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往日宁静的青泽山脉北部,今日格外热闹。
从一早起,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带着请帖和贺礼登门,藏玄界内数得上名号的势力几乎都有派人前来。就连往日不常于人前的合道境尊者,也有不少不远万里前来喝这一杯喜酒,就算是不能亲自到场,也都派了自家小辈过来送上贺礼与祝福。
原本满目苍翠的一座座灵峰,此时已点缀上喜庆的色彩,往来各峰之间的弟子们也褪下了腰间略显老气的藏青色带子,换上了更为鲜亮的颜色。
前来参加喜宴的小辈们大多被请到了朝来峰客院,由傅清和几位同辈弟子热情招待着。诸位尊者及代表各宗前来祝贺的长老们则被请到了守元殿,由褚尊者与弘德宗主亲自招待。
快到正午,宾客们纷纷被请到了守元峰峰顶,稍后的仪式与喜宴,便在此处举行。
作为今日这场盛宴的主角之一,封九离已经等在此处。
而今日的另一位主角,刚刚由玉华宫的月蓉真人化好妆容,此时正对着一面水镜照个不停,面容紧张中带着几分羞怯。
她刚换上穿在喜服最里面的衬裙,轻薄的亮红色丝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型,鲜亮的红色与胸前和肩膀处的肌肤相衬,更显得她的肌肤洁白似雪。
看着镜中的自己,褚盈盈微微红了脸。她平日穿得颇为素雅,从未化过这样的妆容,不禁有些忐忑地小声问道,“这妆容会不会太过艳丽了些?”
“不会,这样刚好。”月蓉真人笑着摇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你五官明艳能压得住这样的妆容,等下再换上喜服,必定能惊艳所有人。”
说着就有两名女修将喜服呈了过来。
褚盈盈在月蓉真人与玉华宫绣娘的帮助下,才将这件样式格外繁复的喜服穿上身。这是条正红色裙子,上面用金蚕丝线勾勒出一对凤凰的样子,据说这金蚕丝是由梁家培育了近千年的一对金蚕所吐,产量极少,近百年来产出的金丝全用在了这件喜服上。
“真好看!”乔双儿刚刚在旁边帮金宝也换上了一件红色的小衣服,一抬头便见褚盈盈已经换好了喜服,正由月蓉真人整理着头上的发饰。
隆重繁复的喜服,精致珍贵的凤钗,不但没有掩盖掉褚盈盈的颜色,反而衬得她更加美艳。这种美不是世俗那种美貌,倒像是带着几分神圣,仿若是从九天之上走下的神女一般,让人惊艳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出几分敬仰。
乔双儿看呆了一瞬,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叹道,“盈盈,你真的太美了!”
“哪有这么夸张呀。”褚盈盈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她抬手散开面前的水镜,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口的方向,“还有多久?”
“不到一炷香吧,宾客都已经到了守元峰,封真人也已经在那边了。”
褚盈盈紧了紧手心,似乎更紧张了。
这种心情不同于与人斗法或面对险情时的紧张,是那种雀跃欣喜到极致后,心底悄然萌生出的慌乱不安。
“盈盈,你别紧张,等下金宝和啾啾都会陪你一起,我们也都在下面看着呢呀。”乔双儿在旁边坐下,握着褚盈盈的双手,轻声劝道。
金宝也窜到了褚盈盈的膝上,仰起头挺着胸脯叫唤道,“吱!”
