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擦过一道银色光影。
雨滴落在阿易的鼻尖上, 他抬起眼。
他疑惑地想,刚刚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此时,阿蜜掀开马车的帐子, 问他:“哥哥, 是不是快到了?”
阿易被她一打岔,迅速忘记了方才看到的东西。
他点点头, 在心底估摸了一下距离,随后道:“嗯, 快了。”
阿蜜望着苍青色的天空, 有些忧愁地皱起眉头。
她好不容易才劝说魔主留在王都, 没有亲自前来。
不知道瑶瑶从战场上回来没有啊。
瑶瑶可一定要回来啊——不然就露馅了。
*
苏不遮处理完了王都的事情, 还是觉得应该亲自去接谢小羊过来。
边境到王都,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自己手下的人, 除了阿易,都是谢小羊没接触过的生面孔。
他又嘱咐过谢小羊绝对不能离开河谷,想起谢小羊那么听话, 他觉得那群人可能没办法让谢小羊从河谷出来。
少年弯起唇角——
而且,他想要给谢小羊一个惊喜啊。
少年长期来的沉重肃穆心境因为想起她而变得轻快愉悦。
他唇角不自觉再次带上一抹温柔的笑。
随后他又想到, 那群人哪里有照顾人族小姑娘的经验, 他应该自己去。
据阿蜜说, 她离开河谷之时, 从边境采买了不少东西回去。但是他还是担心谢小羊会饿瘦。
少年蹙了蹙眉。
随后想到, 幸好河谷里没有什么毒蘑菇。
不过他回去, 还是得先向谢小羊道歉才行。
这么久没有消息。留她一个人在谷里。
苏不遮都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他思维跳跃极快, 随后转念一想,不知道谢小羊会不会喜欢魔都?
这里没有魔气瘴气,她不会再发烧。
这里非常安全, 他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她的机会。
他会给她喜欢的花园,会一直陪伴着他。
他又转念一想。
只是,谢小羊会不会害怕?
自己突然变了,她会不会害怕?
苏不遮轻松的心情,迅速变为有些忐忑不安,但随后他想,害怕也没用了,他已经是她的了。
她亲自给了他红线,给了他花环,让他成为她的道侣。
她给他梳头,亲吻,拥抱……
她是他的羊。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掩住唇角的笑。
伴随着马蹄疾奔。他的身影没入一片灿烂的朝阳之中。
*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河谷空空如也。
阿易心头一跳,隐约有些不妙的预感。
而马车内的阿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瑶瑶上车,便掀开了车帘想要询问,她望见哥哥这样冷厉的神情,便担忧道:“哥哥,怎么了?”
阿易深呼吸一口,冷空气进入他的咽喉,让他发声都有些艰涩:“她不见了。”
与此同时,他下令:“进谷的,仔细找。”
现在还有机会,也许谢瑶瑶只是没在小木屋里。
阿易心想,幸好主君没有跟着一起来,否则主君着急起来,情况只会更糟。
就这样,他们翻遍了整个河谷。
别说谢瑶瑶了,羊毛都没一根。
阿易有些焦灼,阿蜜也跟着去小木屋里查看,发现信已经被拿走了。
瑶瑶近期回来过。
就在这样搜寻中,天色暗了下去。
他们只能在这里扎营。
阿易怎么也想不通,她不过是个连灵气都没有的小姑娘,怎么会就这样没留一点痕迹,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众人都有些焦愁。
与此同时,阿易也再次暗自庆幸,幸好主君没有一起来,不然这么久找不到人,主君得疯。
希望谢瑶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毕竟前朝炼制那一批魔晶箭,边境的大型魔兽已经所剩无几了。
然而此刻,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从远处遥遥传来一阵马蹄声。
随后是勒马声,阿易看见自家意气风发的主君,神情有些彷徨无措地迅速跳下马。
阿易心头一跳,正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苏不遮只犹豫片刻,便掀开了马车车帘。
苏不遮在掀开帘子的时候,心中掠过无数想法,终究化为苦涩而满足的欢喜。
她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她会不会认不出他?
她瘦了没有?
她会不会生他的气?
然而无数个问题过去,他看见,光线昏暗的马车里,只有阿蜜。
阿蜜看见是他,攥紧了裙子。
阿蜜直到现在还是很怕他,准确地说,应该是比以前更害怕他了。毕竟对现在的他撒谎,和对以前的他撒谎,所需要承受的压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主君怎么来了?阿蜜心中更慌。
苏不遮蹙了蹙眉。
他干脆利落地放手,马车车帘也落下。
他问阿易:“谢小羊呢?”
