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醉酒又熬夜, 戚鱼几乎清醒到天亮才睡过去。翌日,她破例多赖了会儿床,在被窝里醒盹了好半晌。
公寓内, 陶诗艺起得比戚鱼还晚,两人在客厅打了个照面, 一个宿醉萎靡一个精神饱满。
“诗艺姐,我在厨房里留了点小米粥,你要喝吗?”
“好啊。”戚鱼低头穿鞋的侧颜正抿出个笑, 扬着显而易见的好心情。陶诗艺一愣,“你要出门呀?”
“嗯。”
“有约会?”
戚鱼摇摇头:“我想去公司加班。”
陶诗艺出离惊愕了,这好好的周日,还有人非要自虐式跑去公司加班?!
昨晚的事还没缓过来, 戚鱼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其实戚鱼现在更想见到虞故峥, 但早上醒来时她收到一份庄成微信发来的文件,是份行程表, 排满了华盛虞总近期敲定的行程。显然出自虞故峥的授意。
更早的时候, 戚鱼睡得迷糊不清的那会儿, 接到了虞故峥的电话。
他似乎在机场,临登机前打来电话,那边的广播声隐约传入戚鱼耳朵, 她迷顿问:“你要去哪里?”
对话发生在半梦半醒间,具体说什么戚鱼记不清了,虞故峥的音色低得格外好听,应该是回了句地名。
戚鱼“嗯”一句, 困得将要睡去的前一秒,听到机场广播声,又想起问:“等下你要去哪里?”
“……”
须臾, 虞故峥似乎是笑了一声。
“你继续睡。”
……
醒来就收到了庄成发来的那份行程表,注得事无巨细。
接下来几天,虞故峥都要在各地出差,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戚鱼在公司对着电脑屏幕杵了会儿,那种不真实的心跳感才降下去点。
正要去倒杯水,一个陌生电话打来。
“戚鱼小姐您好,我是京府酒店的外烩负责人。”那边是一道恭敬女声,介绍一番后,笑道,“很荣幸能负责您在工作日的订餐,从明天起,您可以提前两小时向我们点餐。当然,比较特殊的食材可能需要请您提前一天通知我们。”
京府是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而戚鱼平时都在公司食堂吃饭,她记起来:“我没有在你们这里订过餐。”
“是的,您不用担心,订餐不需要费用,这是虞总的意思。”
负责人怕戚鱼将自己当成什么推销电话,给她一个登陆官网的会员编号,又道可以直接在后台预订工作餐。
戚鱼没有住过这家酒店,按着初始密码登陆进去,见自己的账户已经被酒店纳入了最高级别的VIP用户。
她握着鼠标的动作一顿:“他还有说什么吗?”
“虞总说过,都按您的意思来。”
听戚鱼没拒绝,负责人确认一遍,末了贴心道:“好的,那您还有什么需求,请随时跟我联系。”
电脑屏前,戚鱼再一次尝试沉浸工作失败。她去倒了杯水默默喝完,五分钟后,收到乔文文发的消息。
一个人静不下心,还是决定去和乔文文看电影。
隔天周一,星级酒店的订餐外卖掐着午休的时间如约送来。
餐盒放在专用保温箱内,由两人开车配送,戚鱼出公司取的时候,配送员还捎了束玫瑰给她,说也是虞总吩咐让订的。
小骨朵的花型,簇粉拥白的一小束,香气很淡,味道好闻得很特别。
“什么情况?”戚鱼接受一圈全组人的打量,旁边同事转过椅子,八卦笑问,“戚鱼,这是有人在追你?”
戚鱼找了个玻璃杯插花,闻言转身靠着桌沿,酒窝深陷:“嗯,可能算是。”
“谁啊?”
