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战就这样过去了。很快, 魔界卷土重来。
苏不遮在临走前,告诉谢今爻:“羊,在我回来之前, 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河谷。”
他叮嘱她:“千万记住。”
谢今爻点点头, 露出个笑:“好。”
她叹气:“要是这世界上没有战争就好了。”
苏不遮沉默着望着她。
她眼睛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谢今爻看着他翡翠般明丽的双眼。
他笃定地说:“会的。”
而在送苏不遮离去之后,谢今爻也离开了河谷。
离开前, 阿蜜问她:“瑶瑶,我送你的项链呢?”
谢今爻从衣领里将粉色的原石项链拉出来。
阿蜜松了口气。
她露出一个笑:“瑶瑶, 你一定要把这个项链一直戴着哦。”
“这颗粉色原石会给你带来幸运。”
“它一定会保护你平平安安。”
望着谢今爻离去, 阿蜜叹口气。
阿蜜心想, 希望瑶瑶不要在战场上受伤啊。
而这场仗, 一打就是大半年。
为了能够随时知晓谷中的情况,谢今爻甚至放了一缕灵息在谷中。
然而在这紧张的半年战役中, 猫咪并没有回来。
不过他却经常写信让阿易带回来。
阿易匆匆送信之后也就离开了,耿直的阿易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久以来, 那些信都是阿蜜收下,回信也是由阿蜜送出。
终于, 谁也没有想到, 这场荒谬的战争, 竟然是以魔军内部反叛作为结束。
那一夜, 魔军整夜没有熄灭灯火。
最可怕的是, 修界这边丝毫没有听见任何魔军内部喊杀惨叫打斗的声音。
似乎是和平叛变。
修界长老们暗自惊心——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才能不消耗一兵一卒, 完成十万大军的策反?
据说魔军内部出现了一个新的首领,看得出首领现在没有和修界开战的意思,而是一路后退, 反戈而战,打到了魔界王都。
魔界为了这场和修界的战争倾尽了全力,因此王都里并没有多少军力。修界几乎都可以预见,魔界王座以及贵族内部的一场大换血。
虽然这位新首领带领的魔军还没有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内战,它将建立一个全新的王朝。
魔界内部的权力倾轧修界并不想管。
应该说,修界虽然厌恶魔界贪婪,但也不会主动开战——毕竟修界百姓安居乐业,修界所有的战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和平。
而那位新首领似乎也很清楚修界的想法,反叛第二天就毫无顾虑地撤下边境线。
修界依旧隔岸观望,等待最后的结果,和新任魔主登位后的态度。
最后的观望和谈判阶段尽数交由修界智囊团。
修界如今能用得上谢今爻的地方已经寥寥无几,于是长老们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让谢今爻去渡完她的情劫。
但是望着谢今爻离去的背影,一百三十八长长地叹了口气。
众长老忧心忡忡,谁也没告诉明显很开心的老祖宗,她的情劫还有一个可能。
这场仗打了大半年了,若是老祖宗手里还有红线还好,可以通过红线知晓情劫对象的生死状况。
可是老祖宗现在就连红线也送给了对方。
他们也见过了,那只所谓的猫咪,根本就是个魔修。
住在边境的魔修无一不被充军上了战场。
所以那情劫对象,现在不知道还活着吗?
老祖宗曾经托付他们寻找帮助天生废体的人修炼的药草,联系上那魔修来到营帐,浑身毫无灵气,只有魔气的模样,他们都可以猜出结果。
一个没有灵气的魔修。
应该是死了。
只能是死了。
虽然看得出来他有用魔气修炼的痕迹,但是,魔气修炼哪里有灵气修炼来得快?
一个毫无灵气的魔修上了战场,能剩下完整的尸体就算不错了。
想必老祖宗这三滴心头血,是被浪费了。
*
谢今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河谷的小木屋。
幸好猫咪还没回来。她想。
桌上留着阿蜜的信,阿蜜说,她担心极了,去找哥哥了,找到了哥哥就会回来。
看字迹和日期,应该是魔界反叛的第二天。那时候军营全面封锁,也不知道小姑娘安全与否。
谢今爻担忧阿蜜的同时,还是觉得,她还是应该在这里等着猫咪回来。
猫咪之前说了,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能离开河谷。
那她应该装作从来没有离开过河谷的样子,直到猫咪回来。
就这样,谢今爻等了七天。
*
“魔主怎么样?”阿易额头上低落汗水,他一脸焦急地望向才从营帐里出来的军医。
军医也是满面愁容。
“魔主体质特殊,我们并没有应对魔主这种体质的经验,现在只能看魔主自己能否抵抗......”
魔主在攻城之时中了一支魔晶箭。
谁都知道,魔修中了那东西,必死无疑。
那东西会吸干体内所有的灵气,虽然魔主并不以灵力修炼,但是谁知道这东西有没有什么别的后遗症......
他们本以为魔晶箭只有边境才有,没想到沿途城池的其中一个城主,以半个城池的百姓的性命,炼制了一批魔晶箭。
阿易啐了一口,想起攻城后进去城池时看到的人间惨剧,不由感到由衷恶心。
阿易暗自惊心,如果他不是跟在魔主身边,恐怕也是这种弱肉强食价值观下的第一批牺牲品。
有了解修界制度的魔修说,修界那边的一城之主,理应庇佑百姓,哪怕自己死去,也会保全一城的人民平安无虞。
可是魔界的城主并非靠道德人品遴选,而是全靠力量和血统。因此那魔狼血统的城主才会为了自己活命,轻而易举地牺牲了半个城的百姓。
那魔狼城主被抓住的时候,还拉了个下属挡剑......
