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棚子里的怪物(二更)

这B市来的人毕竟不是傻子, 他一开始看这小姑娘笑眯眯地、奶声奶气说着什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印忆柳在说他是乱叫的狗, 而周围的人面色迥异时, 他顿时脸色变得青紫难堪。

身后走近的队友忍不住嗤笑一声,他猛然上前进了一步, 面色有些狰狞,竟然冲着印忆柳举起了拳头。

“你找死?”

他拳头没落下, 直接被靳炀一掌抵住,震的他指骨发麻忍不住退后一步, 他一抬头, 和一双鎏金涌动的细长鹰眼对上。

身后的队友扶住了他后倾的身子, 调侃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吧你,搞什么。”

赵家姐弟和身后的黑狼见状纷纷上前一步, 满脸警惕地盯着身前的一行人, 只要他们有什么动作,下一秒黑狼就会冲出去咬断他们的脖子。

黑狼的体型越长越大, 此时和刚刚加入小队时一点都不一样,它浑身的肌肉紧绷皮毛光滑油亮, 几乎是最开始两倍大小。

此时垂着前身威胁似得从喉咙中挤出“呜咽”的声音,侵略性满满。

如果说一开始黑狼是凭着兽类的感觉追随强者,想要跟随靳炀,到了现在其实它更在乎的还是那只肥兔子。

无论自己怎么冷脸、恶言恶语,只有这只能听懂它说话的兔妖怪, 每天笑眯眯的和它玩儿、给它撸毛。

它自己可以欺负肥兔子,可是别人不行。

青年人轻轻甩了甩发麻的拳头,神色有些忌惮地看了眼挡在印忆柳身前的靳炀一众人。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劲道居然如此之大,感觉比队长的劲儿还要大。

他其实并没有要对那个臭丫头动手的意思,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反而是自己被震的倒退,白白失了面子。

他一脸隐忍的愤懑,甩开了身后的队友,与此同时,左泰和飞机上走下来的其他队员也往这边靠近。

“干什么呢柴玉书,一出来你就给我惹事。”

左泰和一个中年男人并肩而行,中年人身上带着上位者的气场,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目光很精准地落在了靳炀的身上。

他穿着同款的土黄色冲锋服和大皮鞋,身上背着防弹马甲,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是弹药装备充足,并不比他们旭阳差。

一直跟随的左泰看出了两个队伍之间的摩擦,他打着哈哈上前调节,充当和事老。

这两方的根本目的是来支援川荣基地的,如果还没解决变异兽,两边人就闹起来了,那才是真的头痛。

“有话好说么,咱们先进去,我给你们安排了住处。”

这个B市来的进化人小队名为:金平,因为队长的名字就叫荣金平,简单易懂。

一路看下来,印忆柳发现这个小队中大多数的进化人都鼻子长在脑门上,看不起川荣基地和他们的神色简直来遮都不带遮的。

队员彼此间的氛围也怪怪的,不像是一起战斗的战友,相互之间能明显感觉到彼此的不融洽。

但是他们有个共通特点,就是很怕队长荣金平。

无论私底下怎么爆发怎么较量,只要荣金平一开口,顿时都熄了火。

他在这个队伍里的与其说是像靳炀一样有威信力,不如说是威慑力,也许他不能让队友真心崇拜,却让队友打心眼里害怕。

这也是一种管理小队的手段,是个狠角色。

看着街道上蓬头垢面的人,还有堆积风干的粪便,队伍里一个女性进化人嫌恶地挥了挥袖子,她面前有一只两个指头大小的变异苍蝇,被她身上的水果香水味儿吸引。

“恶心死了!”

左泰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尴尬,他只当看不见,可是心里异常憋屈。

等待着金平小队的人到了给他们准备的别墅后,又是一番挑挑拣拣评头论足,发现屋子里没有电后,几个进化人顿时嚷嚷开了。

“没有水晚上怎么洗热水澡啊?”

“我的天不会连灶火都开不了吧!”

