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城一向是大陆中最热闹的城池,也是消息最通达的地方。这则消息传入凌霄城后,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
封九离啊!
那可是过往十年当中,整个藏玄界年轻一辈修士中最耀眼的人,是各大宗门用以激励小辈的标杆。
他怎么会背叛师门呢?
“亏得这些年藏玄宗把他捧得那么高,他就是这么回报师门的?这不就是个白眼狼吗!”
茶楼大厅里,一桌修为不高的少年正在讨论着这件事,说到激动处,其中一位少年拍着桌子抬高了声音,引得茶楼里不少人朝他们看去。
那几名少年许是大宗门里出来的,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也许是说得正激动,一时间忘了收敛声音。
其中有个少年接着道,“说白眼狼那都是抬举他了。我表兄就是藏玄宗内门弟子,据说封九离就是个孤儿,打小儿被忘忧老祖捡回了藏玄宗,是老祖亲自抚养长大的。”
“那他还对忘忧老祖下毒?”
桌上另一人震惊道,砸吧了下嘴,感慨说,“那可太歹毒了,连自己的恩人、师父都能下得了手,说他跟魔修勾结了,我绝对相信!”
“可不是嘛,我看就是忘忧老祖对他太厚待了,据说宗门什么好资源都可着他,给他的灵药、法宝都是一辈弟子中最好的!”
最先开始大声说话的那少年摸了摸下巴,叨咕一句,“忘忧老祖养这么个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还不如收我当徒弟呢!”
“嘿,想啥美事儿呢?张兄到了,我们走吧。”
他的同伴在他背上使劲拍了一巴掌,接着几人付了茶钱,起身离开了茶楼。
褚盈盈、夏云枝,还有刚随着冯长老和玉端长老赶来凌霄城的傅清此时正坐在二楼靠近楼梯的一桌,方才那桌少年的话,自然也落入了他们耳中。
傅清上个月开始进入了宗门执事堂做事,这次跟着两位与徐崇交好的长老前来参加吊唁,一路上听说了不少事情,比褚盈盈和夏云枝两人消息灵通不少。
他抿了一口杯中的灵茶,神色有些复杂地开口道,“藏玄宗现在对封九离下了追查令,据说是忘忧老祖想将封九离找回去,好好劝诫、惩治一番。”
这话说出去,倒显得忘忧老祖念及旧情,不愿对封九离赶尽杀绝似的。
褚盈盈抬起头,与傅清师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几分莫名。别人不知道忘忧老祖什么秉性,他们这些苍元宗弟子还能不知道吗?
那可是当年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明明残害了苍元宗的人反倒使劲往苍元宗脑袋顶上扣屎盆子的能人!
甭管他说了什么,总之褚盈盈和傅清是一万个不相信。
夏云枝倒不知这对师兄妹眼底闪烁的情绪,她叹了口气,有些迟疑道,“我其实不太相信那个传闻。”
褚盈盈有些惊讶地朝她看去,这两日她听多了骂封九离的,倒是少有听到有人说不相信他做下错事的。
只听夏云枝说道,“上一届修士交流会时,我认真看过他的比试。他是金灵根修士,虽不修行剑法,但招式其实与我们剑修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都说判断剑修时从剑法就能看出为人,我觉得这道理对于其他修士也适用。从封九离的招式看,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性情孤傲冷清的人,这样的人应当不会轻易为了利益投靠魔修吧?”
“我也不信。”
褚盈盈忽然开口道,她的语气比夏云枝更多了几分确定。
似乎是她说得太过笃定,夏云枝和傅清同时惊讶地朝她看过来。褚盈盈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随即神色一正,解释道,“我和封九离一同与魔修交过手。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背弃正道与魔修勾结的人。”
说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哪怕真的‘忘恩负义’,她也觉得封九离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就像忘忧老儿那样的人,真的就对封九离有恩吗?
