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镇北侯奉楚惠帝的旨意离京亲去河安,几位王爷的母族扑了个空,只好将联姻一事暂时搁置。

同时,临安王世子妃江氏与镇北侯私会于朝云阁被有心人得知,江氏在世家中的地位与日俱增,受到诸多女子艳羡。

“小姐,那江氏还真是不要脸面,为临安王世子守节一年之期还未过,她就这么急不可耐地与人私会。”细云自从知道谢明意怀有身孕,听到和镇北侯相关的消息总是不由自主地记在心里,对江氏语气不善。

“莫要再提江氏了,他们如何与我无关。细云,去帮刘嬷嬷收拾物什,稍后我和母亲一起去千佛寺。”谢明意慢悠悠地用了一碗补汤,身心放松地倚在小榻上微微阖了眼睛。

江宛宛出身世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同狗男人旧情复燃,定有所谋。四皇子满月宴在即,河安距楚京两日便可到达,临安王和临安王妃如若赴宴,得知了江宛宛冒失的举动,定是要出言斥责。

这个时节点,江宛宛应该低调才是,反常即为妖,就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

不过,想到四皇子的百日宴,谢明意稍蹙了细眉,谢太傅官居一品,按照规矩,太傅府家眷要去觐见皇后。可她有喜的事目前最好还是瞒着,那日她便不去赴宴了吧。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正在这时,刘嬷嬷入内恭声唤她。

谢明意回过神来,微微颔首。

千佛寺是楚京有名的古刹,前去跪拜的香客众多,香火旺盛。马车平稳地到了千佛寺门口,谢明意和云夫人坐在马车上打开小窗往外看,男女老少,往来不绝,兼有小贩货郎在此叫卖,糕点茶水摊子也多如牛毛。

云夫人似乎是很久都未出门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了,一时竟有些怔然。谢明意看在眼里莞尔一笑,“母亲,千佛寺的斋饭听说甚是美味,我们可以品尝一番。”

“我们进去吧。”云夫人先下了马车,后婢女又扶着谢明意下车。

不出意外,容貌上乘的二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昂着头似有似无的往这边看。待看到她们身后的数个婆子还有几名人高马大的护卫才收回视线,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不能轻易冒犯。

谢明意一进来寺门,身体遵循之前的记忆,带着云夫人到她曾经祈福的佛堂。那里的沙弥对着她似乎还有印象,双手合十微笑以对。

“师父,信女要到送子娘娘面前还愿,想问这里面可有什么讲究?”谢明意语气平和地询问,说到还愿之时眼神带着温柔。

面前这是一名怀了身孕的女子,沙弥脸上笑意更深了,缓声道,“我佛慈悲,女施主心愿既已达成,就到佛前亲自献上一只荷花吧。”

谢明意根据他的指引,一一照做,再次跪在蒲团上,她的心境蓦然平静下来。想起几日前做的梦,她心中默念,从此刻起她就是谢明意,她会保护好孩子和家人。

身后云夫人往刘嬷嬷等人处使了个眼色,婆子们会意拿出封好的银钱放在了功德箱旁。数排银锭子惹人注目,就连沙弥都晃了神。

“女施主心系我佛,我佛定会保佑女施主儿女双全、与夫君相亲相爱,一家人幸福美满。”沙弥不明内情,说着同往常一般的吉祥话。

谢明意听在耳中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看着那些银锭子心中道,香油钱可以收回吗?儿女双全是真的祝福,与夫君相亲相爱,狗男人的话那还是不必了。

沙弥看着她盯着银锭子幽幽的眼神,心脏一跳,莫非是自己说错了话?

