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遮覆在眼睛上的手不轻不重, 带着淡淡的白奇楠沉香味，好闻得很招人。
戚鱼默一会儿，才乖乖回：“……嗯。”
虞故峥像是笑了, 道：“有这么听话么。”
“……”
这话戚鱼不知道怎么回，她无措地眨了眨眼, 下一刻感觉遮着眼睛的手撤开了。虞故峥已经起身，垂着眼眸看着她，似乎打算离开, 但却没动。
“虞先生。”戚鱼手指蹭了下被角，突然开口，“下周我们有一个比赛，就在您以前的学校, 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虞故峥没见是应允还是拒绝, 对视片晌，却问：“会不会赢？”
“……我不知道, 拿第一可能有点难。”戚鱼认真思考一秒, 又补一句, “但是我们应该会尽力打，说不定能拿到金牌……那您会来吗？”
虞故峥容色未改，沉静俯视着戚鱼, 神色难辨兴致。良久，才简扼出声：“是周六下午？”
戚鱼反应了两秒，之前夏新宇和虞故峥聊天的时候大概说了比赛的事，她抿唇“嗯”了句。
那就是说, 他会来。
“如果我们赢了，我能请您吃饭吗？”戚鱼心跳怦然作响，脚趾尖在被窝里蜷缩起来, 又糯声道，“不刷您的卡，用我的钱。”
“为什么。”
戚鱼思忖会儿，小声回：“您今天请我吃饭了，我也可以请回来的。”
视线交错一刹，虞故峥轻轻笑了：“算得倒清楚。”
“也不算是。”戚鱼一瞬不瞬地抬视着虞故峥，显然有点紧张，斟酌着换了一种说辞，“是礼尚往来。”
虞故峥并没接话。
戚鱼那双杏眸泛着微光，话语听着礼貌，眼里却有挨挨碰碰的试探，还有小心思，现在也并不怕虞故峥看到了。她眼底情绪明灭，看着人的时候显得无辜却又大胆。
虞故峥逐渐敛尽笑意，容色却不像疏淡，看着戚鱼的视线意味不明。
未几，他道：“怎么生了这样一双眼睛。”
戚鱼闻言有点怔。
虞故峥不再说什么，平静留下一句早点睡，随后离开卧室。
戚鱼睡不着，默默坐起身，手指碰了碰脸上虞故峥刚才触过的地方。她的下巴轻轻抵上膝盖，慢慢地，左脸颊陷进一个小酒窝。
今晚她的话特别多，也刻意找了很多话题。只要虞故峥表露出有一点越过分寸的迹象，她就会缩回去。
可试探的触角没有碰到底，虞故峥好像也没有不耐烦。
一楼客厅，刚送客回来的庄成看见虞故峥，恭敬道：“虞总，人送走了。”
虞故峥瞥一眼时间：“太晚，你就睡在客房。”
“好，那您也早点休息。”庄成颔首应下。
上楼的时候，庄成也注意到时间，还真是，这都凌晨近四点了。
以往虞总事事都安排明晰，要不是因为去接戚小姐，也不会在这么晚把合作伙伴接回别墅亲自下厨。
戚小姐确实太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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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戚鱼一早有课，下楼吃早饭时，虞故峥已经不在别墅，是林司机送她去学校。
经过一上午的课，戚鱼随着下课的人潮边往外走，边低头查看手机消息。
宿醉一夜的许圆彻底清醒，在群里和夏新宇连着互吵了近百条消息，感叹号挤了满屏。
“这么说，你跟严瀚和好了？”
实验室内，夏新宇随意将背包扔在座位上，旁边许圆正在埋头发微信，一脸甜蜜：“废话，我们什么时候分手过。”
“……”
夏新宇服气：“你们可真不讲究。”
“那肯定没你讲究，不就吐了你一身，至于连发五条朋友圈骂我？”
“你听听你这是人话？”夏新宇受不了，转向戚鱼，“学妹你昨天拍照了没，快，让她看看。”
戚鱼从资料里抬起脑袋，也在小小地笑：“我没有拍。”
许圆：“对了亲爱的，昨天大佬也来了吗？”
戚鱼顿了下，点点头：“嗯。”
许圆悲叹：“我就这么错过了沾壕气的机会——”
“你昨晚埋汰成那样，也好意思见大佬。”夏新宇言归正传，坐电脑前，登上训练平台，“行了，我们还有十天时间，抓紧抓紧。”
下周六是ACM的亚洲区预选赛，竞赛地点就在对面的P大。