这句戚鱼不回了,旁边陶诗艺想起周末从酒吧里带走戚鱼的男人,心道她大概能猜到是谁。
又同情看向一边的王希伦,Ian千里迢迢从美国跟戚鱼来这实习,本来说不准能有进展,人家这一追,没戏了。
这一天三餐送着,还来这么束花摆在工位,看着不招眼,但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什么叫润物细无声啊?这就是了。
周一是例会日,戚鱼作为实习生同样需要参加。开完组会,她跟着组内其他几人留下来加班做程序调试,恰巧有电话打进,旁边女同事帮着接起凑到她耳边。
那边甫一传来道熟悉的悦耳声线,戚鱼立即就停了敲键盘的动作。
周围还围着一圈等戚鱼这边的部分出调试结果的人,都在等下班,她仰起脑袋接过手机,小声道:“给我吧,谢谢。”
“和朋友一起?”是虞故峥的声音。
戚鱼一手敲键盘的速度放慢,表情还算自如:“嗯,现在和同事一起。”她补道,“我还在公司里。”
算了下,今天虞故峥应该才到国外,可能还没倒过时差。
戚鱼也有事要赶,又不想这么快结束通话。
抬脑袋瞅了一眼,周围几个同事纷纷聚精会神盯着她的屏幕,全装没听到,示意她继续。
“我收到他们送的餐和花了。”戚鱼顿了下,坦然继续,“我可以在公司食堂吃的,这么送餐太麻烦了。”
虞故峥倒没说什么,不答反问:“麻烦么。”
也不能说是麻烦。
酒店送来的外卖太正式,饭盒和餐具都不是一次性材质,但每次一换,丢了浪费,可留多了也没有用。
通话那头,虞故峥复又接道:“等下周回来,不让他们再送你。”
“餐不要了,花可以继续留着吗?”戚鱼瞅向面前开了的小玫瑰,想起配送员说花订了数月,应该不能退,“我觉得花很好看。”
片刻,那边像是极轻地笑了。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虞故峥出声,“等我在,给你送东西的人会是我。”
“……”
戚鱼差点敲错指令。
这是虞故峥第一次这么说话,不是那种从容不经心的语气,嗓音没变,可怎么听都莫名勾人,听着跟以往每次都不一样。
周围还有同事在场,戚鱼的手挪开键盘找水喝,听虞故峥问:“还有别的要求么。”
“……还有。”戚鱼缓了会儿,糯声吭出一句,“这个周末我想去看一看猫。”
“让林辉来接你去。”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虞故峥并不勉强,道:“走的时候,把车库里的车也开走。”
戚鱼也想起以前那辆白色LS,刚想说什么,又听那边接话。
“当你是借的。”虞故峥像已然猜到她的回复,不紧不慢道,“下次过来再还。”
“……”
通话不过三分钟,戚鱼收线的时候,已经喝完一整杯水。
说开以后,她好像更接不上虞故峥的话了。
戚鱼不是没有被人追过,可现在不一样。
这种被虞故峥放在心上的感觉,居然让她想得寸进尺,就像剥开糖纸后舔到一层甜的,就忍不住想继续。甚至还想,对他提更多的要求。
戚鱼仿佛就是接了个普通电话,表现得很自然,但扎起的黑卷发露出双耳朵,轻微泛着红。
等调试结果出来,戚鱼调转椅背看向同事们,杏眸弯成个半月:“我请你们吃夜宵吧。”
.
