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贱骨头。”
被咬住手腕的男人吃痛,发了狠力才把死死咬住他的人甩出去。
那个瘦弱的孩子重重的撞在栏杆上,发出皮肉被拍打的闷响。
这个孩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乱蓬蓬的,看起来就像是从路边捞来的小乞丐,只一双眼睛是绿色的,清凌凌水盈盈,恰似春风拂过,盈盈摇曳的碧波。
这一看就是昆仑奴的种,是从血液就卑贱的奴隶。
看管货物的男人抄起手边的棍子,下意识就要进行反击,却被管事的呵止住了。
“行了,客人寄放在这里的重要货物,不要乱了规矩。”
木棍砸在笼子上,硬生生的断成了两截。
刀疤从左眼横跨鼻梁到右嘴角的男人看着自己几乎被咬掉一块肉的手肘,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规矩,只得偃旗息鼓,暂时放过眼前人。
他把这个孩子非常粗暴的塞进笼子里,留给他活动的链子绑了又绑,强行缩短对方本来就不大的活动空间,末了还狠狠磨牙:“狗崽子,等你落到我手里。”
从他们这里出去的奴隶,其实有一部分还会回到这里,特别是那种脾气坏的不得了的。
毕竟上头的贵人们喜新厌旧的很,像这种过于桀骜的货色,等新鲜劲过了,他们就会觉得厌烦了。
在男孩身边编号为十一的奴隶开了口:“你又是何必呢?反正落到这些人手里,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出去的,不要自讨苦吃。”
奴隶们都被放在一个一个的笼子里关着,按照律法,奴隶根本不算人,属于可以随意处置的货物。
货物里也分三六九等,这些奴隶有的是家奴,生下来就很盲目的活着,有的是官奴,牵扯到流放的大案子,一部分沦落教坊,一部分流入这个市场。
男孩抬起头,十一才发现这蓬头垢面下藏的是一张相当漂亮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漂亮,清澈,富有野性,除了不是竖瞳,就像是一只曾被驯服的野兽。
别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就算是他看了这双眼睛,也会被激起征服欲,想要看他被驯服,乖乖匍匐在脚下。
他顿时悟了:“难怪你这么脏还会落到这个地方来,你长的这么好看,听话一点,找个好主人,要是有点本事的,说不定还能把你的奴籍给削了。”
男孩并没有搭理他,十一倒是也没觉得被冷落,很有经验给他传授知识:“你这样的性子,会吃大苦头的,不是要你真的臣服,装假,假装懂吧,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会来这里的尤其是坏坯。”
十一以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因为祖父站错队被牵连,瞬间沦为阶下囚。
他是第二次进这个地方了,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十一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一直到外头的锣声响起:“奴隶拍卖开始了。”
他们这一项业务在集市里占了很大一块场地,一群奴隶被用麻绳串在一起带上去,像男孩这样特别的货物,才特地用个笼子装着,免得货物之间打打闹闹,伤不该伤的地方。
这些奴隶的质量还可以,才摆上台子,很快就有人把他们挑了走。
十一的笼子和男孩的被放在差不多的位置,比较隐蔽。
他们都是内定的,原本不是奴隶出身,就是到这里走一个正规的奴隶买卖流程,时间到了,就会被早早打了招呼的人买走。
“喂,你有没有名字,咱们很快就要分别了,你被谁买走的,说不定以后还能见面呢。”
十一有些怜惜这个看起来比他要好几岁的孩子,也不管自己受了冷落,叨叨个没完。
男孩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也不尴尬。
反正外头闹哄哄的,他可以当做男孩耳朵不好,根本听不见。
但是他第二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刚落,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原本市场闹哄哄的,只有凑近了听才能听到他们这边的声音,可是现在万籁俱寂,就仿佛老天在这一瞬间按下了停止键。
外头的人不管他们了,那他岂不是可以逃?!
