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傅瑶露出笑来,谢迟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除了鄙人以外,倒是还备了旁的生辰礼,只可惜一个被匠人给耽搁了,怕是得过些时候才能见到,”谢迟拉着傅瑶在自己身侧坐了,又示意她摊开掌心,“还有另一个,倒是随身带了过来。”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个锦囊来,放在了她手中。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了,隔着锦囊,已经能看出微弱的亮光,倒像是仲夏夜野外的萤火虫似的。
傅瑶好奇地解开来,从中倒出个鹅卵大小圆滚滚的珠子来,莹白如玉脂,在暗处散发着温柔的光,分外夺目。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的明月珠,就连先前入宫之时在太后宫中看过的,与这个相比也逊色不少。
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这个啊,曾是供在北狄王帐中的,刚好落到了我手中。”谢迟看出她的好奇来,解释了句,又笑问道,“怎样,喜欢吗?”
对着这样罕见的珍宝,怕是没几个人能说出不喜欢。
傅瑶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迟疑道:“既是汗王之物,你这样擅自送我……没什么妨碍吗?”
按理说,仿佛是该充公,送回京城去的。
见她这样小心谨慎,谢迟不由得笑了起来,替她将手掌合上:“只管安心收着就是。我在北境这么些年,攒了那么些战功,给自家夫人换个明月珠还是不成问题的。”
谢迟早已是位极人臣,这些年来,萧铎总是头疼该怎么赏赐才好,他难得开口讨要个东西,自然不会拒绝。
傅瑶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捧着那珠子,认真地打量着。
她知道,谢迟能回来,就代表着此战北狄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
燕云兵祸至今已经快十年光景,谢迟在北境也耗了三四年,天时地利人和,势如破竹大败北狄,得以一雪前耻。
风雨飘摇的日子逐渐远去,尘埃落定,将军凯旋,带着珍贵的礼物赶来为她庆贺生辰。世人大都有虚荣心,傅瑶也不能免俗地被取悦到,心中泛起些喜悦来,甜滋滋的。
见她的注意都放在了那明月珠上,谢迟初时倒是没说什么,片刻后却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笑道:“这珠子大可以留着慢慢看……眼下不如先看看旁的?”
他这话暗示的意味极浓,傅瑶也听出来了,但却并不肯接话,装傻充愣道:“什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带着些促狭和娇俏。
谢迟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摩挲着,压低声音道:“多看看我吧。”
他话音低沉,语气却又带了些轻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在人心上撩拨了一把,却又不会显得太过轻浮。
傅瑶抿唇笑了声,这才正儿八经地看向他,四目相对,映着掌心明月珠的幽光,气氛便霎时显得暧昧起来。
“要不要去看灯会?”谢迟问道,“我听人说,凉城今天的上元灯会也是筹备许久,会很热闹。”
“不要,”傅瑶避开伤口,轻轻地在他肩头戳了下,“天寒地冻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呆着吧。”
谢迟无力地解释道:“我这伤真的不妨事。”
他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伤受了不知多少,相比之下,这个的确不算什么。
可落在傅瑶眼中就并非如此了。
“不妨事也给我好好地养着,”傅瑶寸步不让,等到谢迟终于不再说什么之后,方才又问道,“想吃些什么吗?我去给你煮饭。”
“让旁人去做吧,什么都可以。”谢迟道。
傅瑶见他执意如此,只得将银翘叫来,吩咐了几句。
从碰面开始,谢迟的目光就始终停留在傅瑶身上,哪怕是在旁人面前,也仍旧未曾松开她的手,似是一刻都不想分开。
“劳烦松下手,”傅瑶在他手背上弹了下,无奈道,“总得让我将这珠子给收起来吧?”
将明月珠放好之后,傅瑶忽而想起年节时的事,问道:“你这伤,是不是除夕那时受的?”
谢迟眉尖微挑:“是庆生同你说什么了?”