褚盈盈紧了紧搭在膝上的手,心底默默念道。
傅清对褚盈盈那么相信封九离感到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什么。褚盈盈和封九离在封幽城不朽木林子里遇到魔修那次,他也在云莱城,算是近距离接触过这件事的人之一,他叹了口气,接着褚盈盈刚才的话说,“坏就坏在这件事上了。”
“嗯?”褚盈盈有些不明所以。
傅清接着道,“那次你们共同抵御魔修之后,封九离不是消失了一阵子?现在藏玄宗里就有人认为,封九离消失的那几日是去与魔道那边联络了,他给忘忧老祖下毒的丹药,说不准就是那几日魔道之人给他的。”
听到这种猜测,褚盈盈心头猛地一跳。
她隐隐觉得,这话可能真有一部分说准了,与魔修勾结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可准备给忘忧老祖下毒……如果是利用那根寒玉参的话,还真有挺大可能。
都说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在知道封九离被忘忧老祖亲口称其‘判出师门’后,她对封九离的感观反倒比以前多了几分微妙。
硬要说的话,就是少了些戒备,多了些担忧,以及更多的疑惑。
——
几日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对于不少人而言,这几日藏玄界很热闹,传出来的消息一个赛一个的惊人。
可对于徐亦恒而言,这几日每一日都像是度日如年。父亲的灵堂就设在凌霄城外的徐家祖宅。他每日守在灵堂里,没有一刻离开过。
褚盈盈等人随同师长前来徐家吊唁时,看到的就是他惨白着一张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褚盈盈是跟着冯长老、玉端长老,还有傅清和其他几位师兄一起过来的。
徐亦恒麻木地站在灵堂外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见到他们一行后,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冯真君、玉端真君、傅道友、褚道友……请进。”
冯长老与徐真人年纪相当,当年还在炼气期时就在那时的修士交流会上结识了,两人身材相似、在修真界中都有些异于常人,却同样乐观豁达,结识之后便将彼此引为知己,哪怕这些年见面的次数不多,却颇有几分情谊在。
冯长老自己也有儿子,跟徐亦恒也差不了几岁,试想一下若是他不幸陨落后独留瑞端一人在世的场景,便很能体会徐亦恒如今的心情。
他宽厚的手掌落在徐亦恒肩头,不重不轻地拍了两下。
“徐贤侄,节哀。那些宽慰的话,我想你已经听腻了,我也就不说了。徐崇兄是我的至交挚友,他的事,便是我冯某人的事,今后若有任何难处,就来苍元宗寻我。”
说着,他往徐亦恒手中塞了一枚玉符。
苍元宗宝霞峰的玉端真君,也是徐崇的好友。别看玉端真君修为比徐崇高了不少,如今已经快要进阶出窍,可在炼器一途,他的造诣却实打实地差出徐崇好几条街,这些年受过徐崇不少指点。
他安慰徐亦恒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直接送了一件法宝,是个嵌入灵石后可以动的木偶人,如果想要发泄情绪,就可以对着木偶人拳打脚踢一顿。
他说,“追查凶手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长辈,你好好修行,别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徐亦恒当着宾客的面,仍旧努力维持着以往的风度,可当这些长辈进去以后,他却忍不住眼眶泛红。
傅清走上前,无声的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
徐亦恒努力收敛起眼中酸涩的感觉,扬起一抹有些难看的笑,“我真是个没用的儿子。”
“徐道友,你……”
徐亦恒微微摇了摇头,阻止住傅清安慰的话语,“你们知道我父亲当年为何会选择去盛宝轩吗?”
褚盈盈和傅清对视一眼,有些茫然。
徐亦恒自嘲一笑,“因为我。”
“我年幼时不懂事,被几位族中关系不睦的堂兄撺掇着,对父亲说出了不中听的话。因此,父亲才向老祖请命,领了凌霄城盛宝轩这个在外人眼中算是个肥差的差事。”
徐亦恒眼中带着无尽的自责,“父亲并不贪恋权势。若非因为我,他绝不会主动请命来盛宝轩,也就不至于如今……”
“徐道友。徐伯父是位受人尊敬的炼器师,也是一位罕见的七品鉴宝师。我想,徐伯父愿意留在盛宝轩,绝不仅仅是因为你。”
褚盈盈不赞同地皱起眉,接着轻声道,“该付出代价的,是杀害徐伯父的人。徐伯父一定也不愿你如今为他而自责。”
杀害徐崇的人,自然不是封九离这个在世人眼中还未结丹的筑基境修士。哪怕他惊才艳艳,却还远远没有到成长起来的时候。
但如今杀害徐崇、夺走宝物的‘魔修’毫无踪迹,人们也只能将关注投向封九离这个叛师之徒。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藏玄宗大肆派出结丹、元婴弟子搜寻封九离下落的时候,以苍元宗褚尊者为首的六位合道境尊者共赴藏玄宗山门外,要忘忧老祖交出守护天魔封印的护阵大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