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华灯初上,街巷两旁商贩叫卖不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灯火阑珊处,少女歪头轻唤:“……师兄?”
裴渡自怔忪中回神,移眸看向她,微微一笑:“抱歉,你方才说什么?”
扶缇见状,一时也没了追问的念头,索性摇摇头:“……没什么。”
她侧头看了眼天色,“我们现在要出城吗?”
他们已经进入了江陵一带,根据现在的脚程,明天应该可以抵达宛江镇。
眼下没了盘缠,与其呆着这里,还不如去城外找个树林休息一晚,明早直接出发。
裴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乌云遮月,连带着星子都黯淡起来。
这天象……只怕后半夜会下雨。
他视线扫过周边商铺,目光在某个牌匾上一顿,沉吟片刻,转向扶缇,“你在这等我一下。”
“嗯?”
扶缇疑惑抬首,还不等问出口,裴渡已经抬脚越过她。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径直走进了一家…客栈。
欸?
不是没有盘缠了吗?
没等多久,青年很快便从客栈走了出来。
“走吧,今晚住客栈。”裴渡移至她面前,清俊的眉眼都被人间烟火浸染了几分暖色。
扶缇皱眉:“可是盘缠不是……”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敛了神色,神秘兮兮地朝他挤眉弄眼,顺带压低声音:“师兄,这个不会也是用的法术吧?”
“不是。”裴渡摇头笑了下,嗓音平静。
扶缇一边走着,一边拧眉苦思,“难道说,师兄其实你还有私房钱?”
裴渡脚步未停,唇边泛着弧度,“并没有。”
“那到底是为什么?”她摸着下巴嘀咕着。
有些事越是猜不到,她就越是好奇。
大概是被她这模样戳中了笑点,青年唇畔弧度加深几许,他停下脚步回身,黑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说不定,是拿你抵债了。”
……
“这是您二位的钥匙,房间在楼上左转最里侧。”身穿绯红烟罗裙衫的掌柜斜靠在柜台边,伸手将钥匙递给裴渡,托腮打量着他。
“多谢。”他面色平静地接过,侧脸看向扶缇。
自从方才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就安静了下来,此刻神情微恍,一看就是又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裴渡将钥匙往她面前送了送,温声提醒:“上楼去看看客房。”
“哦哦。”青衣少女下意识接过钥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扶缇脑海的思绪依旧不住地翻滚着,直到自己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
“唔!”她吃痛地揉着额头,正要控诉,一抬眼才发觉原是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又想什么呢?”裴渡垂眸注视着她,“进去吧。”
扶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只有这一间房吗?”
裴渡轻咳一声,稍稍偏过脸,落到过道的窗台上:“我还有点事,今晚不会住这,你且安心休息。”
扶缇:……?!
刚被自己抛之脑后的想法此刻再度浮起,她神色古怪地瞅了一眼裴渡,欲言又止。
“师兄你……”
她其实想说,师兄你不会为了一间客房和楼下掌柜签订了什么不公条约吧?
虽然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但是…但是突然多出来的客房,还有那个老板娘看他的眼神……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许是她脸上的神色实在让人难以忽略,裴渡也不由得蹙了蹙眉,“你想说什么?”
考虑到话题实在难以启齿,她决定曲线救国,旁敲侧击地试探:“我是说,师兄你要去哪里?离这里远吗?”
最好别太远,她可不想又心疾发作。
因着身高的差异,少女仰脸望着他,细小的绒毛在灯光地映照下微微颤动,那双黑眸清透明亮,语气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裴渡手指微动,禁不住摩挲了一下衣袖,嗓音不觉柔和许多:“不远,就在客栈。”
!!!
客栈?!
这不就是和猜测吻合了?