阿易半跪下去。
他咽了口口水,随后道:“主君,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已经派人四面排查.....”
苏不遮手指猛地收紧。
他幽碧瞳孔所有视线尽数落在阿易苍白的脸上。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谢小羊还没回来?
苏不遮第一反应是,谢小羊的亲人,不会又将谢小羊带走了?
但是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离开时在河谷上施了结界,修界的人进不来——除非,谢小羊是主动跟着他们离开。
苏不遮心口漫起一阵刺痛。
他又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告诉自己,要相信谢小羊。她不会再这样丢下她。说不定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呢?
就像她说的“我本来走了,现在又回来了”一样。
“主君,谷中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她自己出了谷,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家人来接她......”
阿易感觉到自己后颈一阵凉意,连忙道:“属下失言。”
苏不遮按捺住内心的焦灼,走进了谷中,自己亲自查看。
此时,派去四面查探的人已经陆续回来,并未在周围发现有人族的踪迹。
在火光之中,苏不遮的目光落在谷口。随后他瞳孔一眯——谷口有熟悉的魔狼气息。
苏不遮顺着那气息,一路向前。
只见自河谷绵延至远方,是一道泥泞之下厚厚的车辙。
苏不遮俯身观察——按照车辙压痕来看,马车上不止有两个人。
阿易跟随在苏不遮身边这么久,此时怎么也猜得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该有人知道了谢瑶瑶的存在,提前将谢瑶瑶劫走了。
主君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阿易神色肃穆,心中不详预感在夜色之中更加浓厚。
阿易小心翼翼地告诉他:“有魔狼的气息,应该是寻仇......”
不等他说完,苏不遮已经跨上马,沿着车辙一路追了上去。
阿易忙带人跟上。
阿蜜抓住阿易:“哥哥,带上我。”
阿蜜不相信瑶瑶会被几个魔修轻易带走,她是亲眼看见过瑶瑶斩杀魔狼的——她咬了咬唇,随后想到了,瑶瑶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必须要跟上主君,保证瑶瑶的谎言不会被拆穿。
追踪的人并没有走多远,就从路边的草丛里抓到了一个魔修。
那正是苏不遮伪装重伤那一夜出逃的魔将之一。
苏不遮没有给他多费口舌的机会。他神色阴鸷地一把握住那魔将的喉管,言简意赅:“说。”
那魔将立刻就招了。
“主君饶命,我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听信追风的话。我并没有伤害那位姑娘的意思啊,只是我也没想到,追风真的疯了,那厮是真的想要和您鱼死网破,求主君放我一条生路......”
苏不遮没给他机会,一把掐碎了他的喉管。
那魔将的身体软如烂泥,苏不遮没有再给一个眼神,循着他所说的方向而去。
阿易等人一个字都不敢说。
谁见过这样的主君?
仿佛谁敢挡着他,谁就会立刻被杀死。
没过多久,夜色之中,他们到达了一片山崖路。
雨天的山崖路格外湿滑,火把下,那明显的车辙滑落的痕迹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悬崖深不可见底,细雨之中,雾气弥漫。
阿易看见,主君的眼睛一瞬就红了。
阿易心头一酸,知道谢瑶瑶恐怕凶多吉少。
苏不遮十指紧收,从脑海中绵密的阵痛中回过神来,强行控制着自己冷静。
还没找到谢小羊——不许多想。
他能将谢小羊从熊,从蜘蛛,从鱼手里救出来,这次也一定可以。
他已经变得更强——他一定,一定可以保护她。
然而伴随着他的目光落在山崖路前方,他还是难以遏制地心悸了片刻——山崖路前方是一片泥泞,而泥泞之中没有半个脚印。
据方才被抓住的魔将说,追风已经断了一条腿,是个废人了。
他不可能带着谢小羊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地往前走。
话虽如此,但是苏不遮还是吩咐人往前找。
往前找的人心里都已经知道前面恐怕什么都没有了,但是主君冰冷的目光让他们下意识服从了任何吩咐。
阿蜜望着那万丈深渊,也愣住了。
瑶瑶,真的从这里掉下去了吗?
阿蜜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指,直到十指将掌心掐出鲜血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有些慌乱地想,不行,她必须去看看。
她得去找瑶瑶!
而苏不遮早已经化为兽态,迅速自悬崖上头往下跳跃而去。
悬崖高深陡窄,就算是他也难免受伤,众人有些不忍地收回目光,从另一侧下崖,追随他而去。
苏不遮只一味近乎狂乱地下坠,奔跑。
他反复告诉自己,谢小羊不会有事的。
他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往别处想——也许这是哪个过路人发生了意外呢?