“……”

左泰感觉自己不是找了救兵,是找来了一群祖宗。

他们这些B市的进化人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圈子,瞧不起B市外任何的基地,更何况是川荣这种危在旦夕的小基地。

靳炀等人早早看透了这个小队的本质,鉴于那个叫柴玉书的猥琐男说的话,靳炀直到离开都是冷着一张俊脸,就连荣金平主动问好都没搭理。

他现在的心情很暴躁,想把那个柴玉书手撕的心都有,连带着对整个小队都嫌恶无比,拉着印忆柳的小手往他们的住处走。

金平基地唯一的一个女性进化人看着靳炀高而挺直的背影小声嘟囔道:“这个旭阳基地的队长挺帅的。”

回家的路上,印忆柳悄摸摸看了眼身边气压极地的靳炀,小心翼翼地拽了下他的衣袖。

靳炀一低头,看到小姑娘的兔耳朵拉拢着,带着些忐忑不安。

“你生气了嘛,我不是有意要闹脾气的。”

靳炀看着小姑娘小脸微皱,小爪子纠结不安地牵着他的衣袖,登时心头软了几分,弯腰把她抱在怀里。

“我不是气你。”

他是在气金平小队,也是在气自己。

为了不让印忆柳担心,他努力舒展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抱着小姑娘往前走。

就在这时,身后的赵启阳忽然惊叫了一声。

“槽!这什么玩意儿?!”

靳炀抱着印忆柳回身一看,发现赵启阳的鞋子底下都是绿色的汁液,有一个黑色的半个巴掌大小的黑壳东西被踩爆了,这些汁液的来源就是这东西。

赵思慧看着也觉得恶心,她草草看了两眼道:“应该是虫子吧。”

被赵启阳踩爆了的虫子是一种黑色的甲壳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不巧地被踩死。

它流淌着白绿色液体的残缺肢体还轻轻动弹着,嘴上的黑色巨钳来回的张合。

他们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径直回了住处。

赵启阳的鞋上有一股浓郁的酸腐臭味儿,就是那只黑色甲壳虫的血液味道,他捏着鼻子把鞋子扔到了门外不远处的秃树林里。

傍晚后,就有人从树林里捡走了那双鞋。

次日清晨,川荣基地的电线杆上绑着的大喇叭忽然播报着阵阵警笛声,与此同时,靳炀接到了来自左泰的通讯。

基地里出事了。

等靳炀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场面有些混乱,基地里衣衫褴褛皮包骨头的普通人们不知为何群情激奋,把左泰等人团团包围在其中,不让人出来也不让人进去。

“你们军队不是保护老百姓么,我们要饿死了!”

“你个贪官腐败军,自己吃的跟头猪,我们要饿死了你也不管。”

“再这样下去……我要吃人肉了!”

靳炀皱着眉看着大棚里的乱象,带着印忆柳等人远远的站在外面观望。

这里是川荣基地给那些没什么能力的普通人修建的大棚,至少让他们有个住的地方,不至于露宿街头被冻死。

这里有老人有刚生下来的孩子,还有被逼无奈从事灰色职业的种种人群,如果说之前他们为的是一口命,现在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左泰他自己也没办法,只能避而不出,这次大棚里出了事情,可算被这些饿到发疯的人逮住了。

人群中忽然一声震天的“枪声”,顿时镇住了这些激愤的人群。

被团团包围住的圆圈中逐渐露出一个口子,荣金平嘴里叼着烟,用手枪指着一个男人的额头不断往前走,原本还叫嚷不停的男人此时颤抖着往后缩。

“要死的,要吃人的都快点的,老子就站在这儿,别给我磨磨唧唧!”

周围刚刚还叫嚣的人都闭嘴不说话,荣金平骂了一句脏话,把枪收回了裤腰,远远和靳炀对视一眼。

看到人群中终于散开,靳炀带着其他人走到了左泰的跟前。

“怎么回事。”他冷声问道。

看到靳炀来了,他示意让他们进去,“死人了,进来看看。”

靳炀先往里看了一眼,看到里面的情形后,转而皱着眉头退后一步,按住往里挤的印忆柳的肩膀低声道:“让赵思慧带你去别的地方转两圈。”

“我不要。”印忆柳嘟着小嘴,很是坚定的看着靳炀,表示自己也要参与行动。

她是被靳炀呵护的娇花,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弱不禁风肩不能挑,她也想和靳炀并肩而行,和他一起处理兽潮面对末世,而不是事事都躲在后头。

