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傅瑶八成已经歇下了,可她眼下却并没什么睡意,索性陪着谢迟坐在阶前看星星闲聊。
北境的天显得格外辽阔些,月色如水,繁星满天。
夜间终归还是冷了些,银翘送来了披风之后,便知情识趣地退开了。
“我在南边的那个小院子里也有这么个葡萄架,要更大一些,院中还种了各色花草,满墙皆是藤蔓和蔷薇,风吹过便会送来一阵清香……”傅瑶同谢迟描述着自己在江南的住处,“夏夜时,躺在院中的凉榻上乘凉,旁边再摆上一盘瓜果,再闲适不过了。”
谢迟专心致志地听着,又替她将披风紧了紧:“等此间事了,我就陪你南下,看看你说的这院子。说起来,我还未曾去过江南。”
“其实北境也不错,”傅瑶不知不觉中靠在了谢迟肩上,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天高地阔,自由自在的。”
谢迟端起旁边的酒,忽而问道:“想不想学骑马?”
傅瑶先前往庄子上去的时候,倒也试着学过,但都是仆从在一旁看着,逛两圈也就算了。毕竟平素里出门都是乘车,学了也用不上。
如今听谢迟这么问,她倒是霎时来了兴致,脆生生地答道:“想!”
“等我忙过这段时日吧,”谢迟喝了口酒,同她商量道,“届时我领你去亲自挑一匹合心意的小马,再慢慢教你。”
傅瑶攥着他的衣袖,点点头:“那我可记着了,不准食言。”
谢迟无奈地笑了声:“放心,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他无意中碰到傅瑶的手,皱了皱眉,顺势握在了掌心,“还是有些凉了,回房歇息去吧。”
“可我并不困,”傅瑶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勾了勾唇,“你给我暖暖就好了。”
两人的手合在一处,对比鲜明。
谢迟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其上有握笔和刀剑磨出来的茧,而傅瑶的手小小的,白皙滑腻,柔弱无骨。
谢迟将她的手捧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又问道:“要不要喝点酒驱寒?”
傅瑶摇了摇头,小声将自己的疑惑给问了出来:“说实话,上次你是不是有意灌醉我的?”
“是,也不是,”谢迟想起那日的事情来,话音里都带了些笑意,“……我只是没有阻拦而已。”
他知道傅瑶的酒量不大好,但在开始有苗头的时候却并没有阻拦,半推半就地替她倒酒。
傅瑶也知道这事主要还是自己的问题,她不沾酒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但是一旦开了头就不大好收住。但还是在谢迟手上挠了下,并不重,与其说是惩罚,倒更像是情人之间腻歪的情趣。
谢迟心中一动,偏过头看着倚在自己肩上的傅瑶。
今夜月色很好,两人离得又极近,所以他能清楚地看清傅瑶的模样,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道:“瑶瑶,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傅瑶正看着星空出神,猝不及防地听了这么一句,险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的手还在谢迟掌中,仿佛能感受到他逐渐明显的脉搏,连带着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些。
她对上谢迟专注的目光,想了想,眉眼一弯:“就只一下吗?”
谢迟愣了下,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之后,立时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与先前酒醉时那一吻不同,现在两人都清醒得很。
傅瑶只觉着自己的感官像是敏锐了百倍,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谢迟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攻城略地的唇舌,初时带着些急切,可渐渐地却又缓下来,耐性十足地试探着。
就像是品茶似的。
他方才喝了酒,唇齿间还残存着那酒的甜味,傅瑶在交缠间尝到,连带着自己都有些飘飘然,脑中心中再存不下旁的事情,倒像是又醉了酒。
谢迟一手揽在她纤细的腰上,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倒像是对待什么无比珍视的宝物,小心翼翼的。
过了许久,两人方才分开。
傅瑶偏过头去喘着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了谢迟怀中的,手指还牢牢地攥着他的衣袖,心跳快得吓人。
谢迟目光灼灼地垂眼看着她,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
两人曾是夫妻,对彼此的身体再了解不过,傅瑶知道他这是已然情动,愣了下,一时间却也没想好究竟是应和还是回绝。
谢迟敏锐地察觉到傅瑶的犹豫,并没勉强,也没想要试着更进一步,低头在她唇上又落了一吻,低声道:“这次是真的已经很晚了,再不睡,明天怕是就要起晚了。不是说要去上香吗?”
