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台内寂静冷清,只有玉台旁面对而坐的两人。
两人周身的结界,将他们所处的这方空间完全与外界隔绝。
褚盈盈的全副心神已经沉入修炼之中。吞服下养心丹后,她便运转起心法,接着养神丹的功效调养心神、温养经络。
心法运转一整个周天后,她却渐渐觉得自己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久为松动的瓶颈忽而被打破,随着心法运转,周身的灵气快速朝体内汇拢。筑基期一层至二层这道小境界的门槛儿,轻而易举就被迈了过去,紧接着便是二层至三层、三层至四层,她竟在这种情况下,一举突破至了筑基境中期!
这怎么可能?
失去那么多精血,又强行以筑基境神识催动祭天台,按说无论是她的肉身还是神识,都会受到重创,修为不倒退回炼气境就算好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真应了那句不破不立的道理?
惊诧的情绪一闪而过,她却没有时间深思,急忙调息静气,继续运转心法,稳固这来之不易的境界。
直到体内的灵力逐渐趋于平稳,疲惫不堪的神识也渐渐恢复如常,她缓缓睁开双眼。
一睁眼,一张俊逸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刷地一下睁开眼。
两人之间只隔着不足一丈的距离,几乎是霎时间,他们的视线便撞入对方眼中。
以两人过于常人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见倒映在对方眼底的自己的身影。
他们不由同时一怔。
过了几息,将目光错开时,脸上同时添上一抹红晕。
“咳。”
封九离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恭喜你,突破了筑基境中期。”
“多谢。”褚盈盈轻声说道,收敛了方才有些恍惚的心神,起身将地上的蒲团收起。
“我们出去吧?”
两人撤了围绕在祭天台上的结界与阵法,并肩走下台阶,走出围绕祭天台而建的围墙后,便看到了停在高耸围墙外的国君御辇。
此时天刚放晴,御辇四周的帘子此时都是撩起的,国君正坐在其中批改奏章,两位大臣则站在御辇前方,正在低声汇报着什么。
见到褚盈盈和封九离从祭天台内出来,国君赶忙放下手头的奏章,从御辇上走了下来。
来到两人跟前,抱手拱了一礼。
“两位仙人……”
他直起身,刚要开口,就被两人身后的景象惊得呆愣住。
祭天台之上,原先伫立着玉台与金柱的位置,此时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竟镀上了一层虚影,从外面仰头看过去,就像是真的有九条金龙的光影围绕在祭天台上盘旋一般。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在场的人。
由国君为首,祭天台外所有人跪倒一片,纷纷恭声高喝道,“仙人显灵,天佑大梁!”
国君面朝褚盈盈与封九离,还有那正前方高处的祭天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高呼了三声天佑大梁,这才站起身,向两位仙人禀明了这两日梁国境内的情形。
自那日封九离让他搜寻境内是否还有天魔余孽起,他便飞鸽传书通知各地属官谨慎搜查,从昨日晌午起,各地已经陆续回禀。直至今日清晨,梁国境内近九成地带都已确认安全,并无天魔余孽。
剩下那一成,位于梁国北境紧邻海峡之地,本就路途遥远,想来得到回信还需要一两日光景。不过那地带本就离天魔出没的地方甚远,又比邻海域,与誉国隔海相望,想来应当并无天魔余孽存在。
“此番多亏两位仙人不远万里前来相助,在下代大梁所有子民,叩谢两位!仙人大恩,梁国子民将永生谨记在心!”
以国君为首,祭天台外的一众臣子、侍卫又再次跪倒在地,恭敬地叩首谢恩。
褚盈盈抬手一挥,之间飘散出一缕灵力,托着国君和他身后几位朝臣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
褚盈盈说道,“我二人此番前来,虽是因国君托梦请求师伯在先,可若非国君乃一代明君,所求所请皆为大梁子民,我二人也未必会倾囊相助。梁国子民若要谢恩,大可不必谢我二人,只需感恩大梁有一位明君即是!”
“仙人之誉,在下受之有愧啊。”
梁国国君连连自谦,随后从身后的侍从手中取来了一把金铜钥匙,恭敬地双手奉上,“二位仙人,此乃我梁氏皇室宝库之钥,还请仙人莫要嫌弃,将其收下!”
