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二更) “老祖宗可喜欢这……

魔尊差人给参加婚礼的众人送来了新的礼服——这一点非常贴心, 就连挑剔的阿翠都对此也找不出错处。毕竟他们身在魔界,魔尊的婚礼又来得匆忙,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好礼服。

阿翠换上礼服, 去寻谢今爻。

阿翠掀开窗户, 这才愕然发现,阿爻房间里有不少人。

那些侍者围着阿爻打转——就好像阿爻才是今天的新娘子一样。

阿翠压下这怪异的想法, 随后想到,也不奇怪, 修界的那群老头子是将阿爻当做修界的门面底牌来看待的, 在大场面上用心一点也不为过。

阿爻看见她来了, 随后露出一个笑。

她身着的是一件雪白绣大片金色云纹的衣裙, 其中,腰间那条腰带尤其漂亮, 像是有生命一般璀璨发光。

阿爻本就生得漂亮,只不过因为平时被那些长老们管控得面无表情,且身份不同寻常, 浑身上下都是种冷冰冰的杀伐气质,才让人容易忽略她的好看。

阿翠原以为, 最适合阿爻的配饰便是霜寒剑那一类的宝剑。

有的美人适宜浓妆艳抹, 珠宝玉石, 才能为其美艳增色。阿爻不笑的时候, 真是十足冰美人。

但如今珠玉宝钗在她墨发间, 看上去竟然也万分适宜。

此时, 正有一个侍者在替阿爻插上一支发簪, 那支发簪出乎意料,是木料所制,朴拙而雅致。那侍者手指苍白, 在阿爻墨色发丝间,如同一幅静默的黑白画,却带着种莫名的纠缠靡丽。

阿翠无意间看见那侍女的手掌贴着阿爻的发髻擦过去,触碰到她的面颊,不知为何凝视了一阵。

这个侍女,看上去有些奇怪。阿翠心想。

生得简直过分高挑,第一眼望过去,背影甚至不像个女孩子,那贴着阿爻发髻擦过去的手指,也是修长而骨节分明,若非指间带有粗粝的一层薄茧,看上去倒像是双世家公子的手为人簪花的风流手。不过那苍白的肌肤,如同纸一般,带着点润泽的浅粉。

是很少见的那种肤色——不过,有几分眼熟。

到底是在哪位姑娘哪里曾经看到过呢?

记忆里,似乎是出现过这么一双手。苍白的肌肤,冰冷的温度,只是这双手,比那一双多了点人烟气和血色。阿翠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不过看来修界是真的很爱重阿爻,阿翠想,看那侍者,对待阿爻的动作温柔如水,轻而慢,千挑万选地在那珠宝匣子里挑出各种不一样的珠钗在阿爻发间比划。

仿佛.....在打扮属于自己的新娘?这个念头过分滑稽,阿翠付之一笑,随后抛诸脑后。

真的是十分用心了。阿翠不由赞叹。

阿翠见谢今爻似乎还要许久才能完成打扮,于是道:“我先去找东小鱼,我们在会场等着你哦。”

阿爻在里头坐着,以与容貌极端不符的乖巧点头:“好哦。”

于是阿翠放下窗户,心情不错地往外走。

今日阳光灿烂,是个黄道吉日。阿翠这样想着。春风拂面,带着空气中一点花香,惬意温存。一路而来,见到不少熟人,大家虽然都对这桩婚事有些怀疑,但是都不动声色地互相打招呼祝福。

不过总感觉哪里怪怪的?阿翠想,就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到了会场内部,阿翠才明白哪里怪怪的。

会场里,除了他们妖界的人,那数十位长老,竟然一个都没到。方才一路上,她也未曾看见一位出席婚礼的长老。

东小鱼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异常之处,二人对视一眼,心下更加怀疑这场婚宴会否是一场鸿门宴了。

阿翠询问礼仪官:“魔尊呢?”

礼仪官彬彬有礼地笑:“魔尊自然去寻新娘了。”

随后礼仪官引着他们入席。东小鱼又问:“怎么现在还没见修界长老?”

“啊,”礼仪官摆着极其官方的笑容,了然道,“修界长老们因为要修缮商法,可能过于劳累了吧,于是魔尊嘱咐他们好好歇息,夜间再来也无妨。”

阿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就说嘛,那群循规蹈矩的老头子,怎么会连魔尊的婚礼都不参加?原来是有对他们而言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快,阿翠在会场里又看到了熟人。

是上次和阿爻搭话的那位病弱的魔族小姑娘,据说她的哥哥是魔尊最为信任的肱股之臣,她也是先夫人最好的朋友。

阿翠瞪大了眼睛,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阿蜜。而且阿蜜此时还着了一身,看得出来是陪伴新娘的伴娘的礼服。

小姑娘注意到她的注视,面色通红,咬紧了唇,颇有些不安地移开目光。

阿翠这才收回视线,对东小鱼道:“这场婚礼也太奇怪了吧,就没有听说过让先夫人的挚友来当现夫人的伴娘这种事。”魔界应该不缺贵女吧?

随后,更令人惊讶的是,穿着礼服的小男孩也一脸严肃地出场了。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阿翠怎么看怎么觉得头晕目眩——等等,为什么苏小花会在这里?

阿蜜见苏小花来了,俯身温柔地嘱咐着什么,阿翠和东小鱼听得分明:“花花,记得待会儿拿好篮子,牵好......的裙子哦。”

苏小花义正言辞地点头:“嗯!”

阿翠和东小鱼更加迷惑。

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苏小花虽不算是先夫人的“遗孤”,好歹也是先夫人种出来的花而产生的花灵,怎么还要给现在新娶进门的夫人当花童?

这魔尊,是脑子坏掉了吗?

