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屋中的气氛沉闷压抑到让人窒息。

李承熙不说话, 顾香凝也不敢动。

无助地四下张望,却发现无论是莲青还是莲白均不在屋内,想必是李承熙一早就将人赶了出去。

一滴冷落悄悄从顾香凝的鬓角滑落。

“在找莲青和莲白?”

李承熙突然地开口, 吓了顾香凝一跳, 下意识地摇头, 没有了脂粉的遮掩,小脸惨白透明,整个人宛若早春枝头娇弱的带雨梨花, 颤颤巍巍, 似是口气再重一些, 就要泪沾素衣了。

李承熙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香凝。

明知道她的是装的。

柔弱淡白的外表下是欺霜赛雪的桀骜,可是,李承熙还是不由自主地会被她青丝素肌, 怯怯愁态,所吸引, 所牵动。

幽暗深邃的眼底黑云涌动, 风雨欲来。

“为什么逃婚?!”

宸王李承熙手握着一只淡青釉素茶盏, 嫩如春柳的淡绿衬着修长如玉的手,宛如水墨画卷般优雅迷人, 说不出的好看, 可是, 却让顾香凝胆颤心惊。

她总感觉也许下一刻, 这只精致漂亮的淡青釉素茶盏就会被李承熙这个蛇精病猛地掼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而她的下场也会如这只茶盏一般。

再不敢在床上躲着,顾香凝边看着李承熙的脸色,边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 挪动双腿,轻轻地溜下地,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试探着来到李承熙的身边。

美人青丝纤腰,若不胜衣,泪光点点,莲步轻移,那副模样活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在强按着心中的惊惧,怯怯地靠近危险的凶兽,惹人怜惜,让人挪不开眼睛。

宸王李承熙修长的手指微动,眼底越发的暗沉。

“我……我不是要逃婚……”,顾香凝怯怯地回答李承熙的这个问题。

可是李承熙抬眉冷笑的表情,显然是不信的。

“我真的不是要逃婚……”

”而是,我不能嫁,也不敢嫁……”

她是个冒牌的表小姐,她怎么嫁?!

嫁了等着被皇室发现后凌迟处死吗?

“不敢?!”

“你连进京赶考的举子,你都敢冒充,就差去会试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的……顾、贤、弟!”

被‘不敢’两个字刺激到了,宸王李承熙身子微微前倾,盯着顾香凝,凤眸幽凉,似嘲似讽。

李承熙真的不知道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她顾香凝不敢干的。

呃……

顾香凝想起来自己做男装打扮与李承熙称兄道弟的日子了。

面上装的柔弱胆怯瞬间被打断,脸色一僵,崩得好悬不上来,半响,顾香凝才尴尬地强挤了一句,“香凝自然也有不敢的啊……”

“比如?”,李承熙挑眉,眼中依旧是不信。

他认定了她就是不知好歹,企图逃婚。

若不是她这三个月从未与其他外男关系过密,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引诱了他的庶妃。

他就想知道她为何要逃婚?

他连庶妃之位都给她了,她又有哪一点儿不满意?

竟然落水假死。

事到如今,关于她为何落水假死离开庆国公府这一点儿上,若是不能给李承熙一个满意的答案,怕是今天就过不去了。

“比如……”,顾香凝看着李承熙的脸色一点儿点儿的试探着,决定李承熙的脸色稍有不对,她就抱李承熙大腿开哭。

这个时候就不要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了,能保住小命再说。

“比如……我不是庆国公府的表小姐……?”

“什么?!”,李承熙凤眸陡然锐利,危险至极。

顾香凝吓得头皮发麻,目光游离,吭吭哧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说!”

李承熙满目阴鸷。

顾香凝噗通一声就跪下来,哭哭唧唧道:“宸王,奴婢本不是庆国公府的表小姐顾香凝,奴婢是表小姐的贴身丫鬟莺儿……”

“奴婢不是故意要冒充表小姐的,是表小姐在半路病危,临去之际,不甘心,抓着奴婢的手恳请奴婢用她的名字,替她走完她未完的人生……”

“还让奴婢发了誓言,一定要替她好好活着。”

“奴婢不敢不从,替小姐收了尸骨,这才入了庆国公府。”

“原本想着替表小姐活这一遭,圆了她的念想,故而一直老实本分地替小姐活着,想着等年纪到了,由老国公夫人给指个小门小户的嫁了也就是了,也算对得起表小姐的嘱托……”

“谁知道您竟然会上门提亲……老国公夫人爱护晚辈,还替晚辈要了庶妃之位……”

“奴婢快要吓死了好吗?”

“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嫁啊……”

“除了落水假死,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顾香凝说到这儿,是真伤心了。

她招谁惹谁了?

