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的出现让米翁成神色一凝。
如果对象是沈安,他还能无所顾忌的倚老卖老一下。
毕竟现在沈家还轮不到他这个小子来当家做主,而且沈、米两家原本就在伯仲之间,即便是掰手腕,还不见得谁输谁赢。
但谁能想到,现在柏家居然站出来了呢?
这是米瓮成怎么也想不到的。
曲然是什么时候傍上的柏家?!
但即便心中百转千回,但面上米瓮成却依旧一副清风云淡的模样,不接刚才柏老爷子柏赞国的那句挑衅,笑呵呵的闲话家常模样,“没想到柏老爷你也来了。”
“怎么?是……”他拖长了音,朝曲然的方向瞥了一眼后,又重新看向柏赞国说,“是谁能请得动你。我倒是很好奇。”
柏赞国和米翁成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当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上看似清风云淡,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记恨那个偷偷通知自己来,让他丢脸的人。
所以柏赞国怎么可能说是苏再再。见他朝曲然看了一眼,便不答反笑,打算打个哈哈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至于曲然是不是会被针对……柏赞国并不在乎,反正只要苏再再没事就行。
不然真要出点什么事,山上那个臭老头就不仅仅是在棋盘上杀自己个片甲不留。他看是要冲到帝都来杀个片甲不留才对。
自己在网上已经够惨了,面对面还得了?!
这么惨绝人寰的事绝对不能让他发生!
柏赞国在心里下定决心,决定将锅拿给曲然背负。
柏松和柏竹自然也明白,均站在旁边没说话。甚至柏竹都没朝苏再再的方向看一眼。
难得正经的模样,还真有点大导演的意思在里面。
可惜偏有人“不识好歹”。
——“我叫的。”苏再再在柏赞国打完哈哈,尾音都还未落的时候突然冒了一句出来。
不仅如此还举手示意,生怕自己站得还不够高。
一副“没错,就是我打的小报告”的模样。
她一出声差点让柏赞国被自己的“哈哈”声给呛到,开心的语调急转而下化为无奈的叹气。
柏竹忍无可忍瞪向苏再再,没好气的说,“你还挺骄傲。”
那是。
苏再再昂首挺胸,一副“我就是这么优秀的人”的模样。
气得柏竹又一哽,直接翻白眼懒得理她了。
柏赞国假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苏再再身上重新引到自己身上,然后看着米翁成苦笑一声说,“……对,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苏老头,这可是你家小再自己站出来的。怪不得他啊。
柏赞国在心中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原来……”米翁成笑,眼底藏着毒辣又瞥了苏再再一眼后,又看向柏赞国说,“我就说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豪横,原来是背后有柏老您当靠山啊。”
话音刚落柏赞国便摆摆手连忙解释,“我可当不了她的靠山。”
这话让米翁成一愣。
而柏赞国的话还未说完,他指指苏再再又说,“我还得仰仗这位你说豪横的小姑娘呢。”
笑吟吟的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将“豪横”两字重新丢回给米瓮成。
不过不管他言下之意是什么,米翁成已大笑起来,笑完又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相信柏老和小姑娘不会和老朽计较吧?”
一面说着,又一面朝苏再再看去。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大家一直相谈甚欢一样。
苏再再懒得接他的话。拍拍膝盖后站起身,看看左右后视线重新落在米翁成脸上说,“没事了吧?没事我们就走了。”
米翁成握着拐杖的手又紧了一些,盯着苏再再好一会儿后这才一边笑一边点头,“没事了。”
苏再再点头,转身便招呼曲然等人离开。
柏赞国看向米翁成笑呵呵的说了句“米老头,有空一起喝茶啊”,也跟着离开。
等人走后米雅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扭头看向米翁成,一脸不可置信的拔高了声音,近似尖叫,“爷爷!您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
“喊什么喊?!”话音未落,米瓮成便扭头瞪向米雅,目光相接的瞬间吓得米雅一惊,忙低头垂了眼。
“一个个的。”米翁成瞪着米雅,气得用拐杖直戳地,发出“哆、哆、哆”声音的同时冷笑,“看样子真是我这个老头子没经常露面,所以是个小辈都敢在我面前大小声吗?!”
说到最后语气加重,让米雅更畏缩了一下。
米义文这时才终于开口,替女儿说话,“爸,小雅不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后又看向米雅说,“小雅,还不快给爷爷道歉?!”
