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傅想到这里, 觉得自己可以抽个时间到私宅里面看一看,这些日子他忙着照顾辛老夫人,对女儿似是忽略了些。
“今日旭之可否与太傅同行去看望孩子们?”还不到逢五的日子, 但祁朝晖此时很想见到女子, 硬闯太傅府显然是行不通的。趁着这个机会, 谢太傅应是不会拒绝。
果然,谢太傅未犹豫太久便答应了, 谢明意封为乡君大多是因为镇北侯相助,太傅府也理应做出感谢。
“镇北侯心里还是记挂着谢氏女啊。”看到两人一同离去的官员微微一叹, 东狄公主要嫁给镇北侯的打算并不靠谱,谢氏女可是已经为镇北侯生下了一子一女。
就是不知道这场和谈要以怎样的结尾收场, 魏王被禁足仅仅是个开始。
太傅府,清桐院。
“嘉安,乖乖的坐好!”谢明意身着一袭轻软的罗裙, 好整以暇地在训练两个崽崽。罗汉床是新制的, 上面围了一圈栏杆, 里面铺着厚软的垫子,谢嘉安仰躺在上面, 一只手够到自己的脚,咧着嘴巴往里面塞。他可不热衷于坐这项耗力气的运动, 躺着玩脚丫子多舒服。
只有谢嘉宁比较乖巧, 娘亲扶好了她的小身子, 她就一动不动地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着。
谢明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谢嘉安一番,身为兄长,却做不到身先士卒, 谢嘉安还当娘娘在和他玩闹, 笑的更开心了, 隐约可见牙床处有点白白的,像是要长牙齿了。
“啊,啊!”略显兴奋的声音从谢嘉宁的嘴中喊出来,谢明意转头去看小女儿惊了一跳,只见她无师自通地扶着罗汉床的栏杆,竟是要站起来。
圆溜溜的凤眸里面像是洒了光,充满欣喜地看向……屏风处的位置。
谢明意失笑,一手扶着她软软的小身子,转头往屏风处看去,就看到了一脸慈祥的谢太傅还有他身旁面容和煦的男子。
“嘉宁是看到祖父过来了,这么开心?”谢太傅抢先开口,上前将生的玉雪可爱的女娃子抱起来,脸上微微带着得意。
闻言,谢明意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谢小崽向来和自己的爹爹亲的不得了,谢太傅这次怕是要丢面子了。
果然,到了谢太傅的怀中,谢小崽虽没有排斥但眼睛一直往祁朝晖那里看,见爹爹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色的铃铛,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爹爹身边倾去。
“啊”高兴地大喊。
谢太傅脸色有轻微的变化,吹了吹胡子,祁朝晖修长的手指摇晃着铃铛,径直将小女儿接到了自己的怀中。
“嘉宁,喊爹爹。”祁朝晖对女儿很是疼爱,语气柔和地教她。谢嘉宁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嘴中咿呀咿呀地在学话。
谢太傅在一旁看着,哼了一声,稍后又是一叹,到底是父女,血浓于水。
谢明意瞥了一眼依旧在自娱自乐的谢大崽,抱起他将他放在谢太傅的怀中。
“嘉安着实备懒,学了半上午了都不愿坐,父亲抱会儿他吧。”
谢太傅抱着肥嘟嘟的大孙子,心中的几分怅然立刻去得一干二净,笑眯眯地对谢明意道,“意儿你这次能够封为乡君多亏侯爷相助,侯爷想念嘉安嘉宁,我便带了他过来。”
“无妨,魏王行事嚣张,即便我不进宫,陛下也是要下旨安抚的。”祁朝晖手下拿着铃铛与小女儿玩耍,看向谢太傅和谢明意时,凤眸潋滟,温和有礼。
“今后若有机会,侯爷的人情定会相还。”谢明意并不喜欢欠人人情,当即便坦然道。
祁朝晖闻言,目光隐晦地在她脸上扫了一遍,装作不经意地说起另外一件事,语气淡淡的,“今日在大朝会上,东狄提出了联姻一事。”
听此,谢明意目带询问地看向安坐逗孙子的谢太傅,联姻一事她从谢太傅那里听过,但联姻的对象并不知悉。
谢太傅对上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道,“东狄的明乌公主意欲嫁给侯爷,现今还未有个结果出来。”说完,屋中的气氛安静下来。
谢明意神色一顿,她看这两人的反应就知道内里并不简单,但男人和她说起这事,她沉吟了片刻道,“侯爷似是不愿娶明乌公主?”
