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意收拾行装往楚京去的时候, 心中莫名怀着忐忑,她总觉得会发生脱离她掌控的事情。本来,她有意替谢大崽和谢小崽称病, 只一人前去付宫宴,毕竟一年前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然而, 太子楚曜害羞唤她谢姨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谢明意又觉得是自己过于苛刻。说起来楚曜已经被立为太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想必那些顶级的公候世家子弟会争着抢着做他的伴读。
谢大崽一个两岁多几个月, 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得的小吃货当是再无资格去做太子殿下的伴读。罢了,陛下已经下旨, 她何必纠结来纠结去。
“在担心些什么?”背后靠来一股灼热的气息,祁朝晖从后面环着她的腰, 头虚虚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低声问道。
谢明意稍一动, 脸就和他的贴在一起, 又转了回去, 她敢打包票谢大崽喜欢亲热蹭人脸的习惯绝对是遗传于他。
“我担心陛下是否还会要嘉安做太子殿下的伴读,其实太子屈尊与我们在锦县住了一段时日,又是父亲亲自教导他,已经足以表明我们的态度。但我对伴读一事还是十分抗拒。”她实话实说,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托盘而出。
祁朝晖眼神奇特的瞥她一眼,见她脸上的忧虑不似作伪, 挑眉, “今日与去年不同, 四皇子已为太子, 伴读之位多的是人争抢。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惹人嫉恨, 触怒陛下。”
闻言,谢明意淡淡一笑,反正她的思想作为在大楚本就是奇怪不合群,再做些出格的举动又奈她何?
“就当是我不识好歹,脑子有病,总之我就是不想嘉安、嘉宁和皇家扯上关系,当然,这并不是针对太子殿下。而是我希望一切能够干净纯粹一些,不沾染权力和纷争,起码在他们十岁之前。”她也懒得解释,直截了当的说明白。
谢明意虽然对政治了解不多,但她内心一直有模模糊糊的猜想。
镇北侯毫无意外是个握有兵权的权臣,惠帝仰仗他看重他不假,但也绝对忌惮他要提防他。而现在无论从谢太傅口中还是从男人不经意的言语中都表明,惠帝身患重疾,许是撑不了几年。惠帝想要借镇北侯府之力保太子成功继位,所以才会千方百计要太子与他们接近。
但到时太子若是继位,随着羽翼丰满,镇北侯府失去作用,加之身边有亲近的母族承恩公府,年富力壮的他定不会忍让兵权放于他人的手中。
而若是太子年幼撑不起皇位,朝中可还有皇长子安王,即便是犯了事的魏王,也还留着一条命在,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总之,皇权之争,她谢家和两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想卷入其中。
也许站队成功会有滔天的富贵尊崇,但如今的一切她很满足了,不想贪心所求更多。
听到这里,祁朝晖眉心微动,脸埋在她的发丝里面,在她的后颈轻咬了一口,挡住了无限复杂的眼神。
“莫急,有本侯在,所有事情你都可以放心。”他的薄唇贴在谢明意的肌肤上,咬出一连串的红痕,谢明意嗯了一声后未再开口……
坐在回京的马车上,谢大崽和谢小崽挥着小手和祖父祖母告别,咧着嘴巴笑意不停,他们知道娘和爹爹要带他们去游玩,开心得不得了。
谢太傅和云夫人很是不舍,又实在疼爱两个孙儿孙女,来回叮嘱了几遍。谢太傅甚至单独和祁朝晖说了一会儿话,他和谢明意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了,谢太傅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人相处的很是和乐,慢慢开始接纳祁朝晖。
“镇北侯,最近不少关于意儿的流言,都不怎么能入耳。过些时日,意儿若是同意,你便到府中提亲吧。”谢太傅神色温和,语气虽还有些别扭但比之前好了太多。
祁朝晖神色一顿,随后眸中闪现几分喜意,谢太傅此言不就是意味着再次接受了他吗?
