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样说,扶缇也是经过仔细斟酌的。裴渡此刻手无寸铁,还要一方面要对付那黑影,一方面分心保护她,可谓是处处受限制。如此一来,倒不如两人分开,由他拖住黑影,她则趁机拿回剑和玉佩。
这的确是目前来说最好的脱身之法,那黑影目标显然是玉佩,眼下只是碍于两方缠斗才迟迟没有成功,虽不知目的为何,但也决不能让它得逞。可……裴渡忍不住垂眸扫了一眼怀里的少女。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的脸。
少女的模样已经不复昨日在雨中狂奔的狼狈,白净的鹅蛋脸上,两汪清泉般的眼眸顾盼生辉,樱唇琼鼻,睫毛长而翘,三千青丝随意披散着,偶尔几缕发丝垂落在脸侧。恰逢她的黑眸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目光十分殷切专注,让人不自觉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她此刻不是在商量对策,而是在等心上人的允诺。
明明大敌当前,可破天荒的,裴渡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嗓音极低:“……太危险了。”
其实裴渡的担心并不无道理,虽然扶缇的想法很好,但保不齐那黑影会不会有后手,到时候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岂不是直接做了案板上的肉?
扶缇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但眼下与其这般耗着,倒不如赌一把,更何况……她再次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木桶,若是玉佩丢了,那她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这般想着,黑影再度朝两人发起了攻击,不过这一次,它改变了方向,直冲扶缇而来——很显然,他也发现了掣肘裴渡的弱点在哪。
裴渡反应极快,迅速将扶缇往身后一拉,只身挡在她面前用符咒抗下那一击。
眼看黑影趁机又聚起一团黑气朝裴渡袭来,扶缇心中一紧,慌忙将他往旁边一推,这下两人彻底分散。
那黑影见偷袭一再落空,再加上之前被裴渡斩断的胳膊,不由得越发恼羞成怒,当即举起右手,汇聚起一股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的光球,直直朝扶缇袭来。
扶缇:“!?”
怎么这玩意也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
顾不得吐槽它的无耻,她连忙闪身躲避,可那光球如同生出眼睛一般,愣是追着她不放。
“……”麻了。
就在扶缇思考着要不要转身和那光球商量一番之时,一道莹白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她的耳畔而过,随后砰的一声,如同烟花一般,光球碎成无数幽绿的星星点点。
战况几乎是瞬间发生了转变。
扶缇看着半空中纠缠激战的一黑一白,当即也不再犹豫,抬脚朝屏风方向冲去。
眼下二人分开,裴渡只得将它的攻击全部引到自己这边,才能保证扶缇的安全。只见他双手结印,凭空画符,战力瞬间提升数倍,黑影几度落于下风。
很快,扶缇便顺利拿到了佩剑和玉佩,顾不上将玉佩放进怀里,她直接将朝裴渡喊了一声:
“裴公子,你的剑!”
长剑被扶缇扔了过去,裴渡甩出自己刚画好的符咒,顺势侧身接过自己的佩剑。剑一入手,瞬间被注入的灵力点亮,他脚步一转,身体后仰压得极低,躲过迎面而来的黑气,而后剑尖指地,借力一撑,朝黑影反攻而去。
扶缇见状,略微松了口气,这下应该解除危机了吧。此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她,哪里注意到,一道极细黑气正在朝她慢慢靠近……
原来这东西这并非从别处而来,而是方才夺玉佩的那团黑气中的漏网之鱼!
另一边,裴渡凝聚灵力,正准备一击灭掉黑影,耳边却忽然传来少女压低的惊呼,他动作一滞,余光朝她那边看了一眼,不料这一分神,便让那黑影钻了空子,成功逃脱。
扶缇被那黑气缠着跌坐在地上,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动静可能会干扰裴渡,赶忙咬住唇瓣,双脚不断挣扎着,尝试摆脱那东西的束缚。
裴渡顾不得那挣脱的黑影,正欲甩出一道符咒帮她打退黑气。可黑影又怎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当即再度凝聚起幽绿色的光球,朝他袭来——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青色的剑光夺门而入,快速又精准地斩断了那缕黑气。
扶缇下意识抬头,是温峤和贺子慕。
温峤将剑召回手中,侧过头,对身后的贺子慕道:“保护好他们。”随后脚尖轻点,迅速加入了另一边还在持续的战局。
贺子慕快步走到扶缇身旁:“你怎么样?”他伸手将她扶起,“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扶缇摇头道了句无碍。
刚一出门,小师弟净空率先迎了过来,稚嫩的小脸满是担忧:“阿缇师姐,你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扶缇这才发现众人已经都汇聚在了后院。
“方才大师兄猜到那妖物可能是盯上了你,便和我师姐兵分两路寻人,师姐去了另一个方向,恰好遇到了下早课的僧人,怕被妖物钻空子,便让大家一起过来了。”贺子慕不等她开口,率先出声解释。
扶缇摸了摸净空的脑袋,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事。”
说完这才转头看向贺子慕,脸上浮现出几分感激:“此番有劳贺公子了。”
方才来的路上,温峤便简要概括了一下昨晚与扶缇的对话,遂眼下她能喊出自己的姓氏,贺子慕并没有很惊讶。