“女施主面相大富大贵,是受夫君宠爱、儿女孝顺的命格。”扯着微笑,身为千佛寺的沙弥绝不认输。

“师父,我听闻贵寺的斋饭远近闻名,不知可否带我们去品尝一番?”谢明意岔开话题,不愿再为难生活不易的沙弥。

“各位施主,这边请。”沙弥闻言松了一口气,伸手为她们引路,斋饭寺里多的是。

见状,云夫人嗔了谢明意一眼,谢明意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一行人往斋堂而去。

千佛寺占地面积广,斋堂的位置距离佛堂有好长一段距离,谢明意欲云夫人走走停停,欣赏寺中的风景。夏初时节,寺中郁郁葱葱的树木看在人眼中心旷神怡,时而飘来阵清风,吹在人脸上更觉惬意。

“顾师兄?”快到斋堂之时,谢明意一行人与两名男子迎面撞上,一名男子着青色广袖衫,落拓潇洒,面容清隽,正是谢明意曾在谢太傅书房见过的顾景同顾师兄。他身旁跟着的褐衣男子是他的书童,手中拎着一个硕大的膳食盒。

在千佛寺看到谢明意,顾景同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待看到谢明意身边的云夫人,他恭敬拱手,“景同见过师母。”

云夫人是认得谢郎这位得意弟子的,对他也很有好感,点了点头道,“景同不必多礼,不知景同今日到千佛寺何事?千佛寺求姻缘可是十分灵验。”

顾景同父母早丧,如今已过弱冠之年,云夫人作为亲近的长辈,难免关心一下他的婚事。

谢明意在一旁,闻言微微挑了眉,这位顾师兄相貌隽永、气质高华,又在大理寺为官。如今,竟还未娶妻吗?倒是难得一见。

“师母说笑了。今日是家母的冥诞,她生前最喜用千佛寺的斋饭,景同今日到千佛寺是为了斋饭而来。”顾景同轻轻一笑,淡漠的眸子活泛起来,看得在场的几个丫鬟红了脸庞。

“景同一片孝心。”云夫人开口赞他。

谢明意也颔首笑看他,开口说道,“既如此,顾师兄还是快快离去吧,若是误了伯母的诞辰就不美了。”

“景同告退。”顾景同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谢明意披散在肩上乌黑的发丝,不慌不忙地离去。师妹今日作未出阁的女子打扮,想必是到这千佛寺求姻缘了。

思及老师谢太傅这几日频繁与他在书房交谈,偶尔间说起对师妹的疼爱,他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一个猜想。

“母亲,顾师兄条件甚好,为何还未娶妻?”在大楚这个朝代,顾景同算是一位大龄未婚青年了,谢明意有些许的疑惑。

云夫人闻言,摇了摇头,“不是你顾师兄不愿娶妻,原本顾家订了一门婚事。可是景同父母在婚期邻近之时先后离世,你顾师兄要回祖地守孝,婚事便耽搁下来,那女子等不及也另嫁他人。是以,直至今日,景同还未成亲。”

谢明意恍然点了点头,看来这位顾师兄倒真是一片孝心,也难怪谢太傅如此喜爱他。

“母亲,我们去用斋饭吧,女儿腹中有些饥饿。”

“那快些,可不能饿了孩儿。”云夫人催着往前。

等到几人去了斋堂,转角处,一人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开口说了话,声音有些阴柔。

“咱家看着方才的男子是顾少丞,他的老师是谢太傅,他唤师母的女子定是太傅夫人。”徐大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吩咐身后的小太监。

“去,向寺中的沙弥问一问,太傅夫人和小姐到这千佛寺作何?”

徐大伴今日是替四皇子在千佛寺求平安符而来,却没想到碰到顾少丞和太傅府上的小姐,倒是意外的收获。谢太傅的女儿正是不久前与镇北侯和离的镇北侯夫人,瞧着顾少丞同太傅府的小姐说笑,徐大伴不免想到了京中传言太傅府千金要召赘。

顾少丞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又是谢太傅的学生,啧啧啧,这事得告诉陛下。

小太监恭声答诺,往佛堂而去。

夜幕将垂,长信宫里一片和乐融融,楚惠帝处理了一天的政务,放松下来到裴后宫中逗弄嫡子。

四皇子身子骨结实,虽生下只有数月但十分活泼好动,趴在自己父皇的怀中一点都不老实,用粗粗短短的手指头去拽惠帝的胡须,黑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

