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谢明意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死死压着她,她的膝盖处传来阵阵的疼痛,一股股的寒气由下往上蔓延……

太子妃之位,呵, 是她不识抬举, 不识好歹!修剪得当的指甲掐入手心的肉里, 沁了鲜红的血迹。

这一刻的谢明意是怒火蓬勃的, 也是分外绝望的。她眼前仿佛看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小崽也会如同今日的裴后一般高高坐在凤位上,周围有宫妃围绕着,底下有诰命夫人恭维着, 而她将困在深宫, 听着满耳的贤良淑德,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

许是还有宠妃爱子, 她若有子嗣要拼命争夺皇位, 若无子嗣则会一点一点黯淡在深宫之中。

古往今来, 又有多少个太子妃能平安顺当成为皇后,又有多少个皇后能得善终?!

同时,她再无这般清醒地认识到身边的这个男人, 是她女儿的生父, 但也是土生土长的大楚男子, 勋贵公侯出身。他心中考虑的定是大局,定是家族的荣耀, 慈父?狗屁都不是。

谢明意盯着男人手中的圣旨目光清厉,恨不得立刻夺了过来撕碎, 可是背上的那只手压的她动弹不得。

她欲要开口再驳, 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

“谢明意, 违抗圣旨整个谢家都担当不起。”祁朝晖整个人面无表情, 薄唇微动,低声警告她。

看到她眼中的不服和恨意,他凤眸暗沉,心中未想到她的抵触竟这么深。太子楚曜和她一起相处月余,性情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好,日后登基,宁宁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尊荣富贵。她何来这般的抗拒?

所以说思想和认知的隔阂跨越千年,他们注定无法想到一起去。

谢明意浑身发冷,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一眼,拼命告诉自己稳住,纵使有赐婚圣旨,也不是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时间还长。

终究,她死命咬牙看着那人将圣旨收起,背后的那只手卸了力道,惠帝和镇北侯离去商讨政务。她慢吞吞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拉着谢大崽和谢小崽的手坐在一旁。

周围响起恭贺的声音,她冷眼扫过去,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渐渐地,那声音便小了,许是皇后身边的宫人看不过眼她这个小小的乡君那么不识好歹,刻意打翻了她桌案上的果酒。

酒水蓦然流下来淋湿了她的衣裙,谢明意冷着脸看那宫人,宫人撇了撇嘴敷衍地请罪,“奴婢笨手笨脚,还望乡君恕罪。”

长信宫中再一次尴尬丛生,裴后脸色也再难维持住后宫之主的温和威严,裂了开来。她心中虽知这桩婚事皇家罔顾了谢氏的意愿,但这是皇家!便是要谢家全族皆亡都无人敢说什么。

她的皇儿是尊贵的太子,只有她看不上谢氏的份儿,谢氏岂敢?!

一旁的太子楚曜心情低落,他已经隐约明白那封圣旨的意思,虽是有些开心可是如今的这一幕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此时,见母后脸色难看,他动了动嘴唇唤了一句,“母后。”

裴后被他一唤,呼吸缓和下来,想到谢氏曾耐心尽力照顾了曜儿月余,终是什么都未说,只是在心中到底留了一根刺在。

宴会散去,谢明意在两名宫人的陪同下领着两个崽崽走出长信宫,不远处,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在那里,一名内监正对着他卑躬屈膝。

谢大崽有些困倦,拉着她的手小步小步地走着,他望着被娘抱在怀中的妹妹,歪着头看了好几眼。

妹妹睡着了,他也很困,看到不远处的爹爹,他眼睛亮晶晶的,想要跑过去被谢明意拦住了。

“再过一会儿就到宫门口了,马车在等着,谢大崽,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再忍一会儿可好?”谢明意温声和他说话,她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狗男人。

谢大崽能隐约感觉到娘身上的奇怪,他迈着步子点头,“崽崽累啊。”

谢明意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很是心疼,“待到回府,娘亲自给崽崽做你最爱吃的糕糕,可好?”

谢大崽猛地点头,一下又活力四射交叉着胖腿蹦跶了一下,挺着小肚子咧开了嘴,“娘做糕糕。”可爱的模样逗着引路的两个宫人发笑。

谢明意牵着他的手,视若无睹般从男人身旁经过,眼皮半垂着一动不动。只谢大崽往后回头看了一眼心情阴郁的爹爹,小小的身影跟着娘又走了。

“侯爷,奴才先行告退。”那内监瞧着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好。

祁朝晖颔首,淡声开口,“不送。”

语落,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女子身后,一直走到宫门口她弯腰先将谢小崽交给嬷嬷,又抱着谢大崽上了马车。

马车旁的侍从是从平阳伯府带来的,他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奇怪。他正要向侯爷行礼,谁知马车里传来乡君的声音,“回太傅府。”