这次的区域赛难度要远远大于校内选拔赛，参赛队伍也多达三百支，分别来自国内与朝鲜的高校，共同争夺明年世界总决赛的出线资格。而按照往年规则，只有前六名能有资格参加世界赛。
按照竞赛规则，最终名次按积分排名，积分则按解出题目的数量和用时多少来计算。
名次的前百分之十能拿到金牌，剩下的前百分之二十则是银牌，再百分之三十是铜牌。
K大有两支队伍参赛，一队是戚鱼他们，另一队是三位计院大四的男生。
戚鱼想起昨晚对虞故峥的承诺，拿过那叠资料，垂睫旋开一支水性笔。
即使争不到前六的出线资格，也至少要拿到金牌。
三人泡在实验室连着训练几天，戚鱼忙得没有闲暇时间，几乎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到寝室已经过了凌晨一两点。
这天戚鱼回来，乔文文和郑司佳却还在床上打着灯，隔空聊天。
“小鱼！”乔文文从床上往下探了一眼，“宝贝你回来了！”
戚鱼“嗯”了句：“你们还没有睡吗。”
“这怎么睡得着啊，你知道下午那件事了没？”
戚鱼有点茫然：“什么？”
“你让佳佳跟你说。”乔文文支吾。
“今天下午，我不是有宏观大课吗，跟苏桐一起上的那节课。”郑司佳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叙述，“结果有个女人来闹，课就没上完……”
乔文文打断：“说重点说重点！”
“反正就是那个女的点名要找苏桐，说她插足别人家庭什么的，还打起来了。”郑司佳补充一句，“单方面的。反正你现在刷朋友圈肯定能刷到，传得全是。”
戚鱼转头瞅向苏桐那张空荡荡的桌位和床位，顿了下，打开手机。
视频里，打扮贵气的女人连推带搡地将苏桐拉出座位，字字扬声，当着全阶梯教室的师生甩了苏桐一个耳光。
接下来一切都混乱失序，有拦的，有拍视频的，女人在质问，苏桐在哭，视频一下就传遍了学生圈，甚至有更往外扩散的趋势。
戚鱼回忆起上次见到的那个科技公司老总，女人应该是他的夫人。
“不是，苏桐有这么多人追，她干嘛要去当小三啊？”乔文文想不通，“再说了，没了费哲，也还有下一个李哲马哲吧。”
沉默一阵，郑司佳叹气：“我也想问。”
戚鱼安静退出视频，没补充什么，将帆布包放回座位。
乔文文瘫倒：“算了算了，还是睡吧。”
苏桐被原配找上学校的事却还没有结束，视频甚至上了新闻热搜，像K大这样的名校学府出这样的事，连网上都议论了一阵。
不知道是学校处分还是苏桐自己的意愿，听说苏桐办了休学手续。
没过两天，苏桐的家人来到B市。
苏桐的家境并不好，就培养出她这么一个大学生。家里还有一个早就出门打工的大哥，模样黝黑高大，知道自己妹妹要休学，在教务处发怒大闹，坚称自己妹妹不可能做小三，一定是被谁带坏，还差点打伤人。
这几天戚鱼一直没见到苏桐，但这些都不是秘密，朋友圈每天都有人发。
消息可能被学校压下，苏桐的家人来闹了几天也没再出现过。没过两天，这件事很快被校内其他各种活动冲淡，渐渐地，朋友圈和公众号里的讨论声也少了。
戚鱼还是忙着竞赛的训练，早出晚归。
剩下两人心照不宣，都没再提苏桐的事。乔文文不像戚鱼这么忙，还闲得报名了ACM竞赛的现场志愿者，到时候跟着戚鱼一起去。
“正好我去P大逛逛，是时候结束我母胎单身二十年，去找个男朋友了。”乔文文长吁短叹，“不是都说吗，我们跟P大——校门斜对！天生一对！我就该找个P大男生——”
说着乔文文忽然看着戚鱼，想起来：“对啊宝贝，你的那什么也是P大毕业的吧？”
问的是虞故峥，戚鱼抬起脑袋：“嗯。”
“那多巧啊，你们正好一对。”
戚鱼想起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要填报志愿的时候。
她停笔，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笑容，又“嗯”了句：“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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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是下午是竞赛开幕式，地点在P大体育馆内，戚鱼三人到场，和在场三百多支队伍一起，提前熟悉了下场地。