看来这位国君还没忘记当初许下的承诺,可褚盈盈和封九离却从始至终没打算要过他这皇室宝库。
褚盈盈摇头道,“这谢礼便不必了,国君收回吧。”
国君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闻言未敢勉强仙人,而是朝身后招了招手,两位侍从立即共同抬上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幅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画卷,哪怕小心保存,边角处仍是有了些许磨损的痕迹。
在国君的吩咐之下,两位侍从将画卷向两侧展开,整张画卷全部展开后,竟有足足三丈长。
褚盈盈定睛看去,这上面画的是一幅凡人仰望修仙之人的场景。整幅画大致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就是凡人仰望仙人,第二部分是凡人得仙人点化,第三部分则是仙人离去后凡人参悟仙法、立地升仙。
乍一看之下整幅图除了笔触细腻外,似乎并无特殊之处,可再细细看去,却又觉得其中暗藏无限玄机。
只听梁国国君介绍道,“这幅画名为《闻仙图》,是开国先祖偶然得来,与祭天台出自同一处废墟。誉国国师几次三番向梁国索要这幅画,在下斗胆猜测,这画许是与‘仙缘’有关。两位仙人的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凡俗之物想必也入不得仙人的眼,只得以此画聊表心意,还请两位仙人莫要再推辞了!”
“好,那我便收下此画。”
话都说到这般份上,褚盈盈便不打算再推拒了。
她右手一扬,画卷便合拢起来,飘至她面前,只见她右手轻轻一抓,画卷便消失在眼前,钻入了她那乾坤镯中。
“两位仙人,在下还有一事!”国君接着又道。
“国君请讲。”褚盈盈说道。
“此事与谨王有关,开国先祖当年为谨王留下了一些东西,就存放于祭天台旁的梁氏皇陵中,先祖交代后人将其妥善保存,若有朝一日谨王重返故土,便将其交于谨王之手。”
国君拱手一礼,接着道,“先祖或许也未曾想到,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十六代人。在下无缘得见谨王先辈,便想将先祖遗物交由仙人,由仙人代为交于谨王手中……不知仙人可否应允。”
褚盈盈沉吟片刻,颔首道,“带我去看看吧。”
若是围绕在凡人界四周的无尽海不消失,金丹境以上修为的修士永远无法渡海,梁国也就永远不可能等来他们的‘谨王’。
褚盈盈依稀知道,宗主师伯对他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梁国那位开国先祖有着心结。
也不知那位开国先祖究竟会给师伯留下什么东西,若是可以,她愿意帮这个忙。若是能就此帮师伯解开这数百年的心结,那便再好不过。
国君邀请两位仙人一同上了御辇。
祭天台西侧,便是梁氏皇陵,自梁国创建以来,包括开国君主在内的前三十六任国君,都长眠于此处。
御撵停在了开国君主的陵墓前,这是整座皇陵内占地最广的陵墓。与旁处不同,这处陵墓在地面之上还修建了一座单独的宫殿。
国君走下御撵,指着这座宫殿说道,“就是这里。”
他命随行的侍卫留在外面,自己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同两位仙人一起步入了宫殿之中。
与预想中庄严肃穆的宫殿不同,这处宫殿布置得非常精细、许多装饰都显得十分柔和,半点不像是君主或皇子所住的宫殿。
还未踏入正殿殿门,褚盈盈便看到挂在外面的一串风铃。
风铃是由贝壳所制,哪怕数百年过去,依旧还能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梁国国君一同踏入正殿,便看到地上铺着柔软的绒毯,许是年代久远,哪怕细心维护,这些绒毯也显得有些陈旧了,可依旧不难看出当初建造这座宫殿的人有多么仔细。
“这里到底是?”褚盈盈疑惑地看向国君。
梁国国君叹息一声,缓缓将事情的原委道来,“这座宫殿其实是开国先祖仿照前朝文钰公主的宫殿所造,里面的一针一物都是按照文钰公主在世时那样所摆放的。”
而这位文钰公主,正是弘德真君的母亲。
前朝□□,朝中多为皇室及世家子弟,只顾利益枉顾百姓生死,各地属官欺压百姓成性,赋税徭役一年高过一年,致使西境近五成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的人岂止上万。
镇守北境沿海的梁家将被派遣前往西境,镇压难民,因良心未泯不忍残杀无辜百姓,终被前朝皇室打为‘乱臣贼子’。
梁驸马之父于军中,被前朝皇室所派刺客刺杀。
而后梁驸马连夜离开都城,接管梁家军、收编西境难民,揭竿起义一路从西境攻打至都城,最终推翻前朝□□,登基称帝,改立国号为大梁。
登基当日,文钰公主自尽于宫中,留下年仅三岁的幼子。
此后再无人提及前朝的文钰公主,而她留下的这位幼子,在宫中也成了如同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五年后一场正月举办的祭天礼上,他被两位仙人看中、收为弟子,带离了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