“爷爷对不起……”米雅老实照做,连一句辩驳都不敢多说。
米翁成瞥了她一眼后语气稍缓,“我并没怪你。”
米义文见气氛缓和,这才又恭敬开口,“爸,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顿了顿又说,“那个苏再再我们没办法,但曲然和米衣总不可能有人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吧?”
只要找到机会,一样可以将米衣弄回来。反正她现在都和米家脱离关系了,那也就不用顾忌什么,直接以逼问出炼器法为前提。
“我知道你想干嘛。”但他才说完米翁成便头也不回的开口,点明儿子心里那点小算盘。
顿了顿又开口,“米家的家主现在已经是你了,米衣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妹。”
米翁成说到这儿慢慢看向儿子,似劝似威胁似审视,“下手太狠连半点亲情都不顾……你是想让旁人如何看你、看米家?”
米义文眼角抽搐了一下,忙抬头看向米翁成解释,“爸!我绝没这个意思。只是刚才……没想那么多而已。我也是为了米家……”
“行了。”米翁成打断儿子的话,“你是为了米家没错。”
但更是为了你自己。
这话米瓮成并未出口,儿子是什么德行,他还是清楚的。
顿了顿后也没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而是沉吟后开口,“炼器法一定要从小衣那儿知道,而且要赶在柏家拿到手之前。只是眼下……”
米翁成看向米雅,“小雅,这个苏再再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米雅摇头,“我只知道她是炼器院的内招生,但实际上这个内招生也是因为她和吴院长的弟弟有些关系,这才辗转进了玄学院的。原本……大家都没当一回事,谁知道……”
谁知道开学测评那天,居然直接测出个初级来呢?
米雅想到这儿便忍不住又微咬了下唇,脸上略带不甘。
“符箓院?”米翁成想了想后说,“我记得……是吴沈文吧?他弟弟是不是是前不久才升到‘白银’的吴六六?”
吴六六一升为“白银”,这事便传开了。
惹得各世家名门侧目,猜想着吴六六这么多年是不是有什么奇遇。一时间沉寂了十几年的吴家,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甚至有人开始打探着吴六六收不收学生。
就连米翁成也打算过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吴家套套近乎。
只是没想到……吴家居然也和苏再再有些关系?!
“就是他。听说吴六六和苏再再关系不错,还有人听到他喊她小友呢。”米雅连连点头。
这话出口让米翁成一惊,扭头看向米雅重复了一句,“小友?!”
顿了顿后诧异的说,“那……就不能冒然行动了。”
说完扭头看向儿子又开口,“义文,你赶紧让人打探清楚,这个苏再再到底是什么背景。”
米义文点头,“明白了爸。”
“小雅嘛……”米翁成看向米雅,瞄到她脸颊上的伤说,“处理好伤口回学校,这段时间就好好学习,其余的事不要管。”
“爷爷?!”米雅诧异,“可是曲然……”
不服气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米翁成一个冷眼看得重新低了头。
“义文。”米翁成盯着米雅,头也不回的唤了声儿子,等他应声后才又开口,“米雅是米家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你就算平时再忙,也应该教导她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沉不住气输的就是自己,连这点道理都不动吗?!”
米义文听了伸手便狠狠扇了米雅一巴掌,响亮到整个走廊上都听得异常清楚。
打完后米义文又重新转身,对米翁成恭敬欠身,“是,儿子记住了。”顿了顿又撇眼米雅,“小雅,你记住了吗?”
被一巴掌扇到偏过脸去的米雅,闷不吭声的扭过头来,也和她爸爸一样垂眸恭敬回答,“……记住了。”
米翁成揉了揉鼻梁,一副疲惫的模样,“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累了。”
说完便杵着拐杖先一步离开,留下米雅父女两人,以及保镖们恭敬弯腰站在那儿。
直到人转过拐角,米义文才直起身看向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保镖们,冷声,“把这里收拾干净后,各自回去领鞭子。”
保镖们齐齐应声后米义文才又看向女儿,眼淡淡的扫过她脸上的伤,丢下一句“自己处理好”,便追着米瓮成快步离开。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而米雅站在原处握紧了双手,将自己今天受到的屈辱,以及那一巴掌,全都算到了曲然头上。
……对!还有那个苏再再!
你们都给我等着吧!
