声。

他摘掉眼镜,说:“推掉。”

苏以云觉得好笑,工作岂是儿戏,她反问:“推掉?”又深吸一口气,说,“剧组方去过了,踩点好了的,不会有危险。”

俞学而眯起眼睛,目光尤为冷冽。

她也数旧账:“你平时在科学院中心,要接触很多机器,难以避免高危辐射,我说什么了吗?”

他胸口微微起伏,吞下很多话,脸色都黑了,才说:“我穿防辐射服。”

苏以云也说:“我不是傻子,不会专门往危险地段跑。”

安静了会儿,两人各不退让。

俞学而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就像在阐述事实,平淡地说:“你确实不傻,明知危险偏要去,不是傻,是蠢。”

苏以云:“……”

“你骂人!”

她眼眶倏地红起来,上手打他肩膀,虽然他不会痛,只看俞学而皱下眉,似乎想抓她的手,苏以云连忙收回手,跑到客房,关上门。

她以前就想过,和俞学而在一起,肯定会有吵架的时候,他就算极力忍耐,一张口也会暴露本性。

多功能生态水沟不香了,臭!

她很不爽,和苏以珊吐槽,苏以珊跟着她骂了俞学而百八十条聊天记录,才弱弱地说:“不过,姐,既然危险,要不就别去了吧……”

苏以云躺在客房,盯着天花板。

其实,如果是上个世纪,让她去尼国她也不肯,这个年代,除非真往战乱地方、南极北极瞎跑,那才是作死,尼国的情况,真排不上“危险”。

根本就没到那个程度,是俞学而反应过度。

反应过度就算了,还骂她蠢,这就让人很恼火。

她一边百度,搜索尼国旅游攻略,并且标出自己到尼国的具体位置,显示当地人口等,一股脑发给俞学而微信。

苏以云:你看看当地固定居民50w。

俞学而:然后呢?

过了会儿,俞学而给出旅游团的参数,每年从华国到尼国来往人数不超过25w,要知道,华国是有十几亿人口的大国,才25w的人数来往,确实很少。

华国驻尼国大使馆发布旅游预警,预警是不假,但是,那是一年前的,因为台风天气。

苏以云:“……”

她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想了想,把俞学而的微信屏蔽,她瞥着外头的天色,现在是晚上七点,早该吃完饭躺沙发,结果现在气饱了。

干脆躺在客房床上,玩起单机小游戏。

大约过了十分钟,传来“笃笃”敲门声,苏以云心道听不见听不见。

往后,每十分钟,门外就传来一次敲门声。

苏以云从第30关打到第150关,眼睛有点酸涩,正想放下手机睡觉,外头有钥匙碰撞声。

卑鄙!

她就是想推桌子过去也来不及,门把手被按下,俞学而推开门。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

苏以云只好干站好,也绷着脸,咬了咬嘴唇,问:“你干嘛?”

俞学而说:“出来,我们谈谈。”

“不谈,”苏以云还在生气,往后退几步,神情抗拒,“我这个蠢人,不配和你这种‘天才’聊天!”

俞学而不和她废话,他走进屋子,反手把门关上,落锁。

苏以云一时嘴快一时爽,梗着脖子盯着俞学而,进入战斗状态,和炸毛的麻雀一样,准备随时啄一下对手。

却看俞学而往她手边丢个东西,在床上滚了一圈。

是个手镯,苏以云盯着它,首先排除是炸。弹,才问:“是什么?”

俞学而说:“定位。”

苏以云:“?”

俞学而言简意赅:“到尼国后,你必须时刻戴着。”

苏以云突然无法生气,她有些惊讶,他好像先妥协了?

他却不等苏以云消化情绪,走过来,坐在床沿,抓过她的白皙的手,他的指腹是有茧子的,刮过她的掌心,有些痒,将手镯戴上。

这期间,苏以云盯着他低垂的眼睫,那睫毛根根分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眉宇的线条很大气,眉头却微微隆起。

她刚刚有多生气,现在就有多懵。

理清自己思路,苏以云发现,自己小家子气了,太在乎一言一行的得失,俞学而说话不对,但他在去尼国的事上让步,她也该让步。

苏以云小声说:“对不起。”

俞学而没有抬头,他的手指按着定位手镯,设置参数。

苏以云又大声点:“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俞学而抬起头,他靠近她,两人能在彼此眼瞳里看到彼此,他呼吸了三下,缓缓说,“我也不是全对。”

他道歉了,不熟练的道歉。

想让这么傲慢的人说出这句话,简直算历史性时刻。

安静了几秒,苏以云眨了眨眼,学他的口吻:“我也不是全对。”

俞学而绷起脸。

苏以云实在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想认错,你就认嘛,说个对不起很难吗,什么叫咳咳,”她清清嗓子,又学着他:“我也不是全对……”

苏以云也不想得理不饶人,谁叫俞学而的反应,太可爱了!