可这种时候,往往是旁人越安抚,就越为紧张。
屋外隐隐已有喜乐声传来,就在这时,褚盈盈忽然感到心头散发出一阵阵暖意,这股暖意仿佛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后,被‘派来’特意安抚她的一般。
紧张的心情,在这股暖意的安抚下,竟真的渐渐平静下来。
——
午时到,喜庆的乐声回荡在灵峰之间。
忽然间,一道嘹亮的凤吟声响起,紧接着宾客们便见到一只真正的火凤凰从天边飞来,火凤身后便是一架雕刻着龙凤图案的喜车。一袭红装的褚盈盈,便站在喜车之上。
就在火凤带着喜车飞到守元峰上空时,一道嘹亮的龙吟声忽地在众人身旁响起。
只见封九离身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由金光凝结成的龙,封九离站在龙首之上,由那气势威武的金龙托着直入高空,来到喜车旁。
他做出个请的手势,褚盈盈便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中,在金龙与火凤的护送下,自高空缓缓飞落。
两人喜服上勾勒的金蚕丝线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比身旁的龙凤更为引人夺目。
这一刻,两人携手走来时的场景,仿佛带着圣洁的光辉,宛若神子与神女降临。
众位尊者已坐在守元殿上首。
宗远大师亲自为封九离与褚盈盈主持了结缘仪式。
在宗远大师的操控下,一根三寸长的金针,两头分别刺在了褚盈盈与封九离的食指上,随后其上又绕上了两缕来自他们两人的发丝。
随即,这根金针便没入了他们脚下的阵法中心。
原本只泛着淡薄光芒的阵法,骤然间迸发出夺目的红色,处于阵法之中的二人目光专注地望着彼此,心底默念着永生相随的誓言。
良久,阵法的光芒渐渐淡去,脚下的阵纹彻底消散。而阵法内的两人之间,则多了一缕微妙的连系。
礼已成。
此刻,他们已是道侣。
拜过守元殿上首的众位长辈后,这结缘仪式就算是彻底结束。
接下来便是喜宴,负责此次大典喜宴的,正是早已在各宗之间闻名的苍元宗膳堂。
一壶壶醇香的灵酒被开启,一道道摆盘精致的菜肴由膳堂弟子们呈上,守元峰霎时间就热闹了起来。
修真界可不讲究世俗那些所谓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褚盈盈与封九离一同游走在桌席之间,招待着不远万里前来祝贺的友人们。
“当年在凌霄城时,我就觉得盈盈与封真人甚是相配。没成想几年过去,如今真的喝到了二位的喜酒,恭喜!”徐亦恒举起酒杯,对着褚盈盈二人举了一下,随即便一饮而尽。
“盈盈,恭喜了。”
相较徐亦恒的妙语连珠,夏云枝的祝福十分简单,却也透着满满的真诚。
乔双儿、丁吉言等人坐在另一侧苍元宗弟子的桌席,与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不少与褚盈盈相识于幼时的同门。褚盈盈是这一批弟子中最早凝结金丹的,如今也是最早有了道侣的。
大家对着时常面无表情的封九离还有些放不开,对着褚盈盈却没那么多顾忌,纷纷说着恭贺的话,一杯杯重新为她满上灵酒。
封九离哪里会就这么干看着,他也不想搅了众人的兴致,便代为饮下了不少,不多时,两人面颊都染上了几分醉意。
一场喜宴由正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夜幕升起,众位尊者及各宗长老早已不在守元殿内,现下殿外广场上只有少许各宗的小辈还在饮酒交谈。拜托了傅清师兄继续帮着招待那些外宗的弟子后,褚盈盈和封九离便回了他们的洞府。
两人的洞府就开辟在灵隐峰南北两峰之间的一座侧峰上,洞府内引了一条蕴含金火灵气的灵脉。两人今后所住的院子便建造在山崖前,院内又另引了一口灵泉,泉眼在院子里,引出的泉水则被注入正屋内一座铺满了火晶石的池子。
方才在守元殿时,祖父祖母离开前,就将金宝和啾啾也一同带了走。如今这由褚盈盈和封九离亲手布置的灵峰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在。
许是饮了不少灵酒的缘故,两人的步伐和气息都有些乱,可谁都没有想过要用灵力散去身上的酒气与醉意。
烛光着亮了屋子,摇曳的烛火在正屋窗上投映出一小片阴影。那是用东明晶石融炼成的蜡烛,若不用灵力熄灭,能够一直燃烧到永久。
两人走入正屋,温暖的烛火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光,仿佛在屋内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灵力轻轻吹拂上屋门,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静得仿佛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繁复的喜服被从身上缓缓退去,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薄丝衬裙,那双宽大的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摩挲着,似是生怕弄疼了她。
褚盈盈抬起头,望向这双手的主人,他的眼中只有她的身影。望着他眼中映衬出的自己此时的模样,她不禁羞怯地错开视线。
忽明忽暗的烛火,映衬着两道逐渐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两人对彼此再无保留地完全敞开心扉,神魂随之渐渐交融在一起。
月色高悬,一阵微风拂过,屋内再度静了下来。
是那烛火,终被灵气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