米雅恨恨,冷哼了一声后气怒离开。
等米家人都走后,保镖们这才终于放松下来,捂着自己的伤处,并搀扶一下同伴,并将这儿收拾妥当。
其中一人找了半天自己的甩棍,一抬头才发现还插在病房门上呢。
心中惊骇的走近,准备拔下来。
但一用力却发现甩棍纹丝不动后随即一愣,又试了几次以为是卡着了,但等保镖往里又走几步,朝门和墙壁之间的缝隙看去时,却立刻睁大了眼,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见鬼了!”
惹得同伴们纷纷朝他看来,问着“怎么了”却见他还在那儿傻眼后,好奇探头看去,等看清后齐齐抽了口凉气。
那根甩棍不仅仅是砸穿了病房门这么简单,还直接插进了墙里,足有半寸!
这可怕的力道,真的是一个小姑娘做的吗?!
保镖们呆傻的看着那根甩棍,突然觉得……能被吴六六单方面殴打的自己,真是无比幸运。
要是是那个小姑娘动手……
也许他们今天就都交代在这儿了吧?
想到这儿的保镖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
另一边,苏再再一行人一出米氏医院后,柏松便立刻安排曲母入住柏氏的医院,而周普和严青也向曲然保证,会时常去医院看望曲母,并回去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曲母恢复。
这让曲然大喜,不住的感谢周普两人。
严青拦住道谢的曲然,眉头微皱的开口,“你也别谢太快曲同学,你妈妈已经十几年都是这种状态了,我们的医治有没有效果还在未知数,所以为了避免你期望值太高,我还是得将丑话先说在前面的。”
“师兄。”周普苦哈哈的看向严青,无奈得很,“您就不能将话说得委婉些吗。”
严青理直气壮,“我这叫告知病人实情,免得说轻了不当一回事。”
行吧行吧。
周普摇头,顿了顿看向曲然,和往常一样替严青的话打补丁,“曲同学,虽说你严老师的话有些重,但确实是实情,所以……”
“我明白。”曲然点头,她看向两人,满脸感激的说,“周教授,我明白严教授是好意,所以不会乱想的,谢谢你们!”
说完又冲两人鞠躬。
周普和严青道谢,和曲然说完话后便一起朝苏再再和柏赞国的方向走去,打算道别后一起送曲母去医院。
曲然和代薇也打算一起。
而这边柏赞国正语重心长的和苏再再说话,担心米瓮成会报复。
“小再,那姓米的可不是好东西,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心眼比针孔还小。我看,他今天是记恨上你了。”柏赞国摇摇头,顿了顿补充,“要不你干脆到柏家来住段时间,等风波过去后再说?”
“不用了柏爷爷。”苏再再摇头,甚至笑了下说,“要是记恨上了更好,这样我就有理由针对他们了。”
“你……哎,行吧行吧。”柏赞国想说什么,但话到一半又摇头笑叹,“你是有本事的,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没问题。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时候也记得开口,别不好意思知道吗?”
“放心吧柏爷爷,我不会不好意思的。”苏再再笑嘻嘻的说。
柏赞国满意的点头,不经意朝一直站在苏再再身后,不远处的钱元元看了一眼。原本只是无意识看过去的视线,却在看清他的脸后“咦?”了一声,又重新扭头看向他,略带思索。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青年。
正当柏赞国想开口说点儿什么时,曲然一行人便走了过来。
冲柏赞国等人道别,并顺便说明了来龙去脉。
苏再再听曲然说曲母的状况后,恍然想起什么,拿出一小瓶子递给曲然,“这个给阿姨吃,不过里面只有十颗,等我这次再多做点后给你。”
“咦?小再,是什么?”曲然接过还没说话,倒是周普先探出头来,一副好奇的模样看着曲然手上的小瓶子。
他现在觉得,只要是苏再再拿出来的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
“是阿胶丸。”苏再再回答。
“阿胶丸?那让我看看,我看看有什么不同……”不等周普说完,严青已先一步抓着他的衣领直接拖走。
一边拖一边嫌弃皱眉,“人家小再同学都说是阿胶丸了,你还看什么看,赶紧的过来。”
“那是小再给的阿胶丸,肯定和外面的不一样。我就看看,我又不要!”被强行拖走的周普理直气壮且很不服气。
他就看看嘛!
严青?
严青半个字都不信他这个师弟的。
真发觉是好东西,而且还是和炼丹院有关的好东西,你会不要?
