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先前诞下双子已有损伤, 一些不入流的药还是不要吃了,以免伤身哪!”大夫并未避开,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谢明意缓缓收回手腕, 一颗心慢慢沉下去,并未想到这大夫连她喝了些避孕药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明意知晓了。”她神色淡淡的开口, 未往祁朝晖那里看。
大夫似有感慨地摇了摇头, 看了一眼这位夫人满不在乎的神情,再看镇北侯那骇然森戾的眼神,终是悄悄地退下去了。
大夫走后, 正房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男人越来越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谢明意往下拉了衣袖,此时仿佛明白了男人这段时间沉迷于床榻之间的原因,怕是前日他以为自己懒散是因为怀孕。
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再次怀孕,儿女双全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我去后院看他们骑马。”谢明意刻意离他远些, 不疾不徐地往门外走去,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被一把拽住了手臂。
“告诉本侯,你吃了什么药?作甚的?”祁朝晖硬生生地遏制住自己想要将这女子锁起来的冲动,沉冷着眸子一字一句地问她。
谢明意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痛感,略皱了皱眉,也冷下了脸, “自然是用来避孕的,侯爷, 你逾矩了!”他们的约定中可不存在孩子这个变数。
闻言, 祁朝晖突兀的笑了一下,眸中泛上了狠厉, 拦腰拖着她往内室而去, 往床榻上掼去, 凑到她耳边低吼,“谢明意,你和本侯说,本侯究竟做了什么,让你恨我入骨!”
那日他真的是以为她怀了身孕,满怀期待,结果却是这个。
他的凤眸执拗地盯着她,凶狠之下掩着几分看不清的受伤,面上是雷霆之怒,俊美的容貌显得狰狞无比。谢明意吃痛地嘶了一声,偏过了头,垂下眼眸,“我们说好了是三年,再有个孩子不合适。”
“哦,”他唇角泛了凉意,问她,“三年之约结束后,你待如何?”
如今还剩下两年,谢明意动动手指,缓缓开口,“两年之后如何我也说不准,许是还是这般,许是分开了吧?”
说来说去,只没有她再嫁他为镇北侯夫人的可能,祁朝晖沉着脸凝视她,往日持剑持枪的手指在她脸边摩挲,动作轻柔,仿若是对待罕见的珍宝。
而后,那人突然面目森戾地掐着她的下巴往上抬,狠狠地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直到尝到湿咸的味道才松开。
谢明意痛的眼眶骤然变红,但感受到危险不敢轻举妄动,方才那一下她真的有种错觉这人想把她吞下去。
她惊疑不定地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男人,“祁朝晖,你冷静些。”这人真不愧是狗男人,咬得她唇上流血。
祁朝晖盯着她,不住冷笑,手指便擦拭她唇上的血迹边沉声开口,“本侯知道你不情愿与本侯在一起,更不会成为镇北侯夫人。即便我们之间有两个孩子,即便本侯百般讨你的欢心求你的原谅,即便本侯不强求你回镇北侯府,也不会断了你谢家的香火。”
“你对着本侯的眼睛告诉本侯,你究竟还有何怨气,对本侯还有什么不满?”他紧紧锁着她,忍不住问出口。
每每他都在怀疑,是不是他曾让这女子家破人亡,痛不欲生,她才会这般不放过他。
嘉安和嘉宁归于谢家他认了,做她的外室他也无怨言,她不想回镇北侯府他就拐着弯弄了个平阳伯府。到头来,她依旧想着早早与他分开,在他像个傻子满怀希冀的时候告诉自己她早就服了避孕的汤药。
呵,多么冷漠狠心的女子呀!
他沉痛的质问让谢明意微微晃神,其实这两年他的确用了心,也帮了她许多。除了他自大强势的性格令人难以忍受,论数全楚京,他都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情人……
谢明意想起他翘着唇装作漫不经心地送她各式各样的珍宝,满怀妒忌住在太傅府的顾师兄但反而在危机中救过顾师兄一次,宠溺儿女却从未提及让他们与祖母祖父相处,知道自己有亩产千斤的良种却从不过问……
她眼皮慢慢地抬起,伸出手臂主动环抱他,“我们还有两年,也许时间会给我们一个完美的答案,现在这样就很好,顺其自然好吗?”