不可能是谢小羊的,谢小羊怎么会坐马车呢?
她那么胆小……
直到看到被挂在岩壁上的马车残骸的那一刻,苏不遮都不相信是谢小羊掉下来了。
应该说,他想都不敢想,这里这么高,谢小羊要是掉下来——
他打了个寒战。
不可能的,他反复告诉自己。
谢小羊这么小,这么弱,怎么会从悬崖上掉下来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这么小——
虽然这么反复告诉着自己,他的速度还是伴随着几乎再也不能控制的下坠越来越快。周围尖利的岩石划破他的皮毛,带出长长一道血痕,他恍若未觉,只知道继续往下跳,奔跑,跳,奔跑。
很快,在湿漉漉的雾气深处,他对上一张脸。
魔族的颅骨被摔得粉碎,面目全非,鲜血纵横流淌的痕迹已经干涸。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他曾经的部下,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他本应该停止在这里,不再下望。
但他看到了被揉皱的似的,小小的白色的一团。
她躺在地上,血淋淋的,像是碎掉的白瓷。
碎掉的白瓷,扎进了什么地方,让他的呼吸都要在这一瞬停止。
雪豹茫然地上前,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
那气息熟悉得让他害怕。
他有些焦躁地围着她打转了一阵,随后他将尾巴放进她怀里。
她冰冷僵硬的手没有反应。
他又去衔来一朵花,放在她身边,她没有反应。
雪豹将脑袋抵在她怀里,蹭了又蹭,她没有反应。
随后他迷茫地守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没有火光的黑暗之中,只有他陪伴着她。
半晌后,他喉咙里传来一声不平的像是呜咽的呼唤。
在他身后赶来的阿易,撇开了眼睛。所有人都沉默着望向远处。火光彻底照亮了她的面容。
巨兽化为人形。
“谢小羊?”他唤她,“你怎么不说话?”
他的手指拂过她覆盖面容的染血黑发,露出底下那张破碎的面容。
已经僵冷的女孩,自然不会说一句话。
他难过地喃喃道:“你怎么又不听话,到处乱跑。”
“你让我怎么找你啊。”
他似乎在怨她,似乎在生气。
但是她不说话,他又怕她被他过分严厉给吓到。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摔倒了——痛不痛?”
少年雪白的睫羽上,已经坠下一滴淡淡的红色的液体。
那抹红色,洇染了他衣襟,他浑然未觉。
点滴的细雨落在她的面庞上。
苏不遮伸手给她挡雨。
阿蜜这才看见他在用力,他浑身紧绷着,像是不肯松的弓弦,泄了力,便会铮断。
雨幕的声音,都归为天地间唯一的侘寂。
全是她。
无声的,静寂的疼痛蔓延到身体每一个角落。昔日的记忆如同复苏的浪潮,一点点卷过他脑海里深刻的,不深刻的影子。
伤口迸开,鲜血直流。
“猫咪,我们去哪里?”
“你不会说话吗?”她偏过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谢瑶瑶。”
她露出个笑脸。
苏不遮木然地看着此刻臂弯里,再也认不出的脸。
她好软,好软,抱着的是她,又不是她。
是她的身体,但是她不在身体里面。
要在那一瞬间脱离身体,她得多疼。
他和她一样疼。
那时候,他赶她走,她却没有离开。
“你没走?”他问她。
她偏过头,笑得傻乎乎:“走了啊——然后又回来了。”
“猫咪,你要吃鱼吗?我给你抓鱼?”
他冷淡地回答:“两清。”
“有鱼叫做两清吗?好吃吗?长什么样?”
他甩开她,她一直跟在他身后:“你等等我呀......”
她跟不上他,找不到他时焦急的脸,四处喊:“猫咪!”
看到他的那一瞬两眼放光:“我在这里!”
她用小叉子吃饭,夸奖他做的羊肉真棒。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在熟睡的她耳边道:“谢小羊,你饿不饿啊?”
“饿了就起来,我给你做鸡腿吃。”
她没有回答。
浪潮卷过她掌心的灰土——她送了他一株花,还提醒他:“猫咪,记得给花浇水哦。”
那个雪夜,她怯怯地抬眼:“我抓到了羊。”
“为什么给我?”