虞故峥人没回国,酒店那边也没中断每日的送餐,戚鱼收了一周的小玫瑰,决定挑周六一早的时间去别墅看看猫。
别墅外的安保都快认不出戚鱼,也没想到能重新见到她,整整一年没见,他们原本默认别墅里女主人的位置空出来了。
但虞先生提前打过招呼,闲聊两句,安保给戚鱼放了行。
戚鱼穿过林荫长道,一进前院就闻到了玫瑰花香。她本来的注意力都投向了远处的里院,脚步想往玫瑰园那边挪,突然听见侧方传来一阵轻微水声。
刚循声看过去,一瞬间顿住。
院里,记忆中无人问津的泳池在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有身影在水下一游到底。一个来回,男人颀长而熟悉的身形现出池边,出水上岸。
尽管隔了遥遥十几米的距离,戚鱼还是看清了。
她看过虞故峥的行程,今天按计划应该在菲律宾的人,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在晨泳。
远处,虞故峥随意披了件黑色浴袍。无意抬眸,瞥见这边杵着的戚鱼,稍顿,那股疏淡的距离感敛了,径直过来。
“来得太早了,本来打算去接你。”
“虞故峥。”戚鱼看着对方走近,杏眼明亮,默了会儿才道,“我以为你今天会在国外的。”
虞故峥眸光落在戚鱼身上,须臾笑了:“临时改了行程,昨晚才到。”一瞥她手里的袋子,他垂敛下眸,修长手指勾过来,替她接了,“带了什么?”
戚鱼手里袋子被接过时,虞故峥的手指不经意碰触过她的手心,带着水汽。
她手指动了动,心跳根本不受控,解释回:“这里面是给小猫的,都是猫零食和玩具。”
本来是打算来看猫,戚鱼现在更想看别的,她随着虞故峥往别墅里走,偏过脑袋又瞅了一眼。
没挪开目光。
“我刚才看到你在游泳。”戚鱼开口,顿了下,“以前我好像没有见过你游。”
“偶尔在酒店游。”话音未毕,虞故峥侧眸看戚鱼,“以往在家里,不会让你看见。”
“为什么?”
问完反应过来,虞故峥以前一直捏着相处的分寸,连在别墅里都几乎不穿浴袍。毕竟实在……
刚才的画面重回戚鱼脑海,她忽然扭回脑袋。
披上浴袍前,虞故峥的挺拔身形不偏不倚映入她视线。就记得水光自对方脖颈往下沿,男人腹腰处漂亮得毫无赘余,人鱼线也漂亮,每一寸肌理弧度都异常流畅分明,丝毫不显岁月。
身边,虞故峥并不接话,出声问:“会游么。”
戚鱼摇摇头。
虞故峥反倒停住脚步。她也跟着停,下一秒,感觉手腕被稍一搭握住,动作自然划下,改为牵住手指。
戚鱼下意识看去,见虞故峥打量过来,一双深邃桃花眼流动着光华水色,问:“教你游泳?”
“……”
真的不一样。
在戚鱼大部分记忆里,虞故峥几乎都是循礼的模样,就连亲她的那两次,那种暧昧感也没维持多久。
不像现在,连随便说句话,都很招人。
戚鱼抿唇,又抿唇。
她感觉手在发烫,对视好半晌,吭出一句:“我先去,看一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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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戚鱼由别墅内佣人引到猫的房间。
粉白色调的室内,猫窝里的奶金色毛团正在打盹,听见人声,顿时警惕醒了,昂起脑袋。
长喵一声。
“小七爱闹,在这家里除了先生不咬,其他人都扑过,您靠近它的时候需要当心点。”旁边佣人悉心解释。
一年过去,别墅里的佣人已经换了一批,见到戚鱼,都心照不宣当她是虞先生刚带回来的女孩。
当初猫舍的人跟戚鱼说过,小猫过几个月不见很可能就不认人了。
现在的确是这样。戚鱼不急着靠近猫,蹲下把自己带的猫零食和玩具摆出来,就见它起身观察一段时间,紧盯着这边踱近了。
如今小猫长成了大猫,显然是没认出戚鱼,还有点怕生,对玩具的好奇大过对人的。
戚鱼瞅着它拨弄一个球窜了半天,注意一眼时间,觉得虞故峥应该换完衣服了。
从小客厅出去,刚想往楼上找,佣人止住她。
“先生不在楼上,在前面,又有客人来了。”
前院,有位男人挂着满脸笑容,殷切跟随虞故峥进一楼。
就在戚鱼看猫的空档,别墅里正巧有客上门拜访。这位自称是虞故峥的远房亲戚,佣人其实奇怪,平时别墅里来不了几个人,而且大多数人未经许可连大门都进不来,今天又是远房亲戚又是陌生女孩,看来先生今天兴致不错。
还没奇怪完,虞故峥在客厅与戚鱼打一照面,已然恢复衬衫正装模样,径自过来。
“看完了?”