同东狄人遇到过两次,谢明意大概知道这位明乌公主的秉性,祁朝晖不喜她也是在情理之中。
眼前的男人毕竟才帮过自己,幸灾乐祸总是不好的,她脸上也恰到好处的带了几分关心。
祁朝晖搂着小女儿到自己的膝盖,目光微冷,“我是与东狄作战的主将,手下的将士多数死在东狄人的手中,娶了东狄公主还要如何在军中立足。”说着他面上又似乎现了些许嘲讽,语气苍凉道,“可,朝中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哪有替我考虑的,说不定一些人早盼着我失了军心。”
男人这般说着倒有些可怜,谢明意凝着眉头未开口。
“我当然不会娶东狄的公主,就怕有人让我不得不娶。”祁朝晖扯了扯嘴角,脸上闪过几抹暗色。
这些俱是实情,但谢太傅听着却眼皮子跳了跳,他和意儿说这些意欲何为。
“东狄人联姻也要经过侯爷你的许可,也许侯爷可以寻个理由拒绝。”谢明意认真想了想,明乌公主一看便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从她身上找突破口会容易一些。
闻言,祁朝晖薄唇缓勾,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女子轻声道,“本侯已经有长子长女,府中再有一位夫人自然能堵住朝臣的口。”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此话一出,谢太傅当即从鼻中逸出一道冷哼,胡子也翘了起来。这份人情还不足以他女儿和孙子孙女回镇北侯府。
谢明意眼皮掀了掀,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狗男人,脸上含笑道,“侯爷您说笑了,圣人器重您,您若是不愿娶明乌公主,这婚定是成不了的。”
话音还未落,她又对谢太傅道,“父亲,祖母说她想去庄子里面修养,不如这两日我伴着她一同去吧。天气愈发暖了,嘉安嘉宁过去也是不妨事的。”
她这次被封为了乡君,冷静下来后却无太多兴奋。昨日小黄门传旨,点明是皇后娘娘为她说话,是要她记着皇后的恩情。因为秋闱一事谢太傅已经和裴家断了来往,但她承了皇后娘娘的情,今后承恩公府上门来往,太傅府就不便拒绝了。
说实话,她心中有些膈应,也不愿参与这些纷争中来。惹不起她还躲得起,谢明意打算离开楚京到庄子里去,庄子里面生活惬意也有利于辛老夫人修养身体。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祁朝晖脸上淡淡的未有太大反应,只是沉声道,“东狄的右单王心狠手辣,明意避开也好。”
他这么一说,谢太傅神色凝重起来,点头应允。谢明意当街被右单王看上,是一场祸端啊。
“明日本侯派人护送你去京郊的庄子。”他目光幽深,带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态度。
谢明意含糊地应了一声,之前才打了狗男人的脸,看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就应下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狗男人送她去的庄子并不是她之前去过的那个,甚至根本就不是谢家的庄子!
几队人马密不透风地护着她、两个崽崽还有辛老夫人,随行的有男人身边的亲信连和还有沈婆子。
谢明意下了马车,看到陌生的地方脸色微变,目光不善地看向连和,冷声道,“这里是何处?”
