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紫金香炉中燃着清淡的香。
屋中很安静,大红织金的床帐遮的严严实实,蓦地, 晃了一下。
“早朝。”睡眼惺忪的女子强忍着困意, 从梦境中挣脱开来, 白皙光滑的小腿从锦被下伸出,往一处碰了碰。
良久, 身旁的人一动不动, 一只手还好巧不巧地放在她的身侧环着, 呼吸平缓, 像是睡熟了。
大楚的朝堂每三日都要进行一处大朝会,朝臣们都要在天还未亮的时候起身,赶着去宫中,非是大病大节都不准缺席。
身为“摄政王”的镇北王掌握了大部分朝政,自然缺席不得。
官员们上朝也不是全是为了家国大事, 他们之间也要一番隐隐的较量。
“老夫老妻, 她还是放心不下, 今日亲自送我上了轿子。”须发皆白的尚书令一脸红光满面, 总是惯例要如此说上一番的, 他笑的含蓄,看在别人眼中却有些牙酸。
当然, 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的还有光风霁月的谢太傅, “内人也是如此, 我却担心扰了她的清梦。”与此同时,他腰间垂的一块玉饰格外的温润清透。
“这不是应当的吗?前年我收乐一个美妾被挠了一把, 但到这朝会之日总也是要歇在夫人房中的, 旁的不说, 方方面面那是妥帖极了。”一个武官若无其事地露了一下自己崭新的靴子。
“我那美妾也安分,就怕误了其早朝。”
“更衣束发洗漱,可不得要亲力亲为。”
“自然,京中谁家不如此呀。”
清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一群官员轻描淡写地凑过去说上几句话,已经是常例了,年老的年轻的皆不例外。虽然年老的多夸赞家中老妻贤惠,年纪稍轻地往往谈论自己新收的妾室多么痴缠妥帖……
然而,每每当一身蟒袍墨玉冠加身的镇北王面目冷硬地踱步而进,众人就都默契地噤声了。楚京中,谁人不知,镇北王如今衣食住行都在独子的平阳伯府,甭说贤惠老妻,那是空空落落连个美妾娇婢都没有的。
虽然谢太傅独女谢乡君也与那平阳伯府长住,两人之间更是不可说,但他们都想镇北王权势再盛又如何,还不是大朝会一个人冷清出门,无人贴心服侍。这么一想,朝臣们心里都舒坦很多,嘴角甚至还带着几分你懂我懂的同情意味。
一次两次不如何,三次之后,祁朝晖就察觉到了他们的意思。这可不了得了,一回到府中,夕阳还未落幕,周身笼罩着一层黑雾的镇北王拉着一脸懵逼的谢明意就到了寝房中,一双手热烈急迫,将人弄到床上,又揉又捏,蛮横地冲将进去。
谢明意被弄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倚在昏暗的帐中只觉得哪哪都是潮湿的,呼吸不顺。
在她记不得第几次被顶上雕花的床头时,这大爷终于慢条斯理地提出下一次大朝会她要服侍他上早朝。
迷迷糊糊,谢明意就应下了。
自从两人说开,又住在一起之后,谢明意知道他为自己做的牺牲和努力,平日里还是很顺着男人的。
尤其前两个月,她跟着云家经商去了一趟苏南,耗时大半个月,祁朝晖不仅忙着朝政还接手了谢大崽和谢小崽的学业。
她无形中有镇北王府做靠山,儿女都封爵,便放开手脚搞起了自己的事业,一边和云家合作贩卖物什,一边又大肆购买田庄铺子,多用于衣食方面。
田庄发展作物、收容佃户,铺子里面则用女工为多。
她开出的条件优容,对人大方,在她铺子的女工不仅有了工作银钱,还慢慢能够独当一面,都打心眼里尊敬她。
商初并未在楚京待上很久,在谢大崽和谢小崽满了五岁的时候,他留书信一封便又出门游历去了。静悄悄地,几乎无人察觉。
谢明意有一种直觉,有生之年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楚京了,谢小崽难得哭闹起来,一连蔫蔫了数日才缓过来。她也跟着有些失落,毕竟商初算是她第一位蓝颜知已,但也知道他天生就是自由随心的,留在楚京两年已是难得。
祁朝晖打量了她的脸色,语气有些冷淡,“他倒是识趣,省的本王动手。”
闻言,谢明意狠狠皱了眉头,商初的身份虽然有些危险,但在如今已经算不得什么,“为何?”
男人淡淡睨了她一眼,手指抚上她清透白皙的脸颊,再到有着点点吻痕的脖颈,似笑非笑地反问一句,“你说呢?”