“太傅之意旭之明了。”他勾唇轻笑,躬身向谢太傅行了一礼,宽大的袖袍甩开带着一种淋漓的畅快。
身旁三人都开怀不已,谢明意被他们感染,也笑着向谢太傅云夫人告别。此时的她怎么都没想到数日后自己会带着满腔的愤怒从楚京归来……
马车行了一日一夜在翌日早上到了楚京,一别数月,谢明意从马车里看向人声嘈杂的京城,想起自己的几家铺子,内心带了几分火热。
她一回头正对上谢大崽黑黝黝的大眼睛,里面带着渴望和期待,“娘,肚肚饿。”他动作灵活地爬到谢明意的身上,鼻子动了动,街道上传来的食物香气他可是闻到了。
谢明意捏捏他的小胖脸,微笑着拒绝了他,“谢大崽,你一个时辰前才用过早膳,不能肚肚饿哦。”
谢大崽被拒绝也不生气,只耍赖般地躺在谢明意的身上,让娘给他揉揉小胳膊,揉的舒服了又翘起腿来。
“娘,崽崽累。”他瞪着大眼睛还装模作样地喊起累来,看得马车内另一旁的男人凤眸眯起,只是他手边谢小崽嘟着小嘴睡的正香,他未出声。
马车停在了平阳伯府,谢大崽直愣愣地躺在谢明意的怀里,看着爹爹抱了妹妹下去,他也伸着胳膊让娘抱他。
谢明意瞧了瞧他胖嘟嘟的身材,嘴角抽了抽,径直下了马车,抱胸,“崽啊,你娘我这个弱女子可抱不动你。”
谢大崽瞅了瞅他娘,又看了一眼身高体壮的爹爹,嗯了一声,麻利地自己扶着马车腾腾腾下来了。
“娘,崽崽乖!”谢明意牵着他的手,末了他还得意地夸赞自己。
谢明意摸着鼻子感慨究竟为何太子楚曜会那么喜爱这个臭屁贪吃的小胖子呢?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平阳伯府安顿好,次日一大早,春风满面的镇北侯一身蟒袍,腰佩玉带,头饰金冠去上早朝,端的是气势不凡、高贵俊美。
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的谢小崽惊叹一声,嘴巴张的圆圆的,欢呼出声,“爹爹好看!好看!”
在这一刻,爹爹比送她见面礼的商叔叔还要好看!
谢大崽哼哧哼哧拿着肉包子在啃,十分专注头都不抬,只在听到妹妹夸赞的时候才转过头去,盯着爹爹头上的金冠渴望羡慕地看了一会儿,又埋头啃起包子来了。
谢明意忙着归置给太子殿下准备的生辰贺礼,也未怎么细看,只随意摆了摆手,敷衍地说了一句,“路上当心。”
祁朝晖凤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只有谢小崽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他轻哼了一声,俯身柔声和宝贝女儿说了两句话才大步离去。
用过早膳,谢明意又耐心叮嘱谢大崽和谢小崽一番才牵着他们坐上马车往宫门而去。
宫门森严,高墙深院给人一种肃穆深沉之感。许是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动乱,谢明意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紧绷感还有一丝丝的阴冷。
她眉头紧锁,牵着两个崽崽的手紧了紧,不知他们对一年前的事情还记不记得,但愿今日平安度过吧。
她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
“娘,马车呀!”谢大崽缩了缩脖子,他有些不情愿到这里了,这时故意说起马车就是要回去。
谢小崽也睁着凤眼看她。
“这可是曜曜的家,爹爹也在这里,莫怕。”她轻声安慰他们。
“曜曜啊?”谢大崽念叨了一句不吭声了,他还记得给他好吃的楚曜。
“爹爹在。”谢小崽也不怎么害怕了,嘴角翘了翘。
“谢乡君、平阳伯、宁和县主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请安!”长信宫,随着一声内监唱喏,不由得安静下来。
一门三爵,谢家的那位乡君在楚京可是如雷贯耳,众人不禁好奇这次皇后娘娘召他们进宫是为了何事。
霎时,数不尽的视线望向了长信宫的大殿门口,而尊贵的太子殿下已经等不及扬起了头颅起身……
崇明殿,徐大伴微躬着身引着镇北侯面见陛下,今日早朝惠帝只匆匆露了一面便回宫了,私下留了旨意在崇明殿召见镇北侯祁朝晖。
殿中安静,落针可闻,寥寥几名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守在角落,全当自己是隐形人一般。
“臣叩见陛下。”祁朝晖眼帘微垂,拱手跪地,眼角余光瞥到一侧的龙纹屏风映出的人影面不改色,只凤眸微眯,飞快思量屏风背后的人会是谁。
裴后?不可能,长信宫设宴,太子生辰她是走不开的。
“镇北侯起身。”惠帝微一抬手,顿时一股痛痒由喉中而发,他强忍着灌了一杯茶水,拿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捂住了嘴。
展开帕子,暗红色的血迹赫然其上……惠帝眼神一紧,手掌死死捏着龙椅的把手,一言不发。
殿上无声,祁朝晖立在殿下,脸色冷沉,手指在宽大的袖中摩挲着玉扳指也保持沉默。一时间,宫人们不由得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许久,惠帝开口了。
“卿独女玉雪可爱,聪慧知礼,与朕之太子正宜。朕今日便下旨赐婚,卿觉得如何?”惠帝面容晦暗,等到镇北侯起身直接了当开口,语气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