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离看着褚盈盈脸色逐渐变得煞白,没再追问原由,急忙继续说了下去,“后来,丹药自是没有炼成。他将炼丹的鲜血饮尽,又将那颗人心以万年寒冰封存了起来。”
“那颗心脏……现在还在忘忧老儿那里?”褚盈盈脸色稍缓,眼底的猩红褪去一些,恢复了思考的理智。
她心底忍不住想,若是那颗心脏还在,若是它被万年寒冰保存的极好,那么……究竟还有没有可能,能够将母亲复活?
让褚盈盈情绪如此起伏的,是那颗人心。
封九离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当年,我便猜测那颗心脏的主人,与我或许有某些共通之处。这些年过去,我愈发肯定这个猜测。褚盈盈,你……”
“那是我母亲的心脏。”
褚盈盈咬牙将这个猜测说了出来,之后问道,“你说那颗心脏与你有共通之处,那你上次将凝霜花炼成的木牌给我,是因为我与你也有这种共通之处?”
封九离点头。
“你心脉之血的气息,与我身上的血很相似。”
褚盈盈目光一颤。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封九离就是原着中被‘歹人’夺舍的那个倒霉蛋。那么,她的母亲璟瑄,也是来自神域的神族?
“近来因盛宝轩那场拍卖会而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域,我便是出生自那里。你的母亲,应当也是。”
封九离摊开掌心,那面铜镜再度出现,他在刻绘着符文与龙纹的那面轻点了一下,上面的铜色盖子便自动向四周滑开,露出里面的镜子。
镜子内投映出一些金色的小字,褚盈盈却不认得。
“这是神域的文字。”
封九离说道,“许多事情我曾经只是有所猜测,直到近来将这面铜镜炼化,才逐渐知晓原委。”
褚盈盈将目光从铜镜上移开,看向封九离,静候着他的下文。
“能够出现在下界的神族,无非两种。一种是被封印了传承记忆,流放至下界。而另一种,则是以分魂与一滴心脉之血为引,投生下界、为历凡劫。”
封九离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眼底却带着几分说不出是感慨还是落寞的情绪,“我是第一种,而你母亲,应当是第二种。”
这还是褚盈盈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讶异过后,连忙问道,“那如果投生在下界的身躯死亡,会影响到本体吗?”
她也有些茫然了。
她不知道此时是该松一口气,还是继续悲痛。她为母亲真正的身躯还活着感到高兴,可……如果母亲仅仅是一位神族以一缕分魂和一滴心血投生在下界的‘分身’,那么她在下界的一番经历,本体真的能够感同身受吗?
还是说,对于神族本身而言,这段下界的经历仅仅是过往云烟?若是那样,她还算是她的母亲吗?
“不会。”封九离摇头道。
褚盈盈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封九离却接着说,“在分魂下界时历劫时,神族的本体会陷入沉睡,但在经历完下界的一世后,她会保有全部记忆。神族生而就在神域,终生受困于其中无法离开,除却被剥除神族传承放逐离开,分魂下界是神族唯一能够离开神族体验七情六欲的方式。”
神族,自出生便有传承,有记忆。
封九离被放逐时,他的传承与在神域中的记忆都被封存了。他的记忆是从一片虚妄的星海中开始的,而后便是藏玄界的一片荒漠,和途经荒漠将他带回宗门的忘忧老祖。
至于那铜镜,他猜测或许是某位不想他离开神域的亲人暗中塞入他襁褓之中的,那铜镜与他似乎有着某种牵绊,每每当他靠近忘忧的洞府,便能感觉到铜镜被藏在了何处。这也是他这次,能够顺利将铜镜带出来的主要原因。
他猜测,这铜镜里封存的,或许就是他的传承……
封九离没打算隐瞒什么,很快便将他所知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褚盈盈担忧道。
藏玄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忘忧老祖联合其他宗门一同寻找封九离,只要忘忧老祖不放弃,早晚是能够将人找到的。毕竟,封九离躲得了一时,将来却总归还要结丹、凝婴,到时候天雷一劈下来,便会引人注目、无所遁形。
“走一步看一步吧。”封九离倒是语气平淡,又恢复往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打算先将铜镜内的传承炼化、参悟,再寻个地方闭关修炼。待能战胜忘忧那日,亲自取他项上人头。”
“那要等太长时……”
褚盈盈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封九离突然脸色大变,她愣了一下急忙问道,“怎么了?”