“哎呦,父皇的曜儿,你这是在拔龙须呢。”惠帝开怀大笑,一点责怪儿子的意思都无。裴后在一旁看着,也温柔地笑着,她盼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正在这时,午时去了千佛寺的徐大伴匆匆而至,将为四皇子求的平安符奉上。

惠帝将其戴在四皇子的身上,瞥见内监略踌躇的模样,粗眉一挑,沉声道,“在皇后面前有何不能说的。”

徐大伴搓手笑了笑,跪地直言,“老奴在千佛寺偶然得知了一件事,想着要与陛下与皇后娘娘细说。”裴家有意与镇北侯府联姻的消息他听了一耳朵,陛下也是知道的,这不是怕皇后娘娘不自在吗?

“狗奴才,吞吞吐吐地这是当不得差了。”楚惠帝将四皇子抱在膝上笑着骂他,四皇子高兴地拍了拍肉肉的小手。

“陛下,老奴今日去千佛寺遇到了顾少丞和谢太傅的妻女,那顾少丞是为了亡母的冥诞而来。老奴又派人问了谢太傅的妻女因何而来,那可是惊了老奴。”

“谢太傅的女儿是祁朝晖那厮的前夫人吧,她去做什么?”楚惠帝闻言脸上神色淡了些,裴后识趣地将四皇子接过去。

“陛下,寺中沙弥说谢小姐是来怀愿,她曾在两个多月前到千佛寺求子!”徐大伴初听到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谢家千金和镇北侯和离还不足一月啊!那腹中的孩子定是镇北侯的……谢太傅是端方君子,他教的女儿也不会做那偷人之事。

惠帝放在案上的手一顿,神色有些莫测,裴后脸上也闪过一抹讶异,朝惠帝看去。

“呵,当真是天意弄人,谢氏竟有孕了,看来岳母他们的打算是要落空了。”惠帝似笑非笑地对裴后说。

裴后神色有些无奈,开口说道,“陛下莫要取笑臣妾了,母亲和大嫂的确考虑欠妥。镇北侯与夫人天命姻缘,怕是和离为徒劳之举。”

“那倒不一定,谢氏可是半点口风都未露,有意思。”惠帝捋了捋胡须,摆手道,“传朕旨意,四皇子百日宴那日命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赴宴,任何人不得刻意缺席。”

徐大伴眼神闪了闪,陛下这是既要为四皇子做脸,又要在镇北侯同夫人一事上做文章啊。

闻言,裴后垂下眼眸,略叹了一口气。

很快,来自宫中的圣旨宣读到各府,楚京的世家接了这旨意那是各有思量。他们大都想着陛下果然还是看重裴后所出的嫡子,四皇子百日宴的规格堪和储君相比。

太傅府也接到了圣旨,谢明意与云夫人从千佛寺归来,本打算过两日到庄子里去。这下却是不成了。

“谢郎,往日宫宴倒也没有家眷必须赴宴的旨意。”云夫人往日甚少参加宫中的宴会,她虽是一品命妇,但出身商户,京中交好的世家夫人不多。

“四皇子是嫡子,陛下这是有意捧他。夫人,无妨,意儿同你一起去,宴会上少言寡语便是了。”不知为何,谢太傅对女儿谢明意渐渐地多了许多信任,相信她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接收到谢太傅的眼色,谢明意眨了眨眼睛,开口安抚云夫人,“父亲说的是,母亲,宫宴难得,更何况这是喜事。您是一品的太傅夫人,除了皇后、宗室命妇、超品公侯夫人,您不必向任何人低头。”

她也不情愿怀着身孕去宫宴,但圣旨已下,她和云夫人也不能抗旨。

幸好,她的腹部还未显怀,宫宴上小心些便是了。谢太傅是惠帝近臣,宫中想必也不会有人刻意为难她们。

云夫人拽着谢太傅的衣袖,点了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