感受到她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香气,处于愤怒中的男人身体一僵,猛地一下环住她的腰肢,闷着声音道,“以后不准再服避孕的汤药。”
谢明意动了动唇,“那你不准弄在里面。”
祁朝晖顿了顿,在她的耳边呢喃,“有时,本侯是忍不住的。若是有了,你将他留下又何妨,姓谢姓祁全凭你意。你有了安儿和宁宁,也是这般境地,本侯又何尝想过要用子嗣困住你。”
好似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谢明意思索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终究还是又强调,“忍不住就去了,一劳永逸。”
这话说的驰骋沙场战无不利的镇北侯心头一寒,面色狠狠变了几变,又青又白,低声道了一句,“你这狠心的女子。”
谢明意主动与他温存了片刻,露了点点的情意,如此两人才算是维持住平衡,心有默契地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不过,祁朝晖刻意加长了二人的相处时间,夜里的缠绵也愈发深刻,谢明意并未说些什么,持了默许的态度。
只是再嫁给男人的话,二人都像是淡忘了。
时间又过了几个月,谢大崽和谢小崽说话走路愈发的利落,期间四皇子楚曜出宫来了两三次,谢明意当他是谢大崽的朋友招待他,宫中未有过多的反应,相处起来她对温润有礼的四皇子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谢大崽和谢小崽虽有爵位品阶,但谢明意依旧懒得和楚京的高贵世家们周旋,临了才觉得这东西好似用处也不甚大。
不过,楚惠帝和百姓们记住了她的功劳,她献上的那些红薯开始了第一次的收获,无疑那场面是让人热泪盈眶的。
民间她的名声像是突然间就去了以往的大逆不道,而是覆上了无上的美誉,连带着她的父亲谢太傅在文人中的声望高了不少。
楚惠帝龙颜大悦,深觉这是他登上皇位之后做出的最大功绩,即便是削藩,抵制东狄都不及的。一道圣旨下来,谢明意那个小小的乡君爵位又回来了,不止,皇帝下旨褒奖谢家,言明谢家人若无大罪可赦。
虽然目前的谢家人只有谢太傅、云夫人等人,而谢嘉安和谢嘉宁都是懵懂的年纪,自然无罪可犯,但是这道前所未有的免死金牌依旧让楚京人跌破了眼睛。
一时间,不少人开始羡慕谢太傅有了这么一位女儿,虽是独女,但她诞下两个孙辈,得陛下爵位封赏。百年之内,谢家富贵平安无虞啊,比一些世家精心培养的嫡子都要强上几分。
接二连三的赞赏让辛老夫人欣喜若狂,她每每望着自己亡夫的牌位,想要高兴地说些什么,临了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日里,她枯瘦的手抚摸着自己养的极好的曾孙和曾孙女,看着他们大口吃点心,嬉笑着玩闹,整个人容光焕发,就连沈嬷嬷都啧啧称奇,笑道她的精神比着两年前好了太多。
辛老夫人也笑笑,以往的刻薄消失了,带上了普通老人家的慈祥。
夜里,临睡前她想了想唤来自己的贴身婆子,让她把一个盒子送到清桐院那里。那婆子看到那盒子脸色微变,无他,这可是老夫人的命根子,意义是不同的。
那是在老爷还在世的时候,谢家还未败落,积攒下的传家珍宝。听说,也是老爷给老夫人的聘礼,少爷科考缺银钱老夫人都不舍得将它拿出来。
“送去吧,我这个祖母也从未给她过值钱的东西。”辛老夫人笑着,最后一眼看了看那盒子,叹了一口气。
婆子领命送了过去,谢明意接了打开看了两眼,是以前的老物件,但却极为精美,应是价值不菲。她不禁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应该是辛老夫人的珍藏,竟然送给了她。
她本想第二日到老夫人那里请安,问上一问,却未想到,凌晨上院就有了大动静。老夫人病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谢明意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又唤醒谢大崽和谢小崽,一同往上院赶去,谢太傅和云夫人已然到了辛老夫人的床前。
谢明意立在老夫人床前,急忙命人唤大夫,之前虽是不喜辛老夫人的漠视轻待,但这么两年相处下来,她却能理解处在这个时代的辛老夫人心中的固执。
环境如此,她接受的思想也是如此,纵有过错也无可厚非。
可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大夫匆匆赶来,沉着脸摇了摇头,之前谢太傅入狱她已是伤了根基,如今无力回天了。谢太傅当即大恸,跪在地上。辛老夫人笑着看了看自己悲痛难忍的儿子,又看了看她半生不喜的云氏,最后看了看自己的嫡亲孙女,招手让还未清醒的曾孙和曾孙女过来,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
谢大崽觉得□□母有些奇怪,童言童语地嘟囔,“祖母,起了。”他还不怎么会唤□□母,平日里都唤祖母。
“错了,错了。”辛老夫人低声说,也不知是说曾孙唤错了还是她自己错了。
“□□母,呼呼。”谢小崽显得比谢大崽聪明些,她学会了唤□□母,也隐约知道这是病了,娘说呼呼就不痛了。
辛老夫人慈爱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也算圆满了。”
说完她转向对谢太傅又说,“老身去见你的父亲了,你和云氏以后好好的。”之后闭上眼睛便无声息了,谢明意眼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