东小鱼和阿翠对视一眼,无不忧心忡忡。

*

修法院里,终于完成了修法大典的长老们醉成一团。

桌上摆满了魔尊昨夜宴请他们的无妄花酒的空壶,一群小老头连眼睛都睁不开。

忽然,一百三十八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费力地撑起了眼皮:“这外头是在做什么呢?”

阿易神色清明地站在他们身侧,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没什么,长老们安心睡吧。魔主说,让诸位好好休息,辛苦诸位了,明日他会亲自送诸位出城回修界。”

一百三十八觉得自己眼皮子沉重,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正要陷入睡眠之中,一百三十八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对了,老祖宗那边......”

“老祖宗明日会和诸位一同启程。”阿易垂首,有礼有节,“我们很快会通知她的。”

一百三十八这才松了口气,睡眼朦胧地答道:“多谢。”

阿易在屋子里站了一阵,确保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俯身在香炉里,点燃一支安神香。

香雾缥缈之中,阿易关上了房门。

随后他转身向着会场走去。

阿易虽然不知道魔主想要做什么,但是他还是按照苏不遮的吩咐一一照做了。

虽然至今他都不知道,要和魔主成亲的人是谁——但是,只要是成亲,他就满意了。

魔主不可能永远困在谢瑶瑶身上。选择再成婚,这是好事。

为了谢瑶瑶,魔主做过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修炼保存红线的邪术,寻找各种各样的方法想将她复活,百年之内也未娶妻。

在阿易看来,谢瑶瑶已经成为了魔主的执念,一个走火入魔的信号,让魔主这么多年以来难以自拔。所以只要是能够将魔主从这泥淖之中解救出来的方法就行,和谁成婚,都无所谓的,总比困在已经离开的谢瑶瑶身上好。

而且瑶瑶当初走的时候,必定也不是抱着让魔主痛苦一生的念头,不是吗?

幸而有了这一场婚事,阿易心想,自几日前开始,魔尊就再也没有修炼保存红线的邪术了。今日再见,已经无需用伞,就可站在日光之下了。

阿易长吁一口气。不过也是奇怪,阿蜜似乎知道魔主想要和谁成婚,否则依照自己妹妹那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是不会愿意当伴娘的。

可偏偏,知情的阿蜜和魔主都不告诉他。阿易挠了挠头,甩开这些想法。算了,反正只要魔主走出了过去的阴影,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吗?

他踏进阳光里。

*

谢今爻一大早就被叫醒了。

面前摆满了珠宝匣子和各种衣裳,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这群侍者告诉她,她们是负责打扮贵宾的,而在每位贵宾居住的院子中,都有负责为他们打扮的人。

于是谢今爻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早早起了床,任由她们在自己身上脸上下功夫。

不过也真是奇怪,谢今爻一一打开了装衣裳的木箱子,发现里头全是一水的大红色。

别人成婚,她穿什么大红色?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疑问,为首的侍者上前,柔声道:“我们似乎是拿错了箱子。”

谢今爻蹙了蹙眉。那穿什么好呢?

侍者们一一打开了木箱子,直到最后一个——

那侍者松了口气:“幸好这里还有一套白色的礼服。”

谢今爻原本也不在意礼服的样式颜色,如今避开了选择的麻烦,便道:“那就这件吧。”

女子眉目疏冷,似乎并不在意。

那为首的侍者微微一笑,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她竟然如此平静,苏不遮心想。

谢今爻总觉得她的目光太过熟悉,但是回头一看,又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

她见这侍者久久不动,困惑道:“怎么了?”

侍者垂首,在她耳侧笑道:“请您起身,我为您穿衣。”

这侍者靠近了她,谢今爻才发现她的身量挺高,几乎比过男修。

她不动声色地挪开一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哪里见过。苏不遮微微一笑。以这样一张脸,这样的身份在你身边,你都快要认出我,为什么之前却无法认出和百年之前相比毫无改变的我?

而且,现在觉得见过我,好像有点太晚了。

苏不遮眼睫低垂,望她一眼,道:“我们怎么可能见过呢。”

“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没有灵力的普通魔族罢了。”

他眼眸一弯。

“怎会有幸认识到您这样的人物?”

谢今爻也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一号人,她点头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她解开外袍道:“我自己可以穿的。”

然而这侍者却接过她的外袍,将礼服披在她肩头,笑得温文有礼:“这是我该做的。老祖宗不必感到不自在。”

这是他的新娘,他自然得亲手打扮。

谢今爻想了想,好像也是。毕竟这是别人的工作,而且她本来就不会穿这种繁复的礼服。

穿上了礼服,这侍者半跪在地,为她整理裙摆,随后自木箱中,拿起最后的部件——月光一般美丽干净的腰带,在侍者苍白的掌心之中流光溢彩。

谢今爻总觉得那腰带上也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但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那侍者冰冷的手,已经将腰带自她身后穿过,对折到了腰前。

这侍者的手生得过分好看,像是玉竹子般修长干净,不像是寻常女孩儿的十指如葱,而是多了一份秀雅的硬朗。

谢今爻垂首,便可以看见这侍者的脊背,肩膀平阔,线条直畅,像是插进刀鞘里的窄长墨刀。她正一丝不苟地为谢今爻系上腰带,如同对待一项极其精密的工作,一点都不可分神松懈。

骨肉匀亭,睫羽低垂,竟是神奇地让人忽略了她那平平无奇的外貌。

谢今爻正看着出神,忽然,她抬眼,对着谢今爻极浅极淡地一笑:“老祖宗可喜欢这腰带?”

谢今爻下意识点点头:“喜欢,很好看,辛苦你了。”

侍者的手指离开腰带的结,宛然一笑,像是温婉纯净的水莲花。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