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傅能从一个落魄的举人一路做到当朝太傅的高位,靠的不仅是出色的才能还有判定时势的长远目光。
听到女儿说要和镇北侯和离,他凝眉沉思。在京中,谢家的底蕴与其他世家差的太远,更比不上镇北侯府,而且谢家的门楣仅靠他一人撑着,根基不稳。如今镇北侯大权在握,若是女儿与其和离,一来会得罪镇北侯府,二来女儿定要经历地位变化的落差。
朝中局势愈发紧张,他这个太傅已有些力不从心,如果一步不慎行错,谢家无后,又离了镇北侯府,女儿就失去了依靠。
可是女儿在镇北侯府定是受了委屈,不然一贯柔顺的她怎会决然提出要和离。
“意儿,和离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同为父说,镇北侯府对你做了什么?”谢太傅神情凝重,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
谢明意看出了谢太傅的担忧与迟疑,她决意下一剂猛药,达成和离之事。“父亲,如若再在侯府待下去,说不定有一日您会看到女儿的尸体。”
她惨然一笑,一五一十地将侯府众人对她的怠慢轻辱、老夫人意欲纳贵妾、夫君镇北侯的冷落、世子妃江氏的步步相逼都说了一遍。
她的话都是事实,就连原身不也是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吗?继续待在镇北侯府,憋屈的活下去,她这暴脾气可受不了。
一番哭诉下来,谢太傅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都泛了白,内心涌出一股一股的怒火。当初原本他无意与楚京的高门结亲,若不是镇北侯府的老侯爷亲自上门求亲,诚意满满以及镇北侯的相貌仪度在楚京数一数二,他怎会同意将独女出嫁。
今时女儿嫁入侯府才三年,他这个太傅犹在,镇北侯府就敢肆无忌惮地欺辱她,若是有朝一日他去了,镇北侯府岂不是敢将女儿磋磨至死。
“父亲,您就同意女儿与镇北侯和离吧,女儿回了家中也好陪伴您和母亲。”她有嫁妆,又是谢府的独女,到时候不必立规矩不必看人脸色,时机到了再找个听话的小狼狗岂不是美滋滋。
谢明意说话带着哭腔,伸手扯了扯谢太傅的袖子,配上她委屈得不得了的神情。谢太傅很是心疼,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离,必须和离。”
祁朝晖竖子,不可与之结亲。和离之后,再为意儿寻一门亲事吧,不拘家世如何,只要对女儿爱宠,又合女儿的心意便好。
谢明意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只要父亲同意,和离之事就成了一半。“父亲,此事还是不要同母亲和祖母说,母亲身子不好,祖母也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最重要的是她那位祖母,每日念叨着子嗣、女德,对谢明意这个孙女十分不喜,知道她要和离,定会大闹一场。
“为父明白。不过和离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你的名声不能有损,过错方必须得是镇北侯府。”谢太傅听了女儿的遭遇,对镇北侯府的观感降到了冰点,开始想着找他们的茬。
“父亲,名声如何女儿不在乎,不过老夫人欲为夫君纳贵妾是个好机会。”谢明意淡淡一笑,贵妾不同于普通的妾室,聘之需经正室的同意,她不同意不就有了矛盾吗?
谢太傅见她心意已决,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意儿,你心中有盘算就好。好了,今日莫要再提这烦扰之事,你母亲正等着与你相见呢。”
谢明意欣然应允,随他往正院而去。
谢明意的母亲云夫人是个娇娇弱弱的美人,容貌清丽,无奈身体不好,常年都要服药,也很少踏出正房。
待到看到谢明意,她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看在谢明意眼中一愣一愣的,她默默瞥了一眼身旁眼神不由柔和的谢太傅,算是明白为何他对母亲忠贞不二,即便无后也不愿纳妾。
原身母亲云夫人绝壁称得上楚京第一美人,瞧那弯弯惹人怜的眉眼,小巧可爱的琼鼻,红红的樱唇,看不出年纪雪白细腻的肌肤。若是谢明意同她站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人认为她们二人是母女。
“意儿,来到母亲这里。”云夫人倚着小榻,脸色有些苍白,刚说完一句话就轻声咳嗽起来。
谢太傅立刻上前扶着她,递上一杯药茶给她通气。
谢明意见此蹙了眉头,云夫人的身体是真的不好,她开口命人去唤大夫过来,被谢太傅抬手组阻止了。
“你母亲是老毛病了,过了这个时节便好。”谢太傅开口对着她说道。
谢明意上前仔细看了看云夫人的神色,想着原身说不定就是遗传了云夫人,不过这几日她勤锻炼身体,感觉好了许多。不若,让母亲也试一试?