十一当场激动下来,链子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让笼子里的“货物”都骚动起来。
这是负责奴隶买卖的管事的声音,十一和这人接触不多,但对方算是他噩梦的开始之一,多年以来刻在回忆里,难以磨灭,
那个在市场里颇为傲慢的管事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谄媚:“郎君不妨看看这边,都是上等货色。”
十一他们算是预定的奴隶,不过有权势更高的人出现,被截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一改之前的话说个不停的样子,垂着头,视线凝聚在笼子前头的一小块土地上。
因为低着头,率先出现在十一眼里的是一双靴子,那是双青色的短靴,一看就是一气呵成的剪裁,边沿用金线绣了云纹,鞋子的尺码不算太大,作为男人来说甚至偏小。
这位年轻郎君穿的是宽袖单衣,脚露出的地方并不多,可只露出那么一小截,就衬得隔壁的管事一双脚像两个爪子。
这怕是世家出身的哪位公子,而且还是大世家里,仪容出众,受人追捧的顶尖
一小批。
他从下往上看,这年轻郎君用面具遮了脸,是他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但从对方身后寸步不离跟着的护卫,还有那面具也遮挡不住的皎皎明月般的气质,十一陡然生出几分自卑来,这地方污秽,当真是玷污了公子双足。
这年轻郎君的鞋,应该踩在那云朵般柔软洁白的绒毯上才是。
陆戈本就是冲着尚做奴隶的沈止而来,象征性了扫视了一圈,手中折扇的扇柄便指向十一身边的笼子。
“就要他了。”
十一没忍住抬起头来,想看看这好运者是谁。
结果这么一看不得了,这年轻郎君指的竟然是他身边那咬人的孩子。
“不行!”
那管事的还没说话呢,突然一句不行吓了他一跳。
他立马沉下脸来,原本弥勒佛一样的笑模样陡然添了几分狠厉——只有人挑货物,奴隶哪有资格挑挑拣拣。
再说了,这公子身边人给的牌子是宫里来的,他们在这天子脚下做生意,最得罪不起的就是那住在红墙琉璃瓦里的人。
十一满脸通红,说完之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顶着管事的凌迟一般的眼神慌忙补救。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受了欺负,可能有点凶,我怕他冲撞了贵人。”
很显然,眼前这公子哥绝对不会是预定这男孩的人。
之前那个打手凑到跟前对管事耳语了几句,后者对着年轻郎君恢复笑模样:“这奴隶留着昆仑奴的血,野性难训,容易伤人,要不,我们先替郎君磨磨性子。”
年轻郎君的声音也是极美的,像是那种价值连城的珠玉相击,他的脾气似乎挺好:“不用了,府上建了个院子,养了好些猫猫狗狗,够他磨爪子的。”
陆戈的扇子探到笼子里,本欲抬起对方的下巴,结果就被男孩直接的咬住了扇柄。
他的动作非常凶狠,竟是硬生生的咬掉了扇子的半块木头。
这还是人的牙齿么,这么利!
一旁的管事都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贵人出了什么事,他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陆戈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反而爽朗大笑:“善,是只厉害的狗崽子。”
十一觉得这年轻郎君哪哪都好,可能就是眼神不太好,这哪里是狗崽子,分别是只会吃人的狼崽子。
一旁的护卫倒是神色十分淡定,珍兽阁里还养着许多活泼可爱的“小猫猫”呢。
“就他了,付钱。”
陆戈拿到了黄铜制的长柄钥匙,还没把人运走,他便把直接把笼门打开。
管事的还来不及阻止,小孩就扑了上来。
当然,他没有能够扑成功,跟着陆戈身边的护卫把人拦下来,直接掀翻在地上。
链子被拉进,这野兽一般的奴隶发出闷哼声。
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全着想,护卫干脆利落的卸了小孩的下巴。
陆戈蹲了下来,一只手捏着小孩脱臼的下巴,另一只手褪了手套,探入小孩口中。
“不错,牙齿很利,不过比起我家的小猫,还差的有点远。”
她收回手来,单手摘下脸上的面具,周边注视着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公子的容貌,简直照得这脏污之处蓬荜生辉。
这容颜秀美的郎君笑吟吟的问:“我可不是把你弄来的人,但跟着我走,有你住的地方,每天还有你喜欢的肉,你跟不跟我走?”
小孩和她对视半晌,被卸了下巴的他没有办法说话。
只低下头来,在护卫提着心的怒目下,轻轻的在陆戈的掌心舔了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