封九离此时却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一把从乾坤戒里抽出了刚脱下不久的斗篷,罩在了褚盈盈身上。
宽大的斗篷瞬时间将褚盈盈整个人从头到脚完全遮盖住。
就在同一时间,外面仿佛响起了山石炸裂的声音。这下不用封九离说,褚盈盈也知道是出事了。
“忘忧找来了。”
封九离脸色黑漆如墨,他将腰间别着的那块木牌取下,连同一张中品遁行符一起塞入褚盈盈手中,“赶紧离开这。”
“那你呢?”褚盈盈追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封九离的袖子。
“我们一起走。”
“我离开时已经将留在宗门的本命玉牌取走。他能找到我,定是留了其他后手。我们一起的话,谁也跑不了。”
封九离说着,抬起左手,覆在了褚盈盈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上,指尖用力,将她的手一把扯开,“你本就不该卷进这件事里。听我的,走!”
褚盈盈捏着木牌的手不自觉发紧,指尖因太过用力已经失去血色。她凝视着封九离大步向外走的背影,终是下定决心,咬牙追了上去。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靠在他背后,另一只手紧贴在他腰间,随即手上凝聚一团灵力,捏碎了掌心抓着的东西。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砰”的一声巨响在河底响起。
水花飞溅,通往石室的道路被完全炸毁,那些炸裂开来的碎石却没有堆积在一起,而是被一道灵力托住,瞬间挪移到了水流流淌而来的方向,险些将水流完全阻挡。
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白发老者正凌空站在水流上方,他掌间凝聚出的金系灵力分成两股,化作两把锋利的金刀,直接将河水一分为二,向两边驱逐开来,完全显露出水底的样子。
此时此刻,河底像是被炸开个洞一般,原本深藏地底的石室已经完全显露出来,就像是个被削了顶的盒子。
可本应该苟且藏身于这‘盒’中的人,却忽然没了踪影!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扬手一挥,两把阻隔水流的金刀自水中飞出,劈砍在山崖石壁上,“轰隆”几声过后,石壁从两侧坍塌下来。原本生活在这一片林中的妖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四散逃去。
不过几息时间,碎石就堆满了整道裂隙,而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低阶小兽,则被滚落的石块,纷纷砸入水中,有些直接被水冲走,还有些则被深埋在石堆之下。
而造成这一切的老者,早已飞入高空。
他袖手立于云端,掌心多出一块八卦石盘,其上刻着繁复的咒文,而在这些咒文最中心,则有着一滴已经凝固的鲜血。
老者眉头一蹙,取出只小巧的玉瓶,打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滴滴入石盘之上。
鲜血点亮了咒文,其中一丝血色顺着咒文印刻的痕迹,往南方蔓延。老者将玉瓶收起,正欲掐起一道法诀,顺着咒文所指的方向飞去,就见面前虚影一闪,三道身影阻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其中那身着青袍的人,直接对着他叫嚣道。
“忘忧老儿,天魔封印之事你尚未与诸位尊者说清楚,就这么离开藏玄宗,莫非这封印还有什么不可说的隐情不成?”
“血口喷人!”老者怒喝道。
“忘忧施主。”立于青袍人身旁,一副慈眉善目之相的大师上前一步,单手立于胸前,朝着老者弯了下腰,劝道,“天魔封印关系到藏玄界数百万生灵的安危,解决魔气外泄才是如今首要之事。还请以大局为重!”
老者收敛了几分怒意,垂目向手中的石盘看去,却见耽搁这几句话的功夫,石盘上的血珠已经凝固。
——
片刻之后,距离此地三千里之外的一片山林间。
青影一闪,两道紧贴在一起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