连和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地恭声道,“这处庄子是老侯爷修养的地方,侯爷吩咐说要将您和小公子小姐带到这里来。一则护卫更加的安全无忧,二则庄子里的老大夫最善调养身体,最是适合老夫人不过。”
当然,他还有话没说的是老侯爷想念孙子孙女,心下急切,而侯爷骑马到这处庄子也近了许多,一个时辰便能到了。
听起来男人像是为她考虑,但谢明意脸上有些迟疑,这样一步步下去她和狗男人的牵扯可是会越来越深,“不必了,多谢你家侯爷的好心,我去谢家的庄子就行。”
避开楚京就好,东狄的右单王还不至于费心思调查她的行踪,谢明意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美人。
连和闻言脸色闪过几分忧虑,躬身拦住了她,低声解释,“您是有所不知,东狄的二王子死在侯爷的手上,他们极有可能会对您和两位小主子动手。东狄人无恶不作,手段残忍,侯爷已经拦了一批人马了。”
他说的半真半假,但侯爷的担忧是真的。
谢明意听了他的话心中一紧,淡淡的寒意翻滚上来,便不再矫情,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侯府一次了。”
听着这话,连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忙命人将物什卸下来,心中暗念说什么叨扰,老侯爷可是盼了许久了。
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辛老夫人还当是谢明意又一处庄子,有沈婆子陪着她说话,并未多问多想。轿子抬了她去了一处院落休息。
谢大崽和谢小崽坐了马车也反应良好,转着大眼睛滴溜溜地不停看着,坐上了轿子也昂着头往外看。
轿子行的很稳,谢明意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紧绷肃杀的气息,她悄悄瞥了一眼庄子里面的护卫,脊背挺直,目光迥然。果真是武将出身,镇北侯府显露给世人只是冰山一角,她猜测这处面积庞大的庄子里面养着不少人。
轿子行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跨过两道门才停下。
“谢丫头来了便好,快,让老夫看看嘉安嘉宁!”老侯爷等着孙子孙女已是迫不及待,竟然亲自到院门口迎候。
谢明意对老侯爷露出微微的笑容,让身后的婆子将两个崽崽抱上来,老侯爷一看到和自己那个孽子如出一辙的凤眼便乐了,哈哈朗笑出声。
“好啊,到祖父这里来。”他大手一挥,身后行动有素的下人摆上了精致的玩具和糕点。
谢大崽闻到香气,立刻便没出息地流下口水来,看到陌生的人也不在意。谢小崽显得倒是有些拘谨,往谢明意那里看了好几眼。
谢明意从婆子那里接过小女儿,抱在怀里,她才安下了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侯爷看,浅浅的眸子干净极了,眼睫毛挺翘而浓密。
虽是双胎,但兄妹两个长相很容易便可以区分,谢大崽脸蛋圆嘟嘟的,眸色深一些,谢小崽五官长得更为精致小巧,眸色很浅。
老侯爷一会儿看看长孙,一会儿看看孙女,笑眯眯地,眼尾的皱纹都带了喜气。
谢明意看得出来他对两个孩子的欢喜,笑了笑也未多说什么,只是试探道,“祁伯父,待到东狄使臣离京,我便到之前那个庄子去。”
老侯爷陪着孙子孙女,满眼皆是开怀,闻言摆了摆手,“谢丫头,东狄那些狗东西在楚京待不了多久,那个孽子会处理妥当的。你就安心住下,过几日老夫派人送你过去。”
反正庄子旁边也是他们侯府的,到时候他也过去便是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谢明意闻言心下一定,眉目舒展,恭声道谢,“祁伯父,我那庄子里有不少稀罕的吃食,到时给您送些来。”
老侯爷捋着胡须,心想那孽子终于做了一件出息事。
至此,谢明意便在这处庄子住下了。
和庄子里面的平静闲适相比,楚京因着东狄联姻一事风起云涌,暗潮涌动。
距东狄使臣觐见楚惠帝两日后,宫中设宴款待,一应世家重臣皆进宫赴宴。
理藩院中一处布置华丽的房间,右单王冷声嘱咐明乌公主,“本王与你说的,你都要牢牢记下,这次定要让祁朝晖娶你!”
明乌公主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裙,衣襟处大开,隐约可见雪白的胸脯。她自恃美貌非凡,眼眸抬了抬,娇声道,“王叔您尽管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她在东狄有着第一美人之称,这次宫中又有人相助,自认让镇北侯娶她十拿九稳。
右单王嗯了一声,微绿的眸色若狼,带着一股子狠意,“本王知道你有助你王兄之意,那两座城池若如愿拿回来我会暗中助他重登王位。”
明乌公主闻言立刻露出欣喜,“明乌定会令王叔如愿。”如今坐上王位的那人是女奴之子,她根本就不承认是她王兄。
右单王眯了眯眼,里面藏着眼前人未发现的野心。他是上任东狄王的同胞兄弟,侄子若是不中用,他登上王位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