戚鱼点点头回:“它已经不认识我了。”
虞故峥有些失笑。
“你离开太久,它不认识也有它的道理。”
旁边佣人愕然相觑,后面男人也够茫然。
男人确实是虞家的远房亲戚,但从来没见过戚鱼,只听说戚家和虞故峥的订婚黄了,以为眼前这小姑娘是其他的什么新欢。
“虞总。”亲戚不敢打扰虞故峥兴致,但实在有事求人,他拎着自己带来的画轴,讪讪笑问,“那我的事……”
移步书房后,戚鱼才听出前因后果。
这亲戚在书画协会挂名,这次来还带了一幅自己的字画,言语间溜须拍马地夸虞故峥的书法,想请他为自己题字。
这字当然不白题,亲戚提出要给题字费,还是辆市价不菲的豪车。只是美其名曰题字费,实则是借着由头送礼,说到底,还是有件真正的棘手事想请虞故峥相帮。
他带来的字画就摊开在书房的红木桌上,戚鱼认真看过,对方的行书写得确实很好看,空白的地方应该是想给虞故峥题字。
沙发里,年过半百的男人喝了口茶,赔笑道:“虞总,是这样,我儿子他不懂事……”
起因是他儿子在生意上不小心树敌,得罪某个商界巨擘,现在出门都带保镖。而得罪的那人恰好是虞故峥多年合作伙伴,这亲戚想请虞故峥帮忙说句话,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亲戚又忐忑打感情牌,话里话外,是他在华泰收购华盛的时候还出过力。
“虞总,这个忙只有您能帮我了。”
“是么。”
虞故峥淡淡笑了笑,神色辨不出意味,复又过来看字画。
旁边有阴影落过来,戚鱼转过脑袋,从虞故峥身边隐约嗅到了点很好闻的那种木质香。
“听这些,会不会觉得无聊?”察觉到目光,虞故峥问。
戚鱼一时没回。
她盯着虞故峥流畅分明的喉骨弧度,视线无意识往下,又循到他雪白笔挺的衬衫领口,在想别的。
虞故峥谈公事的时候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是对她不一样了。
意识到这点,戚鱼瞅了会儿,逐渐从不久前那种没适应的相处状态中缓过神。
这种独有一份的例外感觉像颗很甜的糖,还像种蛊惑。
她忍不住想再讨个例外。
心跳快得厉害,连带着这周收到订餐和花的心情,打电话时候的心情,以及刚才看到游泳时的心情,一并涌了上来。
就在那亲戚低头喝茶的那刻,在虞故峥低眼看字画的时候。
戚鱼忽然轻攥过虞故峥的衬衫袖,在他侧过身之际,凑过去,毫无预兆。
对着喉处小小舔了一口。
片刻静默。
虞故峥的视线无声与戚鱼相接。她一碰即收,杏眼里似乎跃着生动,抿唇回:
“现在不无聊了。”
沙发处,亲戚一口茶还没下喉,蓦然听虞故峥那边疏淡出声——
“出去。”
他一抬头,发现不远处书桌后,虞故峥正沉静看着戚鱼,刚才似笑非笑的神色尽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才一小会儿两人就吵架了?
亲戚乐得做人情,随即殷殷打圆场:“出什么事——”
“你出去。”虞故峥抬眸瞥一眼男人,言简意赅。
“……”
这话是对他说的。
亲戚压根不明状况,悻悻滚出书房前,忿然向戚鱼投去一眼。
目光有如在看什么小狐狸精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