俞学而“啧”了声。

他欺近她,大手按住她后脑勺,咬住她的红唇,堵住她的喋喋不休。

维持五十九分钟的冷战,彻底结束。

夜里睡觉前,苏以云咬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追求你的星辰大海,我也在追求我的星辰大海。”

“我期待有一天,能在不同的领域,取得和你一样的成就,我们能并肩而立。”

俞学而搭在她腰上的手一紧。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苏以云宽慰他。

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晕开模糊的痕迹。

俞学而额角跳了跳,他闭上眼睛。

他忽然闻到很咸的海风,耳边哗哗的,有海浪的声音,站在最高的山顶,一些细碎的岩石块,慢慢掉下来……

极目远眺,异国的地貌,是几百万年前岩浆侵蚀的痕迹。

他能看到摄制组在拍摄,苏以云赤脚走在岩泥上,她表示着惊惶,明明是很精湛的演技,但在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只看到另一面。

她戴着的面具下,是谁都不曾见过的冷静。

他想走过去,却有一层膜,隔着他,将两人的世界隔开,他想开口叫她,却怎么也没法发出声音。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焦急,紧紧攥着他的胸口,像被装在玻璃瓶里,不知其高,不知其厚。

他无能为力。

“俞老师、俞老师!”有人叫他。

俞学而突然睁开眼睛,他眼中布满血丝,呼吸极快,有种莫名的煞气,将那人狠狠吓一跳。

好一会儿,俞学而才回过神来。

他不在异国,而是在华国科学院中心。

这是封闭实验室的第二十天,针对某个机密研究已经完成,全体科研人员都累瘫了,尤其他作为主心骨,最后一周加起来,睡眠时间没超过五个小时。

刚刚,他靠在椅子上睡着,陷入睡眠,才会做奇怪的梦。

他心中跳得极快。

他闭上眼睛,忘记奇怪的感觉,问同事:“怎么了?”

那个同事忙说:“老师辛苦了,实验室打开后,我们准备出去外面吃一顿,补补元气,老师一起来吗?”

俞学而看了眼腕表。

表盘上,有一个红色的点。

按说在科学院中心,所有信号都会屏蔽,但是一种特殊设备的信号,允许接入,那是俞学而给苏以云的“定位”。

这个“定位”,当然不简单,全科学院,也就他和老齐有,不止能获取佩戴手镯的人的位置,还有她目前的生命体征数据,再传到俞学而的腕表。

红色表示一切完好,橙色表示情况不佳,黄色表示危急,白色表示垂危。

一旦出现黄色信号,状况不对,手镯会报道到定位中心,及时采取营救措施。

封闭实验室的时间很磨人,二十天的大脑高效转动,足够让人抛下所有东西,尽管如此,他每天都抽出一点时间,查看回传的数据。

而现在,苏以云的拍摄也快结束。

俞学而心情不由松快下来。

那人又问:“老师,一起吃饭?”

“不了,”俞学而站起来,他伸伸懒腰,眼睛纵然疲惫,却有掩藏不住的笑意,“我先走,你们去吃吧。”

经过重重检查,俞学而走出科学院中心。

虽然极度疲劳,却也极度兴奋。

他知道尼国信号不好,打不了视频对话,便直接电话打给苏以云,没过一会儿,苏以云那边接起电话:“喂?你封闭实验结束了?”

二十天没听过这个声音,俞学而安静好一会儿,在回味。

“喂喂喂?信号不好吗?”

俞学而清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尼国。

苏以云盯着满天星芒,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很兴奋,说:“明天的机票!”

她絮絮叨叨:“尼国的星空真的绝了,我居然能认出好几个星座,我拍了很多照片,回去给你看。”

“这里的居民很淳朴,你给他们华国货币,他们会感激涕零,现在这种季节,已经有夏天的西瓜了,一个比你两个头大,只卖华国货币折合起来两块钱!”

“路上看到一个小乞丐,我很心疼,不过刘导说,我们不能给他们钱,第一会引来更多乞丐,第二那钱容易被其他乞丐抢走……”

“喂,你在听吗?”