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假冒的顾香凝。

一开局,就是一盘死棋。

在大萧欺世盗名、冒名顶替,那是死罪!

她穿来的每一天,无一天不想离开。原本她死遁脱身也就是了,与庆国公府再不相干,却没想到李承熙竟然搅和进来,害得她死遁难度升级不说,现在,被抓住还不得不把真相抖落出来以保小命。

她假死逃婚若给不出一个像样的解释,由主动变被动,她就是不死也得被李承熙扒掉一层皮。

万一,李承熙还想娶她,把她送回庆国公府,那她就更麻烦了。

再回庆国公府,那她的一切不就白折腾了吗?

冒名顶替的雷迟早还是要将她嫁个尸骨无存。

这个解释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

莺儿实在是太会作死,没办法,她只能再扯了个谎,将她的行为稍稍美化一些。

希望在天上的表小姐不会怪她,要怪就去怪那个作死的一场风寒也去了的莺儿吧。毕竟,也不是她愿意变成这个家伙的。

也许是顾香凝说的太过离谱、匪夷所思,坐在圆桌旁的李承熙久久没有回应。

顾香凝心中打着小鼓。

也不知道李承熙信了没有?

可是,不管他信没信,有一点是真的。

她确实不是庆国公府的表小姐。

庆国公府的表小姐配李承熙尚且高攀了,而她这个原身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更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不知道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肯不肯放她走。

这么一想,顾香凝心中就充满了激动。

若是肯放她走就好了……

她以后一定躲着他走。

可是……

他会放她走吗?

“你说你不是庆国公府的表小姐,只是她的贴身丫鬟?”

李承熙居高临下地盯着跪在面前的顾香凝,眼底漆黑如墨,眼神莫测。

顾香凝激动得连连点头。

他听懂了!

“冒充表小姐、逃婚,均非奴婢所愿。”,这一点,顾香凝说得情真意切,“奴婢之所以假死,就是不想再当这个表小姐了。”

“这终究不是奴婢的人生……”

“宸王爷,您大人大量,放了奴婢可好?”

“奴婢再也不敢了。”

快放了我吧……

求求你了……

顾香凝哀哀哭泣,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氤氲,让人心怜,恨不得什么都答应她。

虽然,她说的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却也并非不可能。

那去逝的表小姐也才不过十五岁,甚至尚未及笄,临死前对生有所留恋,任性地想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替自己活一回,也不是不可能的。

主仆情深,互相为对方考量罢了。

是真是假,只她的一面之词,早已无从考证。

但李承熙偏向于这是真的。

因为,以眼前之人的见识和手段,她根本就无需要通过假冒庆国公府的表小姐,才能过上好日子。

她做为庆国公府的表小姐,每月月例不过十两银子,日后所嫁官员,也不过才是五官京官。

可是,她自己四天写一个话本子就已是十两了,更何况,她还精通妆发,她那两千多两的跑路银子不就是这么赚来的吗?

李承熙相信,只要她想,她日后就是嫁得状元,成为诰命夫人,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愿意为小利去假冒表小姐。

他相信她的说辞。

可是,他不相信她只是一个小丫鬟。

李承熙凤眸幽暗。

她的学识、见闻和气度已远非一个偏远之地的小丫鬟所能有的。

这个女人浑身都是谜。

当他以为他已经解开了她身上的谜时,就会发现她身上的谜雾更重了一层。

她究竟是谁?!

这一切……会是一个圈套吗?

会是谁设下的?

太子、老三、还是老五?亦或是宫里的几位娘娘?!

她是他们特意调/教出,然后,故意送到他身边的吗?

这一切,从一开始,会不会就是一个阴谋?!

李承熙眸子幽深似潭,黑得看不到底,薄唇浸着寒意,眼神晦暗莫测。

他不动,顾香凝也不敢动。

只能任泪水一滴一滴地在素净的小脸上滑落,蓦然有一只微凉的手指抹去了她的眼泪,“你既然不是庆国公府的表小姐,那么就不必回去了……”

顾香凝眼波闪闪,未及涌上喜意,便听到李承熙继续说道:“你是丫鬟,便留在王府里继续做个丫鬟吧……”

顾香凝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她听出来了,李承熙这是不打算放她离开。

顾香凝气苦。

似是看出了顾香凝的不愿,宸王李承熙狠狠地掐住顾香凝下颔,眼尾薄红,一丝暴戾撞进顾香凝的眼中,“你是怎么变成表小姐,本王不管,但本王丢了一个庶妃,总得有人来补偿……”

要么做丫鬟要么去暗牢。

二选一。

顾香凝一噎。

委委屈屈,哽咽着,“丫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