靳炀软了声,摸摸她的小脑袋,“乖,听话。”

有史以来印忆柳第一次没有被靳炀的温柔大法攻破,她死死的握着靳炀的指头,皱着小脸表示自己一定要进去,连头上的兔耳朵都绷成了直线。

小姑娘把他的手指握的很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意思。

靳炀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她走进了大棚的里面。

一进去,一股浓郁的血腥混杂着尸臭便扑面而来,印忆柳抑制住翻涌的胃,往里面看去。

这里的大棚都是大通铺,一个棚子至少要睡六七个人,更多的十几个二十个都有。这个棚子就属于中型的,住了约莫十个人。

他们在的这间棚子在中间的位置,两边都有人。按理说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只要发出呼救声,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可是这是今天早上别的棚子里人起了床,走出门后才看到这里溢出的血迹,昨晚没有一个人发现。

棚子里的血液从里面渗透到外面,地上干涸凝固的血液发黑发臭,里头巨型的变异苍蝇“嗡嗡嗡”地乱飞。

身后的荣金平叼着烟,问了一个旁边铺子的男人:“昨晚什么都没听到?”

“没有。”这些人在左泰彻底拉开棚子的门后都变了脸色,纷纷后退,从里面飞出来一大批变异飞虫,冲着周围的人群扑去。

金平小队里唯一的女性的头部忽然裂开一条缝隙,紧接着,从头颅的中心扭转成一个巨型的绿色植物袋,双手也化成小型的植物带。

她的脚下就像是植物的根部,根根分明的茎体往两边延伸,周围的人群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呼声。

印忆柳看着眼前几秒钟变异拔高的“女人”瞪直了眼睛。

植物异种人。

她只在中看到过这种异种人,是末世后期某几个小队中有的,几率极小且非常难得,甚至有的科研学者会把植物异种人当成实验体。

这一路上她也算见过了形形色色的进化体,植物异种还是第一次见到。

女人异种的形态是猪笼草,以头部为主要的笼带,躯干四肢延伸出许多小型的猪笼草袋。

虽然是植物,可她的五感很敏锐,飞速地捕捉着周围的蚊虫,将其吞进笼袋中。

印忆柳看到心里发毛,又隐隐有些酸爽。

所以说这个女人是真的吃了这些变异虫子么,她不会觉得恶心么、能消化么?

片刻之后,女人恢复了原样,从神情上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赵启阳在后头直咂舌,感叹这位才是真勇士。

几个为首的推门进去,终于看清了里头的惨状。

一整个通铺里的人全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并不是一刀致命或是被什么野兽袭击,而是所有的尸体都变成了骷髅状。

大多数骨架上还黏连着一些血肉,有几个被啃食的极为干净。

那些闻着味道赶过来的变异苍蝇先是饱餐一顿,然后在剩下的腐肉上产卵筑巢,把这里当成孕育孩子的地方。

印忆柳视力很好,她能看到那些腐肉里玉米粒大小的乳白色虫卵,中间透明的部分一起一伏,似乎马上又有新的虫子破茧而出。

猪笼草异种人刚刚给自己做完了心里催眠,走进棚子里,紧接着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顿时胃里翻滚差点呕了出来,忙扭头出去。

印忆柳虽然也心里不适,但她可以接受,她深吸了一口气,周身萦绕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感受到身边人的担忧,她捏了捏靳炀的手指,表示自己没问题。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变异兽。”

荣金平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丝毫不觉得恶心,蹲在恶臭的腐肉和血泊中,用指头碾起一点摩擦,放在鼻尖闻了一下。

“很腥,有一股子酸味。”

左泰此时的心态有些崩,他反复告诉自己要稳住,可是基地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情,现在还出现了这么可怖的变异动物,悄无声息地就吃净了这么多人,甚至连声响都没发出,怎能不让他崩溃。

外面的变异兽虽然多,可是并不会主动进攻。现在基地内部出了这种恐怖的怪物,反而更让人心慌。

靳炀面色不为所动,他蹲下近距离查看着,忽然开口道:“这不是随随便便的捕猎,变异兽应该是先把这些人的舌头弄断,让他们发不出声音。”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骨架确实有残存的舌根在里面,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么多人却没有一点动静。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过了片刻,赵思慧面色凝重,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还有一只五级变异兽,并且就隐藏在川荣基地内?”