开幕式持续不过一个小时，等P大校长的致辞结束，各自散场。
翌日，正式竞赛这天，天气转阴，中午开始下起细雨。
偌大的体育馆内，声音嘈杂喧哗，现场分隔着三百多张桌子，每桌配备一台电脑。竞赛从下午一点开始，将持续五个小时，此刻数千名赛参者已经差不多到场。
戚鱼收起雨伞，刚签到进场，就接到了乔文文的电话。
“小鱼你在哪儿呢？”乔文文比戚鱼来得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人，“找不到你们啊。”
“我们在C区。”
等乔文文找到戚鱼几人，开口就夸：“宝贝你好美！”
现场的参赛者都穿着昨天主办方发的T恤，用来区分队伍，总共就红黄蓝三色。而戚鱼身上这件是荧光红，原本是灾难色，可穿在她身上，衬得明眸皓齿，肤色更白，来往路过的回头率高得惊人。
“你要不要喝奶茶？”戚鱼买了奶茶，递给乔文文一杯。
“我说真的。”乔文文接过奶茶，“最近你越来越好看了，当然原来也好看，但现在怎么说，气质不一样了……”
过完暑假回来，戚鱼像变了不少。
变得爱笑了，轻松了，像是从刚见面时那种闷着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整个人都活泛了许多。
旁边许圆调侃：“学妹你这么会夸，也夸夸我呗。”
乔文文嘿嘿一笑，立即道：“学姐美若天仙！”
“许圆你要不要脸。”夏新宇嗤笑。
离竞赛开始还有半小时，几人聊了会儿，戚鱼又瞅一眼手机，恰好庄成打来电话。
戚鱼避开到一旁，接起道：“庄叔叔。”
“戚小姐，虞总今天不能到您的比赛现场了。”庄成抱歉，报出一个临市的地名，“我们还在T市开会，今天不一定回得来。”
戚鱼想了想，问：“他现在也在开会吗？”
“是，虞总现在不方便通电话。”庄成恭谨道，“等这边结束了，虞总应该会联系您。那就先祝您比赛顺利。”
“……嗯，谢谢。”
挂断通话，戚鱼在原地杵了会儿，忽然小小叹了口气。
现场广播已经在提醒参赛队伍就位，乔文文身为志愿者，也要先回到志愿者队伍。临走前，她对着戚鱼挥挥手。
“我在旁边给你们录视频，一定要拿金牌！加油！”
竞赛从一点整正式开始，随着“叮”声响起，现场纷乱的嘈杂音转为窸窣的小声议论，各个区域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也在旁待命。
五个小时，十三道题。
计时开始后，戚鱼三人并排坐着，将十三道全英文的题目先看一遍。不出意外，和历届的真题难度差不多。
离他们上一次比赛已经过去四个月，前后训练近两个月，三人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戚鱼和夏新宇边商量思路边敲代码，旁边许圆着手翻模板。
十五分钟，解出最简单的那道签到题，一次提交通过。很快，有志愿者过来绑气球。
竞赛进行到两个小时，陆续有队伍接连解出题目。
现场的公屏上能看到各队伍的实时排名，那边乔文文注意了一眼，戚鱼的队伍已经解出四道题，排名在二十名开外，三十以内。
继续保持这个排名，拿金牌没有问题。
只是戚鱼队伍的目标不是这个。
三人卡在一道动态规划题上。
“是直接作斯坦纳树吧？”许圆快愁秃了。
夏新宇皱眉：“求的是一个斯坦纳树森林，把所有特征相同的点扣出来，然后作一个子集dp就可以了。”
戚鱼已经再次敲代码，三人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提交。
第五次提交错误，提示答案错误。
“……还是不对。”戚鱼抿了下唇，捧起水杯喝了一口，再次确认，代码没有问题。
竞赛时间已经过三小时。
“换题吧，下一道下一道。”夏新宇拍板。
简单和中等难度的题已经被试得差不多，剩下的都是难题，现场绑气球的志愿者们走动也越来越少。眼看着竞赛时间就快要过四小时。
戚鱼瞅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名次，本账号排名为第十二名，已解出七道题。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往后，每解出一道题都是大跨度的名次跃进。