说着,他扶着傅瑶站起身来,替她理了理鬓发:“去睡吧,好梦。”
这是方才闲聊的时候定下的事,傅瑶知道附近有个寺庙,便想着在谢迟离开之前一同去拜拜,顺道再给他求个新的平安符。
只是耳鬓厮磨一番后,若不是谢迟提起,她自己都快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傅瑶红着脸点了点头:“那就明日见。”
等她回了正屋之后,谢迟将碗中剩下的酒饮尽,想起方才那一吻,无声地笑了笑,也回书房歇息去了。
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更何况傅瑶本就是个脸皮薄的,他如今有足够的耐性,两人今后的日子也很长,大可以慢慢来。
毕竟已经在慢慢变好了。
谢迟是个觉少的,第二日一大早,东方刚破开鱼肚白,就醒了过来。
他收拾了一番出门,见厨房已经有了动静,过去看了眼,只见着个正在烧柴的小姑娘。
昨夜谢迟来时,雁鸣就从银翘那里知道了他与傅瑶的关系,诧异了好一会儿。虽明白他并不是坏人,但如今独自见着还是不免有些惧意,结结巴巴地问了安。
“你就是雁鸣?”谢迟问了句。
闲聊之时傅瑶同他提过来龙去脉,虽是个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他却还是记了下来。
雁鸣垂眼看着地面的细柴,应了声。
谢迟看出她的拘谨,转身离开,往正房去了。
傅瑶的确还未醒,谢迟挑开床帐,只见着她安安稳稳地裹着锦被沉睡,恍惚间倒是想起自己当年一早上朝去时的情形,在一旁坐了下来。
可傅瑶却比当年要睡得轻了。
似是觉察到他的到来,眼睫颤了颤,随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是我,”谢迟有些懊恼起来,后悔自己扰醒了傅瑶,低声道,“还早,继续睡吧。”
傅瑶揉了揉眼,撑着坐起身来:“没事,也差不多到我该醒的时候了。”
她只穿了件月白色的中衣,许是半夜睡得不大安稳的缘故,此时衣襟已经散开来,半遮半掩地露出雪白的肌肤,以及其下藕荷色的小衣。
谢迟只看了眼,便立时移开了目光。
傅瑶也察觉到不妥来,咳了声,拢紧了衣襟。
微妙的气氛一大清早地弥漫开来,谢迟没话找话道:“我方才去了厨房,见着你先前说的雁鸣。”
“嗯,”傅瑶一边穿衣裳一边说道,“她格外勤恳,年纪虽小,可做饭的手艺却不错,银翘教她女红也学得很快,不像我……”
提起这个,谢迟不由得笑了。
早前在谢家的时候,他曾经突然奇想问要傅瑶给自己绣个香包,傅瑶支支吾吾地应了下来,可最后却是一推再推,将这事给糊弄了过去。
过了许久他又想起来,执意再要的时候,傅瑶才无可奈何地拿了几个出来,丢到他面前让他自己挑。
能看出来是尽力了的,但真算不上有多好,有两个甚至还透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惹得他笑了许久,最后虽然没有带出去,但却是都好好地收了起来。
傅瑶也想起当年这件趣事来,努力绷着脸,又横了他一眼:“还说呢,当初我为了那几个香包可是费了番功夫,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都收着呢,等回京之后我就带,好不好?”谢迟一本正经地问道。
傅瑶噎了下,同他摆了摆手:“别了。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她倒是毫不怀疑,谢迟回去之后真敢将那香包给翻出来带上出门,但问题是她自己真不想丢那个脸。
两人说说笑笑的,傅瑶穿好衣裳后去梳洗,谢迟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候着。
见她在梳妆台前坐定后,谢迟忽而生出个想法来,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我来吧。”
傅瑶回过头,不大放心地看了一眼,这才坐正了。
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光滑柔顺,摸上去微微发凉,就像是上好的绸缎。谢迟执着梳子,不疾不徐地摆弄着。
她现在并不常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常常是拿发带一束就了事,最多不过再编几个小辫子。谢迟依着她昨日的发式,没费什么功夫就打理好了,对着镜中的傅瑶问道:“怎么样?”
这耗时比傅瑶预想的要短了不少,她惊讶地挑了挑眉,对镜左右看了看,满意道:“还不错。”
等到收拾妥当之后,粥也已经熬好,配着爽口的小菜,十分开胃。
“这个是我到这边儿之后,自己学着腌制的。”傅瑶点了点碟中的小菜,神情中多了些得意,“寄柳说,我做的很地道呢。”
谢迟又尝了口,很是配合地夸道:“真厉害。”
他这话倒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耐心十足,又透着些宠溺的意味。傅瑶也觉着自己有些幼稚,没忍住抿唇笑了起来。
她先前总觉着,自己已经不像当年那么稚嫩,是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大人了。
在旁人面前还好,可到了谢迟面前,却总是难免故态复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