他抱着剑,勾唇一笑,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两人正说着,只听得砰的一声,房梁被黑气冲开一道口子,而后一青一白两道剑影紧随而出,纷纷朝那团黑气追去,眼看就要刺穿它,不知怎的,半空忽的扭曲了一下,空间仿佛被撕开了一条裂缝,紧接着那黑影便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裴渡和温峤双双收剑落地。
贺子慕提着剑正欲追上去,下一秒便被温峤喊住:“贺师弟,不必追了。”
……
静室内,安神的熏香缭绕。
“阿弥陀佛,此番多谢三位施主出手相助,贫僧感激不尽。”
净远算是扶缇的大师兄,自寄禅去世后便成了新一任的住持。此刻他身披主持的袈裟,左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对着围坐在桌旁的三人双手合十,颔首行了一礼。
裴渡站起身,拱手还礼,从容有度,令人如沐春风:“大师言重了,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一旁的贺子慕喝完水,正要把茶杯放回桌上,见状也随之出声附和:“降妖除魔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您不必放在心上。”
净远闻言欣然一笑,捻着佛珠道了句善哉善哉。
三人正说着,凑巧扶缇也已经换完衣服朝这走来,此时她的头发已经用丝带编成了两股垂在身前,末尾绑了两束绒花,简单又不失精致。
“净远师兄。”还没踏进静室,她便先注意到了站在门框边的净远。
净远本就是特意前来和裴渡三人道谢的,如今事情办完,又见扶缇过来,索性和众人告别,回去处理寺院事宜了。
送走净远,众人这才再度围坐一桌。
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扶缇也不再兜圈子:“三位仙师的救命之恩,扶缇永记在心,日后必衔环相报。但我尚有些疑惑未解……”她顿了顿,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放在桌上,看向三人,“今日之祸,大抵是因它而起,只是不知,那妖物为何盯上了我的这枚玉佩?”
贺子慕率先拿起桌上玉佩端详一番,片刻后,他递给温峤并摇了摇头。
她顺势接过扫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又交给了裴渡。青年垂下眸,细细打量起手中之物,这枚玉佩通体纯白无暇,质地细腻,纹路复杂精致,一时间倒是很难看出是何图案。
温峤偏过头,开口询问起扶缇:“阿缇可否方便告知我们,此物何处得来?”
这玉佩的由来在永宁寺也不算什么秘密,故而扶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来:“这玉佩是永宁寺的第一任住持偶然所得,据说是蕴含神力,有起死回生之效,遂一直流传至今。因为我自幼体弱多病,师父索性便将它送给了我,权当一个祈愿。”
扶缇刻意隐去了自己的天生心疾的部分,不为其他,此事是她最大的秘密,除了师父,就连寺里的其他人也毫不知情。若非必要,她并不想暴露,毕竟……这涉及到自己的生死。
裴渡闻言,当即指尖凝起一束灵力,探入其中试探,但……那一缕灵力如同石沉大海,玉佩毫无反应。
温峤收回视线,一时间沉默起来。
贺子慕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见状动作一滞,也不由得拧起眉头来:“这可真是奇怪了,如果说这玉佩就是块普通的玉,那黑影这般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裴渡将玉佩递还给扶缇,她下意识伸手接过,两人指尖无意间在半空中相触。
那一刻,在众人看不见的视角,玉佩上的纹路似乎亮了一瞬,但随即恢复正常,快得仿佛只是一时错觉。
扶缇微微一愣,抬眸对上他的脸,不知怎的,她如同触电似的迅速移开视线。
青年好似无所察觉一般,神色如常地收回手,而后又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转而说起正事:“那黑影应该是个影妖,只是不知为何,它的妖力却是高出寻常影妖许多。”
能借助雷电之力,还能在温峤二人眼下悄无声息地潜入寺庙,更甚者,竟然还可以撕裂时空逃遁。青云宗每年都会派弟子巡察各方,如此大妖,不可能无人察觉,除非……他是凭空出世。那么问题来了,此世间灵气有限,影妖又是妖族中等级最低的,怎么可能短短一年便修到如此地步。
此话一出,温峤和贺子慕自然也联想到了这一点。
一时间,室内安静了下来。
扶缇忍不住抬眸,装若无意地朝裴渡的方向瞅了一眼,同往常一样,好似雾里探花,看不清全貌。
刚刚……是错觉吗?
清俊的眉眼,如远山薄雾,又似浩瀚银河。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比扶缇以往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她敛眸,压下眼底异样,心底掠起一丝波澜。
“不管怎么说,那影妖此番没得逞,必然会卷土重来。”温峤沉思许久,抿唇道。
贺子慕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但紧接着又皱起眉,“可是也不能在这干等吧,李府那边还在等着咱们查案呢。”
裴渡屈起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扶缇听着那颇具规律的敲击声,时间久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应和起他的节奏。
“阿缇姑娘。”
冷不登的,裴渡忽然喊了她一声。
扶缇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啊?”她愣愣地抬头看向他。
裴渡勾了勾薄唇,弧度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殷勤,少一分则疏离。
扶缇只听得他缓缓开口:“不介意的话,可否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去趟李府?”
作者有话要说:要开始一起查案了~悄悄说一句,这个副本的BOSS确实有点难度(是有原因的!),后面的副本应该会好走一些~(捂住嘴防止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