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魏王行色匆匆地到了御书房,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声疾呼,“父皇,儿臣今日无意冒犯了谢太傅的女儿, 实在是心下难安, 还请父皇降下责罚。”

“儿臣奉旨接待右单王等人, 皆是他言说看中了一个商女, 有意带回东狄纳入王廷。儿臣不识谢氏女,将其当做了商女,唐突了她。”

他来的急, 为了作诚恳之态连殿中的人都未看清就跪了下去, 头触地,解释了一遍今日事情的原委, 只说是自己行事疏忽,错认了人。

他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 楚惠帝冷哼了一声, 他这次认罪倒是很快, 可惜还是排在了祁朝晖的后面。

在四皇子出生之前,楚惠帝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儿子, 为了防止母族平仁侯府做大,他早就打算将魏王排除在储君范围之外。故而,他有意放纵魏王,冷眼看着他长成一副目中无人的性子。

却是没想到这个儿子不仅性子暴戾,更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

东狄与大楚敌对已久,这次他们派使团求和是为了被夺走的两座城池。面对不怀好意的敌人, 他却刻意去讨好, 一个商人女子平时他看上也就罢了, 可当众表示送给东狄人。楚惠帝脸上一厉,冷声道,“这么说,今日你在东狄人面前做的种种你都承认了?”

魏王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点头应了。

祁朝晖冷漠地站在一旁,转动了手上的玉扳指,而后拱手道,“陛下,魏王对所为供认不讳。臣以为,魏王殿下心向东狄人,使团再由他接待怕就不合适了。”

魏王闻言猛地抬头,看到祁朝晖神色一冷,咬牙道,“镇北侯莫要血口喷人,本王乃是大楚的皇子,又怎会向着东狄人。本王不过是对使臣依礼相待罢了。”

祁朝晖薄唇微勾,但笑不语,只那森然的眼神看得魏王心中发毛。

此刻他的心中有淡淡的慌乱,东狄人确实和他有来往。早在数月前,东狄人就暗中奉给他金银和良马,又答应助他登上储君之位,希望他能促成和亲一事,还回两座城池。

此外,他外家平仁侯府又早在多年前就与镇北侯府不和,镇北侯若是娶了东狄公主,他们乐意见之。

等到东狄使臣觐见惠帝,提出联姻一事时,他们便会联合一大帮官员造势,逼着镇北侯娶了东狄公主……

惠帝在宫廷中浸淫多年,为帝数载,锐利的视线察觉到他眼中的丝丝慌乱,脸色便是铁青,“传朕旨意,魏王行事无忌,言语放肆,自今日起禁足在魏王府一年,无朕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探望。”

内侍徐大伴听出陛下语气中的愤怒,心下便是一叹,陛下这是狠狠地断了太后和平仁侯府的念想,他们岂会任事态发展,怕是太后娘娘又要来哭诉了。

魏王脸色苍白如纸,旨意一下,所有人都会明了储君之位与他无缘,他便是连安王都不如了。江宛宛那个贱人莫不是故意害他,他当初就不该因她提供了安王与临安王勾结的消息将她从庵堂中接到魏王府。

“陛下圣明。”祁朝晖躬身。

楚惠帝命人将失魂落魄的魏王送回府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皇后常在朕耳边夸赞谢氏女,就顺了皇后的意封谢氏女一个乡君吧。”

“皇后娘娘圣明。”祁朝晖恭声又加了一句,“陛下莫要因魏王伤心,四皇子天资聪慧,定会合陛下之心。”

闻言,楚惠帝神色略缓和,捋了捋胡须,“卿所言极是,皇儿和你的长子相差无几,日后你的长子进宫做皇儿的伴读倒是不错。”

徐大伴耷拉了眼皮,深知陛下这是要镇北侯站队四皇子。

祁朝晖凤眸微眯,缓缓而道,“那便要到数年之后了。”据他所知圣人的身体有陈疾,数年后四皇子可未必还是众星拱月的嫡皇子。

魏王禁足府邸一年,谢氏女被封为乡君的旨意很快便传遍了前朝后宫,太后娘娘和柔贵人怎般着急众人不知,但前朝的众人都知魏王从储君位置的侯选中被剔除出去了。

魏王与谢氏女一事可大可小,而陛下和镇北侯的举动明显是将其当做了大事。思及其中的缘由,朝中文武百官对东狄谈和一事的风向慢慢的有所变化。

次日大朝会,东狄的右单王觐见楚惠帝,提出两国联姻,“楚朝的天子,我东狄王在小王临行前承诺:若是大楚同意与我东狄缔结和约,我朝明乌公主嫁与镇北侯为妻,大楚归还二城,愿百年之内不与大楚开战,与大楚一同抗击北胡。”

一时间朝堂静默下来,之前便有流言说东狄公主仰慕镇北侯,却不曾想东狄居然舍弃了大楚的皇室真的要和镇北侯府联姻。

朝中百官悄悄地瞥了一眼一身黑色蟒袍加身的镇北侯,更有人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仙鹤文官服的谢太傅。

昨日镇北侯为谢太傅之女出头,众人只当谢氏女马上便要和镇北侯和好了,如今东狄人又提了个这样的条件,啧啧啧,复杂呦!