“你必然是叮嘱了,所以他并没敢多说,我也只是直觉着不大对劲……”傅瑶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那时看出庆生的拘谨来,便没为难。
又兴许她自己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才没敢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就算是知道了,她那时也什么都做不了。
谢迟看出她的低落,安抚道:“一切都过去了。等到将余孽扫清,咱们就该回京城去了,我不会再上战场,你也不必再为此担忧。”
“不管如何,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见你了吗?”谢迟仍旧将她的手牵了过来,顺势开了个玩笑,“你若是觉着心疼,不如就让我讨个好处吧。”
“什么好处?”傅瑶下意识地反问了句,对上谢迟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之后,霎时明白过来,原本那点消沉一扫而空,哭笑不得。
谢迟稍稍用了些力气,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认真道:“瑶瑶,我很想你。”
这次分别得格外久,哪怕每月都有书信往来,却还是总觉着不够。
他想要快些见到傅瑶,所以在北狄对战之时,并没有像前两年一样稳扎稳打地来,而是用了早年最喜欢的激进打法。北狄那边也没料到他竟然突然换了战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倒是别有成效。
虽然不可避免地付出点代价,受了伤,但能赶在傅瑶生辰回来,也算是他赚了。
谢迟体温原就比常人要低些,又是从长途奔波从外边回来的,身上也带着凉意,将傅瑶抱在怀中,倒像是块暖玉似的。
耳鬓厮磨间,逐渐升温,又像是饮了酒一样,通身上下的血都热了些。
傅瑶抬手勾着谢迟的脖颈,仰头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我也很想你。”
与天南地北那三年不同,此时心境不同,加之时时能听到谢迟的消息,隔一段时日就能收到他的信和各种各样的礼物,总是难免会惦记着。
做事的时候偶尔会突然停下来,想着谢迟此时在做什么?若是他在身边的话会如何?
早年淡却的感情在相逢之后卷土重来,蓦然回首,再见依旧钟情。
谢迟对傅瑶的情绪再敏锐不过,先前察觉到她心中仍有芥蒂,所以从未想过勉强,只一点点试探慢慢来。而如今,在发觉到她终于释怀之后,立时涌起狂喜的情绪来。
他捧着傅瑶的脸颊,细细地吻着,将那些说不明道不尽的心绪尽付于唇齿之间。
傅瑶初时还算是清醒,可渐渐地沉溺其中,与谢迟一道倒在了床榻之上,意乱神迷,脑中便再容不下旁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银翘的咳嗽声:“饭菜已经好了。”
两人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齐齐地僵了下。
傅瑶将脸埋在谢迟肩上,一动不动,从脸颊到脖颈都是红的。谢迟的手还搭在她腰上,安抚似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哑的声音中透着些笑意:“其实我也不怎么饿,若不然就不吃饭了,先吃些别的……”
“不行,”傅瑶还有些发飘,但仍旧坚持道,“饭还是要吃的。”
她撑着坐起身来,垂眼整理着散乱的衣襟和腰间的系带,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谢迟清楚傅瑶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格外执拗,也没再坚持,理了理衣裳,牵着傅瑶的手往外走去:“那你得陪我一起。”
傅瑶晚间已经吃过饭了,并不觉着饿,所以基本上没吃多少,只托腮看着谢迟。
谢迟匆匆地吃了些填饱肚子之后,夜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看向傅瑶,试探着问道:“那我今晚是继续去睡书房,还是留下来陪你?”
“如今这时节,书房太冷了,家中也没多余的棉被。”傅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还没等谢迟露出喜色来,又小声补充道,“可在你的伤好之前,不可以做旁的。”
方才是意乱情迷,被冲昏了头脑,如今冷静下来她多少是有些后怕的,总担心他那伤口会不会再崩裂开来。
谢迟被这个理由噎了下,知道傅瑶不会信自己所说的“无妨”,只得放弃挣扎,但心中并不会为此失望。
情欲固然是有的,却与从前不同。
于他如今而言,最想要的,其实是夜半梦醒之际能看到傅瑶在身侧安眠,伸手能将人揽在怀中,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