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胤禛因为眼角的青黑在上书房被兄弟们围着问东问西时,康熙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他在朝堂上所戴的冠根本遮不住他的脸,这也是方便朝臣们一睹康熙的风采。当然,一般也没人敢直视康熙的面容就是了。
若是在平时,康熙自然觉得这样不错,方便拉近他和群臣们的距离,也方便他观察底下人的神色和小动作,然而此时此刻,在他脸上被人涂上了青黑色的现在,康熙恨不得他戴的是从前那种冕旒冠,垂下的冕旒能够稍稍遮挡一下他的眼睛啥的,这样一来,起码他眼部周围的青黑会变得没有那么明显。
不过,这个想法也终究只能想想。若是他突然换了头冠,改成冕旒冠,本来兴许不会注意到他异常的群臣们,也许反而会察觉到不对劲。
平时上朝的时候,康熙总是恨不得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能够有多一些时间让他和他的大臣们商讨问题。然而今天,康熙只希望时间能够尽快过去,他脸上的那点异常不要被人发现,否则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威仪,只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因为一直惦记着脸上的那点墨痕,康熙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说实在的,康熙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答应让自家孩子在自己脸上涂鸦,然而,当琼华抓着毛笔在胤禛脸上轻轻勾了两笔后,她脸上露出的纯真的笑容,实在让人无法拒绝。那笑容仿佛有一种感染力,能够让看见她笑容的人也跟着分享她笑容中的喜悦。
当琼华“祸害”完胤禛,用期待的小眼神看着康熙……的脸时,正是康熙一颗老父亲之心最为柔软的时候,于是,康熙就纵容了琼华在自己脸上画黑眼圈。
若是在从前,有人告诉康熙,他某一天会对自己的某个子女纵容至此,由着她骑到他头上去,他定会嗤之以鼻。哪怕是他千般疼宠、万般重视的太子,也不可能得到这个待遇。康熙给太子的一应待遇虽然是最好的,但是他在太子面前总要保持所为“阿玛的威仪”,因此,在太子懂事之后,他就已经渐渐不怎么抱他了。
但是在琼华身上,这个定律被打破了。康熙发现,自己对琼华的抵抗力,实在低得可怜。只要是琼华高兴的事,哪怕可能让他丢脸,他也会觉得纵着她无妨。大约这就是软乎乎的闺女和调皮捣蛋的臭小子的差别待遇吧。
当然,琼华平时也很乖就是了,从来没有提过让康熙为难的要求。这一次么,只能说是康熙自己作死去笑人家,才得到了这样的“报复”。
这时候,底下的官员正提到对于京中雪灾之事的处理建议:“……如今因为房屋被压塌而无家可归的百姓们,暂时被安置在了京中的寺庙里。但寺庙太小,难以容纳所有人,因此,还是有一部分人进不去,这部分人该如何安置,还需要斟酌……”
这时候,康熙想起晚间佟皇贵妃对他说的一些话来。
“按理臣妾只是一后宫之妃,不该妄议前朝之事。只是臣妾听闻皇上最近正因为灾民之事而头疼。臣妾在进宫前,恰好见过阿玛和额娘为灾民布施的情形,臣妾觉得,臣妾若是将所见所闻说出来,兴许会对皇上有些帮助。”
“皇上日理万机,处理得都是大事儿,臣妾自幼跟着额娘学习治家,处理得都是内宅之事,这布施之举,对于臣妾而言也就是积善行德之举,图个安心罢了,不能与皇上相提并论。只是臣妾想着,治大国如烹小鲜,臣妾治家的那点子小道理,与皇上的治国之道,兴许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不对的,皇上也就随便听听罢。”
“眼下受灾之人都迁去了寺庙中,地方不够大不说,也不能让底下的百姓们感受到皇恩。这回赈灾,皇上势必要动用国库中的银子。既然动用了银子,总得让百姓们念您一个好。既如此,皇上何不用皇庄来暂时收容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呢?一则,让百姓们有个容身之处,二则,让百姓们感念皇上的恩情,三则,皇上可在皇庄上派些士兵把手,这样也不怕出乱子。”
“人一多,无所事事,怕是要出乱子,正好皇庄的地方够大,且冬日里也有一些活计可以做,皇上不妨让这些灾民帮着您干些活儿,以工代赈,以此来换取口粮。否则,一直让他们白吃白住,也不是回事儿。待来年开春之时,一切自然就好了。”
然后,佟皇贵妃又提出,为了更好地与前朝共进退,后宫妃嫔们一应用度不妨减半,另一半用度则拿来安置灾民。虽说即便是这样做,能够筹得的钱银也十分有限,但总归是一种态度。百姓们若是知道了,自然会更加感念皇家恩德。
康熙对佟皇贵妃向来颇为满意。
昨日他误会了佟皇贵妃,还因前朝之事迁怒佟皇贵妃,本来对佟皇贵妃十分愧疚。可佟皇贵妃却丝毫没有计较,自己手上和背上还带着伤,却这样绞尽脑汁地为康熙出谋划策,康熙对佟皇贵妃的印象,自然越发好了。
他对佟皇贵妃的印象好了,对眼前这名官员自然就不满意了。
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能想到解决措施,怎么堂堂大清官员竟会想不到?只怕是因为这件事无利可图,所以没把赈灾之事当回事儿吧!