俞学而声音有些慵懒:“在听。”

听她的声音,让俞学而渐渐忘记梦里无法掌握、焦急、无能为力的感觉。

挂掉电话后,以云轻轻呼一口气。

系统问:“走了?”

以云摇摇头:“在这里走,他肯定会经常过来的,还有这个手镯,得让他收回去,再说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回故土比较好。”

系统:“噢哟,原来你也有故土情结呢?”

以云回它:“男主在的地方,就是人家的故土啦 ̄”

系统:“啦个鬼,吐了吐了。”

她收好手机,跟导演等一起坐面包车回市区。

导演很感慨:“终于拍完了啊,我们打算在尼国休息两天,泡个温泉,以云来吗?”

苏以云摇头:“不用了,我赶着回国。”

一车子人起哄,说脱单的就是不一样。

尼国经度和华国所差不远,还是有两个小时时差的,她打算明天早起坐飞机,早点回国。

夜里在在酒店,这段时间熟起来的另一个演员妹子来她这里串门。

妹子性格很开朗,一进门,赶紧催苏以云看手机。

尼国信号不好,酒店的会稍微好点,但这个好点,也只是华国3g网络的速度,勉强能用,每次苏以云打开微博,页面都卡得要死,她选择放弃。

但妹子拍着胸脯保证:“你打开,一定不亏的。”

两人花了几分钟,加载完页面,这才看到热搜。

热搜第一,是#俞学而苏以云#。

俞学而已经一年多没参演任何综艺,也足够低调,但他的热度随着网友的热情,不降反增。

点进热搜,是华国中央卫视拍摄的纪录片《我们的科学之路·天川号》开播。

这个纪录片,从第三物质被发现之后,就开始筹备,直到去年天川号发射成功,终于拍完,最后经过快一年的剪辑,呈现在众人面前,是一部12集的纪录片。

按说天川号再上热搜,和俞学而、苏以云是扯不上关系的。

但是,纪录片里有一幕,出现俞学而。

有微博网友剪辑出来,附字:在官方纪录片抠狗粮吃,云雨cp粉既幸福又有些惨。

微博网友的反应也很激烈。

云雨cp大旗我来扛:@Y@大树小苏苏以云大哥大嫂,你们什么时候出来营业啊!

雨云赛高:我哭了我酸了我磕了!

折木祈祷:kswl!可以再来一点!呜呜呜呜呜!

……

网络很卡,虽然画质是最低,但偶尔还会转一转缓存,苏以云和那妹子,蹲在酒店床上,紧紧盯着手机。

这一节,讲到天川号起飞,探测器上有个三立方厘米的小格,会存放关于华国的纸质和电子版介绍。

当然,放完这些,这个小格还有空间。

齐院长干脆提出,让参与的工作人员留言,压缩在极小的纸条上,有署名,放入剩余空间。

可以把心愿带上太空,即使篇幅有限,科学人的浪漫淋漓尽致。

镜头转向电脑处,画面里,科学院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在编辑文字,俞学而一只手撑着桌面,半伏着身子。

他盯着电脑,让那同事帮他修改:“……就写高考胜利吧。”

同事说:“确定了?”

“我再想想……”俞学而皱眉:“换一个,写‘苏以云’。”

同事奇怪:“就一个名字啊?”

“不是一个,是两个,”俞学而直起身,抬起眉梢,“署名会有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他突然朝纪录片的镜头看过来,眯起眼睛:“刚刚那一幕,剪掉。”

纪录片的摄影师忙说:“没拍呢没拍呢。”

实际上不止拍下来,还播出来了。

苏以云呆呆地盯着屏幕,往回倒,屏幕里,近两年前的俞学而,穿着科研白大褂,眼镜搭在鼻梁上,俊美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却在高考结束当天,为她排队买鸡排,等在考场外,一次次地看向腕表。

也就是在天川号发射现场,他向她求婚。

原来在那之前,他将她的名字作为心愿,送到太空。

她曾说过,让彼此追求星辰大海,现在才知道,他早就把她当做星辰大海,是永恒的心愿。

身边的演员妹子,“嗷”了声,直叫:“啊啊啊,我也好希望我能有个能把浪漫送到太空的男朋友啊!”