“谢郎说的是,意儿不必担心母亲,看着意儿脸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母亲心里甚喜。”云夫人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
听到谢明意和谢太傅的耳中,两人是截然不同的神色,谢太傅是满脸欢喜温柔,谢明意则是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牙疼。
她想着等到和离回了谢府,要好好陪陪云夫人改改娇弱的身体,不过谢太傅在场就罢了,二人太腻歪了。
和美人母亲、温柔的父亲用了一顿清淡的膳食,谢明意就打道回了镇北侯府,得了谢太傅的允许,她今日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接下来,谢明意唇角泛了凉意,就等着老夫人李氏将贵妾塞上门了。
可谢明意未想到老夫人行动居然如此迅速,她初回到侯府就被正院的刘嬷嬷告知,今日老夫人接见了好几家娇客,其中就有老夫人娘家的远房侄孙女。
谢明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到自己,老夫人的远房侄孙女,那不就是祁朝晖的远房侄女,这可是差了辈分。古人可真是不在乎这些,怕是老夫人也想着亲上加亲了。
“夫人,老夫人定是计划好了,偏偏挑在今日您归宁,说不定人选她也定好了呢。”细云愤愤道。上房那边漏了口风,整座府邸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老夫人要为侯爷纳贵妾了。
谢明意哼了一声,可不就是如此,怪不得老夫人那么痛快就允了她回太傅府。不过幸好她也做好了打算,只要老夫人敢提其贵妾之事,她就敢提出和离。
“细云,近日你仔细盘点库房中的嫁妆,做好准备。”避着正房的其他下人,谢明意对她低声交待,“勿要上院的人知晓。”除了她陪嫁进来的细云、刘嬷嬷等几人,其余下人都是镇北侯府的家生子,自然向着侯府。
细云心中一惊,咽了咽口水,点头称是,同时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非小姐要离开镇北侯府了?
直到傍晚,日暮西垂,上房那边都没有动静。上房不将今日相看的事告诉她,谢明意也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她一切如常地用膳、沐浴,直到快要入寝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踏入了房中,挟带了一股夜的凉意还有淡淡的酒气。
谢明意嗅到他身上的酒气,神色淡淡,凉凉的瞥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未置一词。反正都要和离了,从此以后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管他做什么呢。
今日祁朝晖出门是应了几位王爷的邀,一连三场,安王、肃王、魏王当今圣上的三个成年儿子一个不缺一个不少。
想到各位王爷话里话外的拉拢与威胁,他的心情不太好,冷沉着一张脸。
偏偏刚回到府,母亲将自己唤到上院用膳,又暗示自己选一门贵妾,出身李家的贵妾。李氏家族是他的母族,近年日渐式微,仅有堂舅父一人在朝为官,眼看后继无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祁朝晖眼神冷厉,当初镇北侯府落难,撇的最干净的也是李府。毫不客气地,他直接拒绝了母亲的提议,先不说他还不想纳妾,单贵妾出身李家就绝对不行。
与母亲不欢而散,他内心烦扰,径直回了正院,小夫人归宁也是时候回了。
“过来服侍爷沐浴。”不意外地看到女子在内室,祁朝晖沉声唤她,看着她的目光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欲-望,语气则是理所当然。
昨夜他就被女子激起了火气,她身子不适就作罢了。今日饮了一些酒,回来看到腰肢纤细的人,他喉结不住滚动,邪-火往上涌。她面色红润,风寒定是好了,又如了她的愿回府与父母团聚,合该用心服侍他了。
谢明意闻言斜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刘嬷嬷,服侍侯爷沐浴。”这男人从上院回来,定是从老夫人那里接了一房妾室,回房竟还毫不羞愧地使唤正室夫人。狗男人!
祁朝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抬手挥退了房中的下人。
大步走上前,他一手抬起小夫人的下巴,黑眸紧盯着她嫣红的唇,冷声道,“爷不会纳妾,莫要再使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