离竞赛结束一个小时，公屏和电脑屏幕上的小框排名都突然锁定住了。
和校内选拔赛不同，ACM正式竞赛的最后一个小时，排名会锁定。并不是不变动，而是不显示给现场所有参赛者看了。
此刻戚鱼又默默喝了一口水，反而没有刚才那么赶紧。
夏新宇还在着急，忽然听戚鱼认真开口：“如果建立一个虚点连向所有点……”
“啊？”
“如果换一种算法，建立一个虚点连向所有点。”戚鱼已经在敲代码，解释道，“这样直接求以零为根的斯坦纳树，应该也可以。”
从夏新宇的角度看去，戚鱼正专注看着电脑屏幕。
侧颜精致妍好，睫毛纤长鬈翘，一双杏眸映着光亮，还真是说不出的漂亮。
六点整，竞赛结束，公布排名。
公屏上的名次表内，最后一小时的战况正在以十几倍的倍速播放，异常激烈。
乔文文也看过去。
战况胶着，第一名不断被踢下，又奋力赶上，突然一匹黑马杀出。
最后一个小时，戚鱼他们连解出两道题，直接从底下的第十二名跃进十个名次，一路跳到第二名。
随着又一道题解出，第一名被第二名踢下，黑马窜到了头，快进播放也停住。
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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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区域赛，K大的两支队伍，一支拿下冠军，获得金牌，一支排名第四，也获得金牌。
赛后是颁奖仪式，下台后，秦选那支队伍也过来，一群人商量着要庆祝。
“你们也太棒了吧！弯道超车啊！”乔文文挽着戚鱼，表情激动，“真的是黑马本马了。”
戚鱼也弯了下眼睛，显而易见的开心，想分享。
她摸出手机，刚瞅了一眼，顿住。
十五分钟前，虞故峥打来过电话，馆内太吵，自己没接到。
戚鱼走到一旁回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低沉悦耳的一道应。她稍顿，开口问：“您开完会了吗？”
“在外面。”虞故峥道，“出来。”
体育馆外的天已经黑了，中午的小雨也下成中雨，黑色地面湿漉漉映着各色的光。
不少没走的参赛队伍堵在场馆门口聊天，或躲雨，或等人，人头攒动地挤了一片。
戚鱼撑开伞，刚往馆外走两步，一眼就望见了底下停在不远处的宾利。
“同学。”
戚鱼刚想走下台阶，被喊了一声，她茫然回头，眼前的男生穿着蓝色的参赛选手服。
“我是Z大的，刚才看到你和朋友在里面聊天，就没打扰你。”男生笑得不好意思，“能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
戚鱼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那——”
戚鱼却扭过头，视线已经全然被不远处的人吸引。
虞故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车，正撑着伞，拾级而上。
戚鱼一瞬不瞬地看着。
男人身形颀长挺拔，跟戚鱼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一身白衬衫搭黑色长裤，腿笔直修长，气质矜贵从容。
虞故峥眼眸稍抬，和台阶最高处的戚鱼对视上。这一眼显得他眉目深邃至极，像从画里出来的一尊神。
岁月不败美人，这么多年，反而更让他愈发成熟迷人。
戚鱼心跳怦然如擂鼓，表情也有点变了。
刚赢下比赛的喜悦，见到人的雀跃，这些都在这一瞬间裹成比糖还甜的东西，在胸口处炸开。
戚鱼撑伞往下走，几乎是接近要小跑，一步跳一个台阶，直接踩着水坑往虞故峥那边靠。
虞故峥在台阶中央停住。
戚鱼已经走到跟前，还细微喘着气。
少女明眸善睐，抿了下唇，弯起一点眼睛，向他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
片刻，戚鱼小声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