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意启程回乡的那日风和日丽, 她抱着谢大崽和谢小崽上了宽大舒适的马车,回头不自觉地扫了一眼,除了太傅府关上的府门再无其他。
很好, 她微笑,并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影。她坐在马车上无所事事,于是歪着身子双眼一合便要补眠。
谢大崽睁着大眼睛依偎在她身边, 他休息的很好,一点都不困。他看了一眼兀自睡觉的娘亲, 又看了一眼自得其乐摆弄九连环的妹妹,偷偷摸摸地打开了马车内壁的一个格子。
他眼睛尖着呢, 婆子们放点心的时候瞅的一清二楚,鼻子嗅觉也好, 正正当当地找到了放吃食的地方。
费了老大劲打开,他无声地眯起眼睛笑起来, 里面是糕糕还有辣辣的豆干干!胖胖的小爪爪愉快地往里面伸去。
谢小崽静静地瞥了他一眼, 伸出一只手来,哥哥,她也要。
结果谢大崽的手刚碰到点心,马车一颠簸,谢明意醒了。
“谢大崽,你在做什么?”背后传来阴森森的话语, 谢大崽一个机灵将手背到后面,使劲摇头,“没, 没吃。”
谢明意看到胖儿子一脸渴望的表情就头痛, 干净利落地将内格合上。拉着他们二人团团坐, 语重心长地开口, “崽啊,你们得感谢生在了谢家,不然寻常人家可是抵不住你们两个小贪吃鬼。”
谢小崽还好,她对吃食可以克制,知道娘不让吃又去摆弄她的九连环。谢大崽就不行了,他挺着小肚子不太开心,单方面生起气来。
马车停下休息的时候自己小胖腿蹬蹬跑到疼爱他的祖父和祖母身边告状,不想理娘了,他接下来要和香香的祖母一起。
谢明意淡淡瞥了他一眼,淡定地抱着小女儿。
晚上他们在驿站停歇的时候,谢大崽为了气人也闹着要和祖父祖母睡。谢明意气笑了,这胖儿子就作吧,他晚上可别厚着脸皮喊着去找娘亲。
驿站的人知晓这是还乡的谢太傅一家,安排的房间都是干净整洁的,还有人护卫。
谢明意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抱着谢小崽入睡了。不曾想,睡的朦朦胧胧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声嘎嘣脆的爹爹,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胖乎乎的谢大崽难掩开心地抱着狗男人的大腿,两人一同出现在她的房间里面。
谢明意狠狠吃了一惊,昏暗的烛光之下却见男人面不改色地拎着心虚不说话的胖儿子往床上一扔,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放凉的茶水。
守夜的细云听到动静惊醒过来,人还未进入屋中就有谢太傅匆匆忙忙到门外,言说是谢大崽不见了。
谢明意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两人,示意狗男人闭嘴,朝着门外道,“父亲,嘉安在我这里,您先回去休息吧。谢大崽,快和祖父说不要担心。”
谢大崽十分有眼色地啊了一声,眼睛滴溜溜地转,中气十足地叫喊,“祖父,崽崽娘这里。”
洪亮的声音甚至传到了驿站的门口,谢明意看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谢小崽脸皮抖了抖。门外,谢太傅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顽皮的孙儿吓坏了,嘴中念叨着这便好,这便好,惊魂未定地回了房间。
谢明意猜测谢大崽是自己趁谢太傅熟睡之后偷偷摸摸地溜了过来,难得他人小竟未被人发现。她瞪着一双眼睛凶巴巴地看着他,谢大崽的鞋子都未穿,瞥到上面的灰尘她是又气又笑,哄了谢小崽睡觉后拿了帕子给他擦拭起来。
谢大崽乖巧地坐着,见娘给他擦脚丫子,知道危机解除,又浑然不记得白日的气性,亲亲热热地和娘蹭起了脸,“想娘,和娘睡。”
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惹得身形高大的男人嗤笑出声,谢明意才突然意识到房中还有这人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侯爷为何会在此处?”
语气也十分不好,足以显现女子此时心情不妙。
祁朝晖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水,低声反问她,“本侯在此处是为了什么你不清楚?”
谢明意蹙眉,突然灵光一闪问他,“你要去锦县?”
男人既没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对着门外唤人准备水进来,他稍稍清洗一番,径直躺在了另一张简陋的榻上,这是方才下人抬进来的。
谢明意睁着眼睛无语地望着他,想了想下床将有了睡意的胖儿子塞给了他,唇角不知不觉地勾起,凉凉地道,“你们父子二人作为外来客,就一起睡在榻上吧。”
谢大崽和爹爹大眼对小眼,缩了缩身子抱着爹爹的胳膊,“爹爹睡。”说完眼睛一闭就打起了呼呼。
他已经惹了娘生气不敢再惹爹爹生气。
祁朝晖凤眸微眯,但他午时从宫中出来就一路策马着实有些疲累,一只手臂护着蠢儿子不让他摔下去,悄无声息地阖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众人洗漱用早膳,谢太傅瞧见人模狗样气势唬人的镇北侯抱着咯咯笑的乖孙女从女儿房中出来,气得胡子抖了抖,他说昨夜里怎么还有声响呢!