能有预谋地先把所有人的舌头断开,让他们无法呼救成为盘中餐,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兽类,更像是有智慧的变异兽。

难道川荣基地真的还有另一只五级变异兽?

赵启阳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惨状,忽然,他在这些血泊中看到了什么东西,努力辨认了一下忽然大惊失色,脸色变得铁青。

“靳,靳大哥,我的鞋子……”

他指尖颤抖着指了下最里面的一具,也是被啃食的最干净的一具,两只被划的破破烂烂的鞋散落在周围的地上,沾满了血迹。

可是赵启阳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因为那双鞋他很喜欢,自己在鞋面上画了一个笑脸。

此时那个笑脸被血液浸透,显得十分诡异。

他的鞋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棚子里?

看到周围的人都看向自己,赵启阳猛然摆手,“看我干吗?不是我干的,我昨天就把鞋扔到门口两百米左右的秃树林子里了。”

靳炀看了他一眼,“你还没这个本事,鞋子什么时候扔的?”

赵启阳摸了摸鼻梁,讪笑道:“就回去的时候,沾的那玩意儿太恶心太臭了,我就扔秃树林里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左泰忽然开口问道:“你说你沾了什么东西?”

“虫子。”赵启阳脱口而出,他挠了挠脑袋,“准确的是虫子的血,昨天下午回去的时候,靳大哥和我姐都看见了,一只超大的黑甲壳虫被我踩爆了,沾了一鞋底绿色的液体。实在太臭了就让我给扔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在这里。”

在后方的寇斌柏开口道:“这附近的人会去秃树林割树皮和草根吃,可能是他们去的时候捡走的。”

毕竟赵启阳扔的时候,鞋子是完好无损的,只是沾了些恶心的液体。

对于住在棚子里的普通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左泰和荣金平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靳炀,心里有了个猜想。

“会不会是虫?”印忆柳忽然脆生生开口,道出了在场众人心中所想。

荣金平把嘴里的烟头扔到外面,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八九不离十。”

他看向左泰的眼神很是犀利,带着审视和逼问,微眯道:“左泰,你这就不地道了吧,基地还有这种玩意儿也不提前报备。”

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驱散兽潮,此时多了一个变数,很可能比外头的五级变异兽更危险,因为虫这东西它悄无声息,且不知踪迹。

今天是基地里的普通人遭殃,明天会不会是熟睡的他们,谁也不敢保证。

左泰一脸冤屈,拍着大腿给自己抱屈,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问题了,一脸烦躁道:“我特么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之前就没有过虫子,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金平小队的队员不满道:“那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是我们带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左泰连连叹气,干脆闭嘴不言。

这时,在门口的寇斌柏忽然盯着赵启阳问道:“你昨天怎么踩上那只虫子的?”

赵启阳一脸懵逼,怎么火又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举起三根手指作势宣誓。

“我保证这玩意儿和我没关系啊,我是在你们基地踩到的,要说也是你们川荣基地的隐患。”

为着一个还不确定是什么、数量有多少的生物,三方瞬间气氛升腾。

靳炀蹙眉道:“别吵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寻找是谁的过错,而是要确定这变异兽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虫。

如果是虫他们又该如何解决。

左泰咬着牙沉默片刻,走到棚子外头,冲几个举着枪把守周边的手下挥挥手,示意他们过来。

他很疲惫地捏了捏眼角,“把这里收拾了,记住一定打扫干净,一点血迹污渍都不要留。”

手下人点点头,犹豫片刻道:“将军,外面的那些人都说这里不能住了,有怪物……”

外面的那些基地普通人此时也人心惶惶,都知道昨晚悄无声息死了一棚子的人,现在议论纷纷,说这个地方有变异兽、有怪物,在外头叫嚷着住不下去。

左泰冷笑一声,“要不要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他们?不住这里住哪里,基地外面?”

手下人默默不语,知道现在的左泰就像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他不敢再开口,鞠了一躬走出了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