她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追问:“那需要我帮忙吗?我也可以一起的。”
所以裴师兄,你千万别……
“不用。”裴渡勾起唇角,眸光温和,“你好好休息。”
行吧。
扶缇朝他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进去了。”
“嗯。”裴渡轻轻颔首,以示回应。
房门打开又关上,少女婀娜的身影映在窗前,裴渡静静地等了一会,直到烛火被吹灭,这才抬脚下楼。
暮色渐浓,凉风习习。
客栈后院的某间主屋,烛光由暗转明,灯影绰绰,两道模糊的影子在窗户纸上渐渐清晰。
“公子,你轻点…嘶…”屋内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女人的娇呼。
扶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伸出手指,悄无声息地将半透的窗纸戳开一个小孔,把脑袋凑过去。
屋内场景被屏风挡了个严实,她只能依稀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袂,但这也足够让她确认衣袍主人的身份。
“唔…真的好痛……”柔媚的女声再度响起,激起了扶缇一身鸡皮疙瘩。
她捏着拳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破门而入。
都说青云宗远离世俗,不恋红尘,一心修道,裴渡看起来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那张脸看着就不像是会沾染七情六欲的模样。
虽然他常年不以真面目示人,但这一路走来,她也见证了这人到底有多受欢迎,可惜正主本人钓而不自知,惹得众多芳心只得错付。
若放在以往,她自然也懒得多嘴,但这次明显不一样,这两人都进一个屋子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是说青云宗弟子都这么随性?
屋内。
老板娘卿茴倚靠在床栏旁,一只腿自然曲起,另一只腿则是伸直搭在前面的板凳上,脚踝明显呈现肿胀的状态。
那个被扶缇念叨的青年,此刻正站在三尺之外,伸出左手,掌心朝外,莹白的光芒如同一道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向女人脚踝,直至完全包拢。
片刻后,光芒黯淡下去,裴渡收回手,语气客气又疏离:“应是已无大碍。”
卿茴嫣然一笑,收腿站起,试着走了几步,果真如他先前所言,病痛全消。
卿茴欠身行了一礼,嗓音娇软,媚眼如丝:“奴家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裴渡唇角含笑,礼貌地摇了摇头,“交易互利而已,不必言谢。”
难得有男人对她这般无动于衷,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这周身气度与那神秘莫测的修为,也足够引起卿茴的好奇心。
在这个妖物横行的时代,若是能得修士庇护,于她而言不失为一桩好事。
这般想着,卿茴正要抬脚朝青年靠近,余光却忽然瞥到门口探出的一小块黑影。
卿茴脑海灵光一闪,瞬间想起那个青衣少女,她神色一顿,片刻,视线又转移回裴渡身上。
原来是这样,她早该想到的。
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遇到个顺眼的。
她收回脚步,站直身子,“公子既已帮我治好旧疾,那么客房的费用我也不会再收取分毫。”
“只是……”卿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房间门,“公子带来的那位姑娘,似乎并不放心你。”
裴渡微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窗纸上,一颗脑袋正蠢蠢欲动地探出头来,黑乎乎的倒影清晰地映入青年的眼帘。
“吱呀——”
“哎哎哎——”
开门声与惊呼声同时响起。
扶缇被猛的框了一下,身体重心不稳,下意识前倾。
眼前忽然探出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本能地抬头,正好撞进裴渡那双沉静无波的黑眸。
完蛋。
怎么被当场抓包了。
……
夜幕低垂,月亮彻底隐于云层,没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顺势而落,打湿了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地面渐渐湿滑,偶有倾泄的灯光垂落,映照着深浅不一的坑坑洼洼。
二楼客房。
扶缇顶着对面灼灼的视线,只觉得如坐针毡。
“咳,裴师兄,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她暗示性地开口。
“师妹困了?”裴渡不徐不疾地开口,语气淡淡,“我以为师妹都能尾随我出去,应当是不困的。”
果然这段时间装乖装的太久,连他都差点忘记了她的本性。
带刺的藤蔓。
无孔无入,见缝插针。
看似不堪一击,实则稍不留意,就会扎的满手是血。
听到他这番近乎嘲讽的话语,扶缇也难得来了脾气,一股脑地脱口而出:“那我这样做,还不是因为担心师兄的清白!”
室内气氛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
扶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死了。
“呵。”
兀地一声轻笑砸落在她心尖,连带着心脏都莫名一颤。
“我的……清白?”后面两个字在青年喉咙流转一圈,最后压着唇齿倾吐而出,带着一丝不明意味。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字眼,可在此刻,偏生被青年染上一层压迫感。
扶缇:“……”
上次这么想要落荒而逃,还是自己被发现能看清他的脸的那次。
“那师妹不妨展开说说,”青年支着颐,唔了一声,好似真的只是单纯好奇,“关于我的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外人面前的裴渡:礼貌客气&温润如玉。
阿缇面前的裴渡:看不透,根本看不透。
总结:这是一个互相腹诽对方面具众多的掉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