谢太傅不为所动,神情淡漠,祁朝晖那厮如何都随他,反正他谢府孙儿孙女齐全,他也瞧上了两个模样清隽举止有方的年轻举子,往后若是意儿心动了,祁朝晖就像过眼云烟什么都不是。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平仁侯,魏王被禁足一事他憋着火气呢,“陛下,臣以为东狄右单王所言颇具诚意。若是我大楚与东狄言和共对北胡,那我大楚百姓百年内生活无忧,这是大大的好事啊!镇北侯心系百姓相貌堂堂,东狄的明乌公主花容月貌,二人正是天作之合!”

他一开口,朝中便有不少臣子附和,“北胡多年来欺压我大楚实在可恶,和东狄联姻是良策啊!”

“陛下,我大楚乃是礼仪之邦,两座城池本就是东狄的还给他们也无可厚非。百年的和平才是我们目前所需!”

“说的不错,更何况镇北侯孑然一身,明乌公主既对他有心,成就一桩良缘也能当做美谈。”

……

祁朝晖凤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随着平仁侯说话的臣子,嗤了一声,“本侯和祁家军多年来镇守边关,北地和东荒皆有我的兵马在。各位就不担心,本侯娶了东狄公主,反过头来和东狄一起进攻大楚?”

他直白的话语毫不顾忌,听得朝中的官员眼皮一跳,面上讪讪的。

楚惠帝心下一紧,轻咳了一声,这厮说话还是这么不讲究。

平仁侯闻言,皮笑肉不笑地道,“镇北侯说笑了,大楚百姓谁人不知镇北侯府对大楚忠心耿耿啊。不过,镇北侯你既然这么说了,本侯就不得不说一句,你娶了东狄公主后自然是要避嫌的,职位变动全凭陛下旨意。”

“正是,镇北侯虽忠心但也要明事理,兵权自然是要交与陛下。”

“侯府百年荣光,战功赫赫,即便是待在楚京陛下也会重用侯爷的。”

不得不说,楚惠帝有些心动了,他虽信任祁朝晖不假,但镇北侯府手中的几十万大军依然令他忌惮。可是,他还有更深的一层顾虑,东狄人是信不得的,而失了镇北侯府统帅,朝中并无人能够同时抵御住东狄和北胡的侵扰。

他的母族平仁侯府虽是武将出身,但远远不及镇北侯府。

他微微阖上了眼睛想起初登基那年,镇北侯府被他的母族还有其他几大世家联手诬陷,老镇北侯被押解在牢狱,不出一月内里藩王造反,外有东狄入侵。边关的守将更与藩王勾结,若不是江太尉提议让镇北侯府以功抵罪,祁朝晖连杀了几日几夜,大楚基业便要不保了。

“明乌公主仰慕镇北侯,堪为一段佳话啊。”底下的臣子见楚惠帝沉思不语,暗中对视,试探着又道。

“联姻一事不是不可,但老臣以为公主嫁与宗室子弟,皇族联姻才合适,也不堕了公主的身份,更显得我大楚的诚意。”也有人提出了折中的法子。

东狄的明乌公主一身艳红色衣裙,裙摆处叮当叮当地缀了美玉宝石,端的是明艳不可方物。她轻抬了下巴,眼中带着爱慕地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高大男人,用着不熟练的大楚话道,“明乌非镇北侯不嫁!明乌仰慕侯爷。”

不得不说,明乌公主看到自己未来的夫君相貌俊美深邃,手中还握有大权,内心还是有几分欢喜的,觉得这殿上也只有这个男人配得上自己了。

祁朝晖闻言眼皮都未掀,脸上带了浓浓的嘲讽,嗤笑道,“公主是看上了本侯杀了东狄八名将军,将公主的兄长二王子斩在马下?还是看上了本侯夺了东狄两座城池?本侯到今日还记得二王子死前惊恐的眼神呢。”

明乌公主脸上的神情僵住,右单王咬紧了牙根,眼中闪过阴狠,镇北侯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二王子乌木之死是东狄近年来受到的最大耻辱,是这个男人带来的!

场面一时变得剑拔弩张,楚惠帝的胡须抖了抖,联姻一事还是得再议,那厮的性子硬着呢。他淡淡往自己的心腹那里看了一眼,心腹会意。

“陛下,两国和谈不急在一时,这联姻一事不妨先且搁置。京中的青年才俊多如牛毛,公主许是还有心生爱慕的对象。”镇北侯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怕是迟早会松口,这时不妨先讨个好。

“卿所言极是,此事稍后再议吧。”

平仁侯还要再说,被惠帝挥手拦住了,眼中含着淡淡的警告。

大朝会散去,谢太傅慢悠悠地捋着胡须踱步走到祁朝晖身旁,低声不经意地道,“明意的事情还要多谢侯爷。平仁侯说的话陛下未必没有听进去一分,侯爷还是要小心行事啊。”

为帝者哪有放心兵权握在他人手中的,陛下只是未找到能取代镇北侯府在军中威望的人。换句话说,镇北侯府现在还有用处,若是东狄和北胡都平了,陛下早就找个借口收回镇北侯府手中的兵权了。

闻言,祁朝晖剑眉轻挑,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道,“多谢太傅提醒,明意未受到惊吓便好。许久未见嘉宁和嘉安,旭之心中很是想念。”

谢太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这话中意思莫非是根本未去那私宅,那女儿准备私宅是做了什么……难道已经有喜欢的男子了,他心下猛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