她傻乎乎地回答:“吃不完。”
苏不遮将尾巴放在那双手里。多么奇怪,那双手无力到已经抓不住他的尾巴,却又有力到能够一直不变。
他鼓励她:“谢小羊,你冷不冷?冷就抱住我的尾巴。”
她没有回答。
苏不遮的尾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脊背打了个颤,有些茫然地想起曾经她抱住他的尾巴,在睡梦之中:“我就蹭蹭。”
她身上有很多刮擦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好的。他一点点珍重地拂过她遍体鳞伤的身体。
轻柔的海浪卷过他流血的伤口,让他的面容不可抑制地开始抽搐。
但是他想起她说:“猫咪,你真好看。”
他哑着嗓子捂住她的眼睛。
掌心是潮湿的黏腻的触感,如同眼泪。他又想起,她因为被他赶走偷偷哭。
单纯以为是花死了所以他才赶她走时,她偷偷早起挖了一株新的花回来。
谢小羊这么胆小的。他想。
他抱住了怀里软软的谢小羊,太软了,都不像是谢小羊了。
像是春天柔软的泥,没有形状的水,随时可以从臂弯里流淌而去。
“不要怕,”他说,“我来了。”
谢小羊不回答。
他挪开遮挡住她眼睛的手,才发现她并没有流泪,而是一直在流血。
他掌心里的红色流淌到了手腕的红线上。
他又想起,她送给他红线:“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她大声说:“我要吃鸡腿!”
她总是笑弯了眼睛:“谢谢你,猫咪!”
他悄悄给她换了新的花。第二天她高兴地蹲在那里一直看:“猫咪,花没有死。”
她撞见他杀人,她说她害怕,他没理她,最后却是她拿着一束花对他说:“猫咪,送给你,你别生气了。”
她发高烧,做噩梦时抓住他的手。
她夸他漂亮,迷迷糊糊亲了他的嘴唇。
只要他做一点事情,她就会说:“猫咪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猫咪!”
吃糖葫芦她会给他留半串,被糖渍染红的嘴巴笑嘻嘻。
他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那么久,只要他带她出门一次,她就会立刻开心又满足。
她向别人介绍:“他是我的家人。”
他带她住进河谷,她笑得很灿烂:“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因为她答应了他不要乱跑,所以就算是坏人来了,也只是躲进了柜子里。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柜子里睡着了。
她醒来时的毫不自知危险的笑脸像是太阳:“你让我在这里等着你。这次我没有乱跑哦。”
她在无妄花海里,为他编织了第一个花环。
此时,他脑海里全是她的声音在呼唤他。笑着的,难过的,兴奋的,时时刻刻,她都在呼唤他:“猫咪!猫咪!”
他濒临死亡之际,经脉破碎,也是带着她气息的红线,将他唤醒。
他望着怀里不说话的安静的人,目光死寂地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线上。
她突然消失,他将她找回来的时候,她说:“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猫咪了。”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我永远喜欢你。”
他们一起在木屋看着满天星河,她听他讲述他的身世。他说他已经不再难过。而她给了他一个拥抱,随后说:“那这个拥抱,就给以前那个还在伤心的你吧。”
她问他:“猫咪,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她说,她要带他回家。
她不知从哪里学会的生涩的亲吻和表白:“我爱你,猫咪。”
她用无妄花给他编了花环,她笑眯眯:“好了,现在我们已经结为道侣了。”
她给他梳头:“一梳梳到尾。”
一梳……
苏不遮死死咬住了嘴唇。
他眼睫变得更湿,更重。
他仿佛听到了回应,她的声音远远的:“猫咪!”
是带着笑意的。
他茫然抬起脸,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谢小羊,你去哪里了?
他固执而不解地想着。
有人拉住他的手:“魔主,切勿伤心过度,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什么叫斯人已逝?
苏不遮不说话。
谁死了?他不知道。
“谢小羊,你快说话。”他执拗地晃了晃怀里的人。
怀中人的头无力地偏向另一边。
没有丝毫回应。
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怖让苏不遮的动作仿佛被凝固直至万年。
“谢小羊?”
她不回答。
同时,他再度死死抱住了她冰冷的身躯。
阿易听见他牙齿交错打架的声音,他也不忍再阻止,松开了手。
他碧绿的瞳孔湿漉漉的,失焦一般望着怀里那张破碎的,再也认不出来的容颜。
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
我们不是会永远在一起吗?
你为什么不理我?
“谢小羊,谢小羊,”他彷徨无措地晃她,“你说话啊。”
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随后他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太黑了,你不想说话?”
他固执地让所有人把火把举到她身边。
但也是这一刻,他心中的幻象完全被打破。
他颤着手。
前不久她还会对他笑,她的唇还吻过他的唇。他握住她柔软带着点凉意的手——现在已经变得僵硬。
令人崩溃的是,那只手,轻轻地,滚落了。
他如梦初醒。
谢小羊碎掉了。
完全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