苏以云脸色微红,也对着手机傻笑。

她把链接分享给俞学而,不知道他看到后会不会跳脚,毕竟纪录片给剪进去,这下好了,他偷摸摸做的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她不止不心疼他,还要笑他呢。

信息转了转,不一定能发出去。

苏以云不介意,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更期待回国。

俞学而没刷手机,自然不知道网上他和苏以云又火了一遍。

苏以云是早上七点的航班,有时差,回国后是一点多。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样。

他设定闹钟,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刮胡子、洗脸,好好吃早餐,把精神气都养回来。

不这么做,苏以云到时候看到他,是要唠叨的,当然,他不允许自己以不完美形象,去见二十多天没见的人儿。

不到九点,他就到林市机场,接下来,他就等苏以云回来。

腕表上,红色点距离华国,越来越近。

俞学而坐在候机大厅,他拿出手机,一条紧急推送到首页,他微微眯起眼睛,点开视频,新闻紧急插播,主持人的脸色很严肃:“据本台最新消息,华国时间今天早上9点,尼国飞往华国的航班尼航H72xx失联,目前正在尝试恢复联系……”

声音不大,但这一字一句后,俞学而的耳中忽然像堵住什么,其他声音都听不见,他切回去,看苏以云之前截给他的航班图。

尼航h72xx,对上了。

这是苏以云的航班。

俞学而僵直地挺着背,抬手看向腕表。

他不敢眨眼,红色的点在闪烁,忽然,一秒之内消失不见,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施加救援的可能。

他按了按腕表,腕表没反应,一直让他放心不下的红点,彻底消失。

不可能,俞学而想,空难是极小概率的事件,就算遇到飞机失事,一定还有办法的。

他慢慢站起来,拉直唇线,快速打几个电话给俞家,声音像要冷出冰碴:“追踪尼航h72xx。”

过了不到五分钟,电话回拨,那边的人解释:“俞少,尼航H72xx失联了。”

俞学而闭上眼睛,问:“从尼国到华国,走的是海面,所以90%是坠海,我给你个定位,现在立刻准备船舶,我会到海市码头,十点前拿到所有证件,出航。”

“可是俞少。”

电话那头的人犹犹豫豫,打断俞学而的话:“不管是不是坠海,飞机失事,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俞学而:“……”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场,慢慢低下头。

失去红色亮点的表盘,就像一只普通的手表,但同时,它也像所有手表一样,没有任何生气。

俞学而捏着手机的手,泛着青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陌生:“活要见人。”

死呢?

如果她死了呢?

一瞬间,周围建筑消失,俞学而又闻到那股咸咸的海风,他好像看到,玻璃瓶里是整个世界,可苏以云一直在玻璃瓶外。

窒息感让他头晕目眩。

他想起那个梦,或许他早就预知,这是一趟不归程,可是,他没有阻止成功,他亲眼看着她拉着行李,上飞机的。

俞学而大脑里疯狂地思考,去找她?茫茫大海,去哪里找她?等她?她会回来吗?有无数条路,被他画上x号。

不行,没有最好的解法,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最好的解法,就是苏以云没死,她还活着。

她一定还活着。

俞学而头突然很痛,窒息感紧紧跟着他,他突的喘气,踉跄一下,捏着椅背,力气之大,居然把椅背掰凹!

周围安保跑过来,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俞学而听不见,他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很厚重,阻止着他抬手。

有哪里不对。

俞学而额角掉落冷汗,他使出极大的力气,抬起手腕,明明平时自如的动作,此时,却花费他半身力气。

但他绝不放弃。

他眼珠子下移,看到腕表。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红色不应该突然消失,这是军工级的定位器,即使是心脏中弹,也会有红到橙再到黄再到白的过程。

那代表子弹贯穿胸口的瞬间。

即使真的遭遇不测,白色的垂危状态,也会留着。

如果定位被摘下来,应该会是白色,但是定位是符合生物学设计,没有他的操纵,是不可能被摘下来。

或者说定位到信号到达不了的地方,这不可能,军工科技,几乎是最顶端的定位工具。

总之,尽管会有无数可能,却不是彻底消失。

这是有问题的。

到底什么情况,能让红点彻底消失?除非,俞学而脑中思路突然无比明晰,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是带着灵魂与□□。

他猛地睁大眼。

他头痛欲裂,摔倒在地,看到远处救护车停下,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他慢慢闭上眼睛,又睁眼时,那医生、护士、安保的脸,全部模糊不清。

