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听荣嫔这声音,太阳穴就突突的疼。
这荣嫔当真是看不懂人的脸色,就算是要关心他,也不必这般大惊小怪的吧,若是让外头的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就像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他们,虽说担心康熙,不也在看到康熙的异常之后,保持沉默什么都没说吗?
原先康熙觉得荣嫔还算是个伶俐的,如今不知怎么,是越来越看不懂旁人的脸色了。
就如同此刻,康熙明明已经给荣嫔使了眼色,让荣嫔不要喊得那么大声,荣嫔却浑然不觉。在看到康熙冲着她眨眼间后,荣嫔甚至喊得更来劲儿了,只见她放下手中的汤羹,凑到了康熙的跟前想要仔细探查一番康熙的情况:“皇上,您怎么眨眼眨得这样快,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荣嫔一向自诩是颇能体贴上意的妃嫔。康熙没有想到的事,她要为康熙想到。康熙若是感觉到不舒坦了,她要想法子让康熙舒坦起来。
因此,荣嫔一面扶着康熙想让他坐下,一面冲着外头大声喊道:“来人,宣太医唔唔——”
话还没有说完,荣嫔扶着康熙的那只手就被康熙狠狠甩开了,与此同时,她的嘴也被康熙给捂住了。
康熙恶狠狠地瞪着她,低声呵斥道:“闭嘴!”
荣嫔有些不明就里,却不敢反抗康熙,只得乖乖点了点头,康熙才终于放开了她。
若是以往,在劳累了大半天之后,有妃子来送温暖表关怀,康熙定然会十分高兴,在宜妃、德嫔等人没有到康熙身边儿伺候时,荣嫔算是颇为得宠的妃嫔,康熙往日里也十分给她面子。
然而此时,康熙只恨不得时间能够倒退回一刻钟之前,好让他及时反映过来,把荣嫔拦在门外不让荣嫔进来。
有了方才的教训,荣嫔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是小小声地问康熙:“皇上,您这究竟是怎么……”
凑得近了之后,荣嫔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康熙脸上的青黑,似乎不像是被打的,或是自己撞了的,倒像是用墨汁涂上去的。这也让荣嫔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这全天下又有几个人敢打康熙呢?
不过,就算是明确了康熙不是被人打的,荣嫔还是觉得十分费解。康熙脸上这墨汁,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涂上去的吧?一般在研磨时,即便墨汁一不小心溅了出来,也不至于溅到眼睛下方去,还正好糊在下方,远远看去像个黑眼圈似的。那么,问题又要了,康熙眼睛底下的青黑,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荣嫔若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此时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多看,也不要多问,放下汤羹、闻言软玉关心康熙几句就离去。然而,她偏要放任自己的好奇心,也就进一步惹恼了康熙。
康熙颇为冷淡地看着这个几个月不曾招幸过的昔日宠妃,道:“忘掉你看到的一切,现在就提着你的汤羹给朕离开。日后,朕这书房,你也莫要再来。”
既然暗示听不懂,他就明明白白地把他的想法告知荣嫔吧。
只是,似荣嫔这般不知情识趣又没眼色的妃嫔,日后,多半很难再得到康熙的宠爱。
荣嫔也从康熙的话语中听出了康熙的不悦之情,顿时有些慌了,想要补救一二:“臣妾笨嘴拙舌,心里头关心皇上,嘴上却说不出来,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待皇上一片赤诚的份上,莫要与臣妾计较。”
在早些年间,鳌拜还掌握大权的时候,不止前朝,就连后宫之中都安插了不少鳌拜的人。那时候,似荣嫔这等对康熙“一片赤诚,绝无二心”的妃嫔,自然得康熙宠爱,让康熙安心。可如今,康熙早已大权在握,宫中新进了一批又一批妃嫔,多的是比荣嫔容貌娇美、性子温婉、善解人意的,荣嫔若是还要继续卖她以往的人设,康熙自然不会买她的账,甚至会因为她一直这么做而感到厌烦。
康熙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恼怒:“闭嘴。不要再说了,朕只是在思考前朝之事,不想你来打扰朕。”
康熙一口堵死了荣嫔再继续追问下去的可能。
后宫不得干政。若是荣嫔在康熙明晃晃说出他是在为政务而烦恼的现在,还要继续追问些有的没的,那么她就是居心不轨。
□□嫔都几个月没见到康熙了,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他一次,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荣嫔隐隐有种感觉,若是她依照康熙所言,就这么离去。日后,她怕是鲜少会有再见到康熙的机会了。若是三阿哥再小一些,还养在荣嫔的宫里头,康熙要来看望儿子,就免不了会翻荣嫔的牌子。可如今三阿哥已经搬去了阿哥所,荣嫔已经没法再借着三阿哥来争宠了。
可她到底该说些什么,来挽回康熙对她的印象呢?