“我们之间要是有什么,绝对轮不到你。”谢明意琢磨出他的意思,撇了撇嘴一脸冷漠。商初相貌风骨可比他强多了,只可惜两人遇到的时机不多,否则也许可能真的会发展下去。
见她回答的那么快,又一听她话中的意思,祁朝晖脸黑了,连着一个月都未放过她,咬牙切齿地非要她承诺此生最爱的男子是他才行。
最后谢小崽都恢复情绪正常到女子学堂去读书,男人这茬都没过去。
对了,谢明意力排众议在楚京开办了一个女子学堂。起初,两个崽崽到了读书明理的年纪,新皇下旨让谢大崽随他一同在御书房进学,但谢小崽却是没了着落。
若是单独请先生到府中教导她,谢明意又担心她太过孤单。于是,她想了想便购置了一处清雅的宅院,添上桌椅和文房四宝布置成一个精巧雅致的学堂模样,又到玲珑阁中挑了一些珍宝,亲自去京中一些素有清名但仕途不顺的文人家中,欲要请他们去授课。
毫不例外,纵然谢小崽是郡主之尊,那些恪守男女有别的文人也不肯,还有人言之凿凿道女子读书仅为明理,便是再好都不能入朝为官,请一两个先生也就罢了,何必大费周章弄个学堂。
但谢明意不肯放弃,这次祁朝晖并未直接帮她,而是在朝中破天荒地为大理寺少卿顾景同的夫人设了一个官职。大理寺少卿顾大人的夫人可是一位奇女子,她原是一个仵作之女,但其父为了不破坏家中验尸术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一直将她充作男儿来养。
此女天资聪颖,颇通此数,被大理寺卿看中顶了其父做了官府的仵作,后来因立下功劳,还往上升了一级,成为大理寺少卿顾大人的得力助手。
再后来一次查案之时,她的女子身份暴露,顾大人保她无恙的同时娶了她做大理寺少卿夫人,令楚京的贵女们芳心碎了一地,婚事还是谢太傅和云夫人操办的。
但她婚后却未安于家宅,顾大人欣赏自家夫人的聪明才智一直暗搓搓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在大理寺中办事,因此受了不少弹劾。
然而,顾夫人屡破大案,朝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未再说什么了。
这个节骨眼,镇北王突然封顾夫人做官,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但其中的意义可是前所未有的。女子为官,这在大楚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
“能者居之,诸位可懂这个道理?”镇北王轻飘飘地在朝堂上掷下一句话,这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朝臣们又不是傻子,朝堂上镇北王一手遮天,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的仵作官职和他作对,何况还有一个前途无量的顾少卿以及他的老师谢太傅。
而这个消息一出,女子学堂自然就不算大事了。朝中有女子为官就证明女子也有不靠婚嫁出头的机会,女子学堂好啊,读书多了以后说不定也和那顾夫人一般以女子身份为官光耀门楣呢。
在谢明意聘了几个宫中出来的姑姑施教后,反对的声音就更小了,甚至还有一些小官送女儿到学堂里面来。
当然,世家依旧是不屑的,但对谢明意而言这足够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女子学堂会发扬光大。
从此以后,谢小崽就作为第一批学生每日要去进学了,小小的人儿背着一个小跨包,穿的粉嫩可爱,捧着薄薄的书本认真求学,可是把谢太傅、云夫人稀罕极了。
就是惯为古板的李老夫人,都时不时“不经意”间到女子学堂的门口晃一晃。
女子学堂离平阳伯府有两条街的距离,谢明意不在的时日,身份尊贵的镇北王就会亲自牵着宝贝女儿的手送到学堂中来。这可是王爷和郡主!更多的人家打算送女儿读书了。
这些扯远了,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要唤醒男人上朝。
谢明意见人不醒,咧着嘴下了狠手,她腰上酸痛难忍就生了报复的心思,一只脚用足力气往环着她的男子不可说的地方踹去。
许是察觉到有危险,男人骤然睁开凌厉的凤眸,而后一眯,大手毫无顾忌的在她身上揉捏,三两下就让女子软了身子。
谢明意一哼他就勾唇笑了,气息沉重,“还早。”
“不早了!”谢明意瞪他。
帐中香暖袭人,终究是女子拿开他的手,摸了今日要穿的衣裙过来换好。
女子眼中带雾,眼尾微红,拥着锦被打了个哈欠,显然是未休息好,看到这里祁朝晖剑眉蹙起又不乐意了,“不用你服侍,再睡会儿。”
谢明意眸含春水,弯了弯唇角,小声道,“那你就别折腾我,我赚钱养家很累的。”
听到赚钱养家,男人眉毛轻挑,戏谑开口,“是,本王全靠意儿养。”
谢明意面不改色地嗔了他一眼,还是爬起身亲手为他穿上衣袍,当然只是一层朝服,扣上玉带就是了,束冠由男人自己动手,她从锦盒中拿出一块墨色的玉环佩到他身上。
“在苏南那里得的,墨玉难得。”
祁朝晖显然是十分喜欢,手指摩挲了片刻眸中带笑。
“再用些热点心。”府中准备齐全,婆子拿了膳盒过来识趣地退下了,谢明意夹了一块放到他碟中,见他不为所动,抿唇将筷子放到他嘴边。
最后,她目送着他阔步向府外走,打了个哈欠往热气未散的床榻一扑睡起了回笼觉。
于是这日大朝会,朝臣们三三两两私聊的时候,格外俊美的镇北王居高临下地从又开始吹嘘老妻多么贤惠的尚书史身边经过,眼中隐带一分不屑。
尚书史,这是得罪镇北王了?众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