侍从愣了一下,就见侯爷一错身径直上了马车,“太傅府留下的下人不多,东西也没得平阳伯府齐全。”

像是是在劝乡君,侍从想了想驾着马车依旧往平阳伯府而去。

马车里的气氛奇怪极了,谢大崽本倚着谢明意身边阖着眼睛有了困意,此时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就看着两人不说话。

谢明意索性当狗男人为空气,搂着谢大崽拍了拍,温声道,“嘉安,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你啊,是娘最懂事的大宝宝。”

谢小崽睡的香甜,她克制着不将情绪发泄出来,低声夸赞谢大崽。

谢大崽知道自己得了赞赏,得意地翘了翘嘴角,被她一拍起了困意,手脚摊开趴在她怀中,呼呼大睡起来。

祁朝晖沉着脸看她,知晓今日之事怕是会再起波澜,女子不想搭理他,他手指摩挲着玉扳指也未开口。

直到下了马车,看到是平阳伯府,谢明意也无大的反应,她将睡着的谢大崽和谢小崽安顿好,顾自进了正房。

祁朝晖亦步亦趋地也跟着进去,跨了房门就看到她冷着脸坐在那里,面带嘲讽,“镇北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谢嘉宁姓谢,就是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也和你镇北侯府无关。”

她显然是对他接了圣旨的事情气急,祁朝晖剑眉微蹙,沉声开口,“圣旨已下,多说无益。你当众抗旨,陛下纵是下旨处死你都有情可原。”

他未说,惠帝早前便对她起了杀意,倾身上前意欲安抚她。

谢明意眼神一厉,挥手打开了他的手掌,站起身来怒火高涨,“那就让陛下处死我,如今就算是下了圣旨,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我的女儿谢嘉宁也不坐。”

“我谢明意费劲心思寻找良种,我父谢太傅忠君爱国鞠躬尽瘁。结果呢,皇家争斗随手就将他投入大牢,九死一生,如今又要为了巩固皇权要我的女儿一生困于深宫。尊贵的太子妃之位?我谢明意不稀罕,不在意,也绝对不想要!”

三个不稀罕,不在意,不想要,一声一声的将谢明意内心深处的愤怒表达出来,同时也令男人喉头发紧。

“若是觉得这福气,镇北侯府求之不得,镇北侯,我这就给你一个好提议。赶紧回府去,聘个夫人,最好还是出自那承恩公府裴家。侯爷和那新夫人日日欢好,最快的速度生下一个女儿,光明正大出自侯府的嫡女,和太子殿下也就差了五岁而已。到时,谁人不羡侯爷你福气深重。”

谢明意索性豁了出去,冷冰冰的一字一句砸在祁朝晖的心上,她平静的面容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

祁朝晖薄唇紧抿,任她发泄,只在她说到新夫人的时候粗重地喘息几下,欺身上前,掐着她的肩膀咬牙切齿,“方才的话收回去,谢明意,本侯不顾身份陪你数年,你就未动过心?”

“昔日东狄公主要嫁你,全朝逼迫,最后不了了之。可见只要是你镇北侯不愿的,纵是陛下也无法强迫你,你莫要和我说抗旨之事,祁朝晖,你早就私下同意这桩婚事了吧?”谢明意用力挣扎,目若冷锋,直直看到他的心里。

闻言,祁朝晖神色一顿,沉着脸看她。

从他这细微的停顿中,谢明意已然察觉了什么,她放声嗤笑,偏头在他手背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口中有腥咸的血气才松开。

“今日本乡君乏了,并不想和你同处一室,镇北侯还是速速离去吧。”谢明意冷脸以对,直直的盯着他。

祁朝晖额角青筋凸起,看她那般倔强的神色不免又气又心疼,深吸了几口气才放开她,随意用帕子擦拭了一下手背的血痕。

“太子将来是君,嘉宁便是皇后,拥有通天的富贵与权势。有本侯在,她将成为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子,她是本侯的爱女,本侯岂会害她?”他有时实在不解女子为何对这些那般抗拒,试图劝解她。

“即便是你实在不愿,左右时日还很多,我们也可以再行谋划。”

谢明意闻言,闭了闭眼睛有些头昏脑胀,不想再多说,只动了动眼珠,“侯爷请吧。”

见此,祁朝晖却又上前一步俯身将她抱入怀中,放柔了声音,“你放心,有本侯在,无人敢欺你母子三人。太子妃一事,你莫要多想。”

谢明意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未说,挣开他的手看他离去,之后重重关上了门。

次日一大早,她便命人收拾物什,连同谢大崽和谢小崽起身去太傅府,同时写了一封信到西城,请顾师兄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