他看到数字。

他们脸上只有无数的数字飘过,就像程序的编码。

这个世界,和假的一样。

俞学而想,不对,这个世界是假的。

遽然,整个世界和纸一样,慢慢地被揉皱。

与此同时,整架飞机在往下掉,即使飞机机长很努力地挽救,但情况不乐观,已经失联和颠簸十分钟,飞机上的乘客有的大声痛哭,有的在祷告,有的在准备遗嘱。

只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转着手上的手镯,与周围的慌乱格格不入。

即使差点被甩出去,她的神情依然是冷静淡然的。

这就是踏上倒霉航班的以云。

刚刚,以云提醒系统:“先别着急开启穿越权限,我把这个手镯摘了。”

但她才发现,俞学而留了个心眼,手镯根本摘不下,系统也无解。

可他们不能坐以待毙,无奈之下,穿越程序启动,事关穿越,会隔绝所有可能的信号,定位的信号也是一样的。

系统很想走,以云却说等等。

系统着急地催她:“现在可以走了吧?”它以为她想救人,解释说,“这飞机真不能要了,咱帮不了这么多人。”

以云叹口气。

她悠悠地告诉系统:“如果我们走了,后脚穿越局的调查员就该追上来了。”

系统:“啊?为什么?”

系统最怕穿越局的调查员,要知道,他们合起来,已经走过很多个世界,都是伪装完成任务的,被穿越局抓到,得出事。

以云提醒它:“你看看这个世界崩溃没。”

系统:“!”

它突然懵逼了:“我靠,这个世界要崩溃了!”

难怪以云说不走呢,他们要是真走了,就无力回天。

世界崩溃,不止这个小世界会被锁起来,作为任务者,它和以云的犯下的所有错,会被穿越局察觉。

他们凉了。

不对,以云是牢狱之灾,它肯定是要被销毁!

系统赌上程序之名,连忙使用出所有能挽救的办法,可是崩溃的提示没有停止,它程序咯噔一声,员工要符合白月光人设,就是防止主角觉醒,以防世界崩溃。

那就是,现在俞学而觉醒了。

系统抓狂:“为什么会这样?”

以云捻了捻手镯,不知道俞学而给她手镯时,是不是有所预感,破绽都由它而出,她笑着说:“他太聪明了。”

她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系统如热锅上的蚂蚁:“你还笑,呜呜呜,你爸要没了!”

却听以云说:“我把世界的框架稳定下来,你快速修复崩溃,做得到吗?”

系统:“?”

它怀疑自己听错。

世界的框架,只有母系统有权限触碰到的,以云居然会稳定世界的框架?它不信,可是,以云面容冷静,她面前多出一块透明面板,不用她动手,面板自己飞快地划过数据。

系统确定,那块面板不是它的,是另一个系统的!随着她的控制,世界崩溃的趋势果然慢下来。

以云身上带着母系统?

它和她不是新人时期过来的吗?她为什么有母系统,它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呆住,还没等它深究,以云说:“快点。”

系统连忙回过神,专心应对崩溃,要修复崩溃,就要去除俞学而的记忆,系统表示很难办,它根本无权干涉男主角的意识。

忽的,以云停下手上动作。

只看本来直直坠下的飞机,停住了,它被冻结,半空中,有洒出来的咖啡,踹飞的鞋子,空姐的帽子,所有人的表情,停留在上一秒的恐惧。

只有以云能动。

以云问系统:“你干的?”

系统问以云:“你干的?”

几乎同时,两人陷入沉默,不是他们干的,那就只能是出现bug的那个人干的。

男主角。

有这个意识之后,以云睁眼闭眼的瞬间,她已经站在地面。

这个世界被暂停,车水马龙的街头,却鸦雀无声,显得一个又一个的脚步声格外明显,从她身后传来。

系统已经吓失声了,

以云深深吸口气,回过头,看到那个满脸冷霜的俊美男人,一如她记忆里的模样,却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他的神态,很陌生。

以云想,或许她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温和地笑:“别来无恙。”

俞学而,又或者说,楚承安,朱琰,崔珏,岑长锋,时戟,傅青竹,李烬……他抬起眼睛,盯着天空那轮白日,一行泪水不明显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在日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

可即使如此,他神色还是冷峻的,最是不谓情,却像无不谓情。

他从上往下移动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人,问:

“我是谁,你又是谁?”

她朝他走过去,见他有些茫然,却没有阻止她,由她将手放在他肩上,男人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以云抓紧他的这一晃神,发动程序。

而紧跟着,整个世界恢复秩序,一切如常。

苏以云死于空难,同日,俞学而失踪。

网络上为这件事,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