这样的领导者,确实让人失望心寒。
阿蜜在阿易身边,看着这样陌生的暴躁的哥哥,安慰道:“哥哥不要担心,魔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身侧几个追随苏不遮的魔将也点头道:“魔主吉人天相,怎么会有事?”
阿蜜叹口气:“幸好瑶瑶不在这里,否则魔主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呢。”
阿易闻言,想起谢今爻,摸了摸妹妹的头:“幸好魔主早有远见,把你们都留在了河谷。行军途中,这样危险的事情并不鲜见——谁知道你这丫头自己跟上来了。”
阿蜜道:“我担心哥哥啊。”
旁边一个魔将倒是听了进去:“魔主在故乡还有姊妹吗?”
阿蜜下意识戒备地望着他。
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要保护好瑶瑶,那么就不能透露出瑶瑶的所在。
阿易神色冷肃:“追风,有些话最好不要问。”
这魔将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在心中暗自咒骂这蜜袋鼯兄妹一个样子,像是苏不遮养的狗似的。
不过等到苏不遮死了,他还用看他们脸色?
他本来是其中一个营帐的首领,听闻了苏不遮的存在,上门挑战,结果没想到那小子尽管没有灵气,却可以用魔气打败他。
真是见了鬼了。
颜面扫地还被收为追随者,他早在心里暗恨许久。
他早就知道,跟着这种反叛军,根本没有一点胜利的保障。
一旦苏不遮死了,他们这些叛军群龙无首,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日回到王都那一方。
他走到一边,准备今夜守在帐子前,听苏不遮的消息到底如何——
如果苏不遮不行了,他就立刻离开这里,投靠王都。
*
帐内,少年半裸胸膛,看似紧实而完好无损的肌肉包裹着白色纱布。
修长而粗粝的十指解开白色的纱布,露出里面带着点血色的肌底。
他垂下雪白的眼睫,手指拂过自己先前险些被射穿的伤处。
魔气一点点凝聚,在他胸前织云而起。
不过片刻,那深可见骨,直到肋骨的可怖伤口,迅速恢复了。
军医满头细汗,不敢说话。
苏不遮抬起眼睛,淡淡看他:“让阿易进来。”
阿易听到军医唤他,下意识有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情况,会让魔主在这样重伤的时刻召见他?他心中顿时全是悲壮。
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看到了曙光——竟然毁在了一支魔晶箭上。
阿易面色沉重地走近帘帐。
他已经做好准备,进去看见苏不遮面色惨白的一张脸了。
如果没有魔主,军队如何能对抗魔都的压力?
王都的人血腥残暴,他们横竖都会是一个死字。
阿蜜在门口,同样心情沉重。
出乎意料的是,魔主已经坐在桌前,除了唇色有些白,精神状态好到让阿易觉得莫不是回光返照了。
苏不遮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不遮身着主帅红衣,本就生得高的眉骨因为撩起额发更加开阔英挺。他抬眼的一瞬间,阿易又险些打个寒战。
不过这熟悉的感觉让阿易心安。
魔主非但没有奄奄一息,甚至依旧意气风发。
阿易嘴一瘪,眼泪险些出来。
苏不遮蹙眉:“哭什么哭。”
话虽然说得冷,但他眉目间还是生出融融暖意。
“过来。”苏不遮的眉眼在灯光照耀下看上去更易亲近。
阿易从营帐内出来的时候,满脸悲壮。
早在外头等着的魔将魔兵们,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野狗,该转风向的已经开始做好准备。
被王族奴役许久的他们,并没有抢走叛军话语权的意识。
他们其中很多人只是见风使舵,迅速夜半出逃,去寻王族的军队。
不过这也是整个军队之中的少数了。
逃走的魔兵并不多,更多的是原来的王族旧部魔将。
大部分魔兵诚挚地追随他们的铁血而不失仁慈的主上——苏不遮。
逃走的魔将追风同为魔狼族,他投诚的筹码就是一个确切的消息。
他为镇压叛军的王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苏不遮中了魔晶箭,如今性命垂危。
“此话当真?”
追风颔首:“自然,他已经请了他的亲部进帐,估计已经在安排后事了。”
王军大振,立刻整军,次日便发动了突袭。
追风作为次将,在右翼领头。
这一场战争,似乎就将是最后的结束了。
次日,血照残阳,两军铁蹄交锋。
王军首领看到了叛军前列,那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色主帅身影。
那人影的剪影模糊而熟悉,自头盔边缘露出一截闪耀的银发。
长沙之上,他红袍透出铠甲,烈烈生风。
随后掌中白骨长刀自空中一划,一落。
入耳是犀角层层叠叠荡过群山,随后是对方那熟悉而令人闻风丧胆的低沉声音。
“杀。”
*
后方城池的军队正等着第一梯队的捷报。
然而,他们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捷报,而且得到了一个噩耗,苏不遮苏醒了。
并且,据说这一次受伤并没有让他留下任何的隐患,反而,他变得更强了。
他们本来不相信,谁能受了伤还能更好呢,结果等到和苏不遮打了一仗之后,他们绝望了。
苏不遮真的变得更强了。
五天,苏不遮一路从王都三百里处的城池杀到了王都脚下。
叛军已不再是叛军。
百姓称之为义军。
据说义军头领是个英俊如神明的青年人。
据说义军所到之处,决不烧杀劫掠,只保护弱小。
义军振臂,一呼百应。
魔界,彻底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