在将底下的官员训斥了一番过后,康熙敲定了最终的赈灾人选以及赈灾方案,然后准备散朝。
不散不行啊,他在这金銮殿上多呆一刻,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机。
可康熙手底下的一应大臣们素来十分精明,且一个个都将康熙的心思和心情揣摩了好些年,康熙今日的反常,他们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在康熙今日刚刚上朝之时,他们就觉得气氛仿佛有些不对,却猜不透究竟是哪里不对。待康熙呵斥那名官员之时,他们发现,今日康熙的心情似乎不大美妙,少招惹为好。而当康熙宣布退朝之时……这节奏不对啊,康熙平日里不是最为勤勉,恨不得一口气将重要的事儿都给讨论完的吗?便是有些事不方便在大朝会上说,他也会把心腹叫去他的书房继续开小会啊。
可今日,康熙明显没有再跟人开会的心思,说散了就是真散了。
康熙手底下的包括索额图与纳兰明珠在内的几个重臣见状,忍不住抬起头来,偷偷往康熙脸上瞄,试图从康熙的神色中得到一些信息来。这一瞄可不打紧,他们居然看到康熙眼睛下方有一些青黑?
纳兰明珠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努力眨了眨眼,可当他在睁大眼时,仍然看到了康熙眼下的青黑,他悄悄儿地转过半个身子去看自己的老对头,然后从索额图的眼中看到了同样震惊的神色。
天哪,不得了,皇上究竟是被谁给打了!
太皇太后?不对,太皇太后从不会随意打骂康熙,更不会往他的眼睛上招呼,谁不知道,她老人家最是疼爱孙子了,即便是康熙犯了错,太皇太后也只会和声细气地跟康熙指出来。
皇太后?得了吧,谁不知道皇太后只是康熙的嫡母,不是康熙的继母。在经历过顺治朝险些被废的事件后,皇太后谨小慎微,深居简出,行事从不愿意落人口舌,与其相信是皇太后打了康熙,倒不如相信是康熙自己打的呢!
康熙头顶上拢共也就这么两个长辈有资格管教康熙了。
至于康熙后宫中那些妃嫔,她们讨好康熙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康熙动手?若是真有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康熙能立马请她去冷宫吃牢饭!
所以说,康熙这眼下的淤青到底是谁打的?明珠、索额图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能,真是康熙自己打的吧?
……
下朝后,康熙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考虑政事。他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方才明珠和索额图等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看来,他千方百计试图遮掩的痕迹,终究是被他倚重的两个臣子发现了端倪。好在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出去到处乱说,只是心里免不了要胡乱猜测一番。
一想到这儿,康熙就颇为无奈。
他这小闺女可是把他给害惨了,他在他心腹大臣心目中的形象啊……明珠和索额图向来多思,也不知道他们会猜到什么地方去。
罢了,罢了,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康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决定这几日潜心处理政务,不招幸后宫妃嫔,也不去毓庆宫给太子开小灶了。
幸而昨日,琼华那丫头只是在他眼睛下方浅浅抹了两道,想来过几日就能完全消下去。不然,若是康熙接连好些日子不驾临后宫,只怕会传出些麻烦的谣言来。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通传声:“荣嫔娘娘到——”
往日康熙在书房处理公务时,有些妃嫔喜欢亲手炖些汤汤水水的给康熙送来,以求在康熙心中落个体贴的名声,荣嫔也是其中之一。若是在往日,康熙自然乐于接受爱妃们的关心,也算是他辛苦批改奏折过程中的一个调剂。可今天这时机不对啊!
康熙刚想随便说几句话,把荣嫔给打发走,谁知荣嫔走得很快,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已经进来了。
“皇上,臣妾听闻您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处理公务,很是辛苦。为了帮您缓解疲劳,臣妾特意炖了鲜莲银耳汤,您且尝尝看——”在看到康熙的那一刻,荣嫔的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惊愕:“皇上,您的脸怎么了!是谁……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