谢明意在男人后面出来,一派淡定自若,对上谢太傅的视线也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父亲,早上好。”
谢大崽挺着小肚子笑呵呵地也一起附和,“祖父,好!”
一群人用了个气氛诡异的早膳,虽然还未到冬日,但驿站中的人已经感受到了寒风凛冽……出发的时候,镇北侯顶着众人灼灼的视线毫不顾忌地上了谢明意的马车。
至于他骑着过来的骏马自有他人看顾着,太傅府和驿站中的人看着门口不远处赫然还有陌生的一支人马,哦,好似还多了两匹无主的小马驹,一只似朝霞,一只似墨玉,煞是俊俏好看呢。
谢明意脸不红心不跳地合上马车的门,挡住了他人的视线,之后状似无意地开口,“侯爷到了锦县可有住处?”
自然是有的,他想置办宅院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祁朝晖眼尾微挑,含笑注视她,“仓促之中,还未准备。”
谢明意点点头,颇有些犹豫和勉强地开口,“我名下有一处大的宅子,那便给侯爷住吧。”
祁朝晖闻言眼底泛了幽光,伸手揽了她的腰,识趣地道,“多谢乡君收留。”
谢明意翘了翘嘴角,未置一词。
谢太傅回乡了!一行人刚到锦县,消息就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
锦县上百年来才出了谢太傅这么一位一品的大官,锦县人向来以他为荣。不过,谢家孙辈被陛下封为伯爵和县主的消息很少有人知道。
锦县是云夫人的老家,云家的祖宅就在这里,太傅府的一干人先在此处休息,之后挑定良辰回乡里安葬辛老夫人。
谢明意他们下了马车才发现,原来她之前托云家人买的宅子居然就在云家祖宅的隔壁,她抽了抽嘴角,在祁朝晖意味深长的视线中指挥下人将物什卸下去。
云夫人和谢太傅自然是在住在云家祖宅,他们与闻风而来的云家人在叙旧。祁朝晖在扫了宅院一圈后抬手吩咐婆子将女子的东西也放在宅院,他勾着薄唇,放柔了声音诱哄,“同住此处,可好?”
谢明意眨了眨眼睛,咳了一声拒绝,“不必了,我就住在祖宅。”
祁朝晖眯着眼睛还待开口,谢明意一下转过了身,语气稍稍有些淡漠,“得寸进尺可不是君子所为。”
得,诱惑失败,镇北侯霎时收起眼中的柔意,皱着眉看着这处宅子,冷着脸吩咐下人,“那处池子尽快填了,那处的花丛也平了。”
……
谢太傅回乡谢氏一族的人也得了消息,不禁有些蠢蠢欲动。这两年他们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当然这个不好过是相对于他们借着谢太傅的名在乡里横行霸道而言。
谢太傅分族而立,一些乡绅和官员就不再买他谢氏一族的面子,谢氏族人吃了不少的苦头,手里的银钱少了,族中的祭田功业田被收了,就连进学的名额都被减了几个。
接连交了两年的赋税,被县丞不留情面斥责后,谢氏嚣张的气焰彻底灭了,如今在乡里地位可是尴尬极了。
听说谢攸回乡守孝,谢氏族老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虽然说谢攸已经分族,但谢攸的祖辈可都是葬在他们谢氏的祖地中,即便是镇北侯之前强硬地将祖地一分为二,可是界限很难分明。
终究,谢攸还是要和他们打交道!他是文人,自恃名声,到时族人跪地请求,又给他扣上几顶大帽子,还是有几分可能让他重回谢家的。
族老打算的好,憋屈了两年的谢氏族人觉得可行,瞬时鸡冠子又抖起来了,往日里与他们疏远的人可也是厚着脸皮上门了,就等着谢太傅葬母呢。
其中就包括谢族长夫人的娘家人,当初就是他们合计着要将和离后的谢明意嫁过来,好拿她手中的嫁妆。
一想到这里,柳氏和她的儿媳陈氏,还有娘家的嫂子金氏心气难平,活生生错过那么多金银珠宝,心里滴血啊!
“母亲,舅母,要我说太傅的千金又怎么样,还不如我们农家女子嫁的好儿郎,有夫君疼爱。听说,她被休了之后,就是召赘也没找得男人。真是可怜!”陈氏心里嫉妒,却又想着自己好歹是有夫君的,挑起谢明意的刺来。
柳氏也附和,眼神凶狠,“不守妇道,怎么能嫁的出去,活该被人休弃。要我说,大丫头找不到娶她的男人,就该浸猪笼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