肯定会缠着人家至少给他一颗……不!半颗做研究的。
他还不知道他这德行。
严青对周普嗤之以鼻。
沈安留在那儿满脸歉意的冲苏再再道歉,又和柏赞国寒暄后这才离开。
最后留下苏再再和钱元元两人,等目送车开走后柏赞国才又看向苏再再说,“你的老师、同学人都不错。”
当然。
苏再再点头。
她看人一向很准的。
“行吧,不如……我送你两回玄学院?”柏赞国看向她和钱元元问。
“不用了柏爷爷,我们还有地方要去。”苏再再摇头婉拒,说完扭头看向钱元元。对方便很自觉的朝路边走去准备打车。
“那好吧,但记得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待太晚,遇见危险就不好了。”柏赞国叮嘱。
这话出口听得站在一边的柏松忍不住翻白眼。
危险?
哈哈,是别人遇见危险吗?
“好,我记得了。”苏再再点头,道别后正要走时柏竹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她的背影喊。
“丫头,记得下周的节目录制啊,人卓影后可是为你而来的。”
苏再再听了,头也不会的举手挥了挥,颇为潇洒。
柏赞国笑眯眯的看着,直到她和钱元元一前一后坐上车后,自己这才转身上车。
等车正常行驶时,便给苏老头打了个电话去,将今天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顿了顿颇为感叹,“苏老头,小再可真是不得了啊。”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和苏再再是如出一撤,让柏赞国听了禁不住便翻了个白眼。
——他算是知道小再是跟着谁学的了。
这是师承啊!
“行了行了,懒得和你说。挂了。”柏赞国没好气。
不等他将电话至耳边拿开,便又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嗳?!别急啊!现在还早,你回去后我们再在网上下一盘,我等你……】
“啊”字还没出口,电话已被柏老爷迅速挂断。
再下下去今天晚上就该他气得睡不着觉了!
“嘿……脾气还不小。”电话被挂断的苏老头看了看手机,一副莫名,并决定下次和柏赞国下棋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让他!
……哼。真是气死他这个老头子了。
一面想着,苏老头一面背着手朝二徒弟闭关的地方走去。身后跟着两个纸扎人,拎着篮子跟在他身后一跳,又一跳。
此刻晚上八点,夏天的夜黑得晚,所以还有细微的光线。
要是此时山上有人,远远的看见一老头子身后,跟着两个僵尸跳的纸扎人。
暮色昏暗加上山风,恐怖特效直接加持到双倍,保证谁见了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直接从山上滚下去。
好在这山平时也没人能上来。
苏老头走到宋卿闭关的地方,自己在一边坐下,趁着纸扎人行动略显僵硬的摆放好瓜果凉菜,点上蜡烛时,在一边隔着厚石板和徒弟聊天。
也不怕对方听不见。
“阿卿啊,再再又惹事了,我看她这样等逢九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个样。你可得有提前出关的准备啊。”苏老头顿了顿又叹气,“我是管不住她咯……”
一面说,一面瞄向石门。
半响后一滴墨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悬在苏老头面前,润泽饱满。
然后慢慢滴落时幻化成一黑色小人,飘逸利落的在空中写出几字:知道了。
“嗯,你知道就好。”苏老头欣慰点头,顿了顿又说,“那我就回去了。”
正欲起身,便见小人又写了几字:等一下。
“怎么?”苏老头顿住,满脸不解。
……下次人来,别再摆时令瓜果。
摆就算了,还点蜡烛。
他只是单纯的闭关而已。
苏老头见状握手成拳,凑近唇边假咳了一声后,这才又看向石门,眨了眨眼。“……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是闭关了。”
……
这次黑色小人懒得说话,一旋身又变回原本的墨滴状态,滴入地上荡起一层涟漪不见。
留下苏老头在那儿一个人抱怨,“哎呀……你这孩子。再再拿时令瓜果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呢?”
你差别对待!为师很伤心!
石门禁闭,一点动静都没。
也不知里面的人是装作没听见,还默认就是差别对待。
——“……欠!”
刚带着钱元元走到白宅门口的苏再再打了个喷嚏,惹来钱元元关心的一眼。
“没事。”苏再再揉揉鼻尖说,“顶多有人偷偷在说我。”
钱元元点点头,一副“我想也是这样”的表情。
毕竟他就没少偷偷嘀咕。
苏再再见状挑眉,看得钱元元赶紧摇头,半天后憋出一句关心,“不如我现在去给老师买件外套?”
“不用了。时间紧迫我们进去吧。”苏再再摇头,推门进入白宅。
钱元元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问,“这次是几分钟,老师?”
“这次……”苏再再认真想了想,冲钱元元偏头一笑。
颇为无辜。
“活着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