“皇上,政务之事,臣妾不敢过问,臣妾关心的只是您的身子。”说着,荣嫔看了一眼康熙眼角下的青黑,低声道:“要不要臣妾帮您擦擦?三阿哥顽皮,小时候在习字之时,也曾把墨汁儿沾到脸上,臣妾帮他擦了不少次。皇上您这……量少,且又不是很深,臣妾帮您擦擦,兴许就擦掉了。”
荣嫔虽不知这墨汁是怎么跑到康熙脸上去的,但依照康熙好面子的性子来说,应该不希望太多人看到他脸上沾了墨汁的样子。近身伺候康熙之人定然已经想尽办法帮康熙把脸上沾染的墨汁擦去,却没能成功。
荣嫔思忖着,她若是能够帮康熙解决这一问题,兴许康熙就不会计较方才她惹恼他之事了。
康熙听了她的话,心里头觉得,荣嫔兴许真能帮他把脸上的墨迹洗去,试一试总没有什么坏处。反正,荣嫔都已经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了。便是不成,情况也不会变得更糟。
如今的康熙,总算是有几分能理解琼华成了花猫脸后,不愿见人的心情了。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似乎真是一件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博人一笑。可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哪怕是一会儿,也让人心情暴躁、如坐针毡。
康熙正要应下荣嫔的提议,却在此时,书房门口传来了太子活泼的声音。
太子在康熙面前素来随意,除了在与康熙探讨功课时会有些严肃之外,其他时候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远不像其他几个阿哥那般拘束。
此时,太子人未到,声音已经先一步传进了康熙的书房。
“汗阿玛,您不知道,今儿个四弟来上书房上课时,顶着一双熊猫眼,儿臣起初还以为四弟读书用功太过,还劝他不要小小年纪便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呢。后来大哥反驳儿臣,说四弟这不是熬夜熬的,是被人打了,还说要替他出头呢!结果后来,您猜怎么着?儿子们发现,四弟脸上的不是淤青,而是墨痕!那墨痕,还是八妹妹给四弟涂上去的!”
“听说,四弟昨晚惹恼了八妹妹,这才遭了此劫。要儿臣说,八妹妹她干得真是好,小小年纪就不肯吃亏,谁惹她不痛快了,她就还回去,当真有我大清公主风范!汗阿玛,您真该去看看四弟现在的样子……”
太子兴致勃勃的话语,在他看到康熙阴沉的脸时,戛然而止。他正暗自纳闷今日是谁不长眼,惹了康熙不高兴,突然目光微移,挪到了康熙的眼睛周围,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汗阿玛,您的脸上怎么了?”
太子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夭寿咯,他怎么在自家汗阿玛脸上看到了和他家四弟如出一辙的墨痕?太子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昨日康熙在为太后侍疾之后,似是去了佟皇贵妃的长春宫,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该不会,昨晚的受害人,不只是胤禛,还有康熙吧?
太子一想到他刚才兴高采烈地跟康熙说起胤禛的遭遇,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的本意是想让他的汗阿玛和他一起看胤禛的笑话的。可若是昨日,他的汗阿玛和胤禛一个待遇,那他在看胤禛笑话的同时,岂不是也把他汗阿玛的笑话一并看了去?
难怪现在他汗阿玛的脸色这般难看!
康熙闻言,看着太子,眉头狠狠抽了抽:敢看你老子的笑话,这是皮痒痒了啊!
太子看懂了康熙的眼神,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极有求生欲地自欺欺人道:“不,汗阿玛脸上什么都没有,是儿臣看错了!汗阿玛,儿臣再与您说说四弟的事儿吧……”
太子想要插科打诨,把这个话题给跳过,可惜,因为他方才的反应太过真实和诧异,反倒显得他现如今有些欲盖弥彰。太子年纪尚小,还没到可以睁眼说瞎话的地步,他说起谎话来,却是不够真实。
心灵被大臣们伤害过一次、被荣嫔伤害了第二次,此时又被太子撒了一把盐的康熙冲着太子露出了一个冷笑:“上课不好好学习,成日里关心这些小事,你们几个,似乎功课还是太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