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层是酒店的商务会议层，喻柏昕见一行人朝这边走来，刚想护着戚鱼往旁边让让，发现她捏着手机滞在原地。
“学妹，你怎么了？”
“……没事。”通话已经被挂断，戚鱼瞅了眼屏幕，也收起来，“我打完电话了。”
错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旁边停下，她扭回视线，下意识想摸袋里的糖，还是忍住。
“我向您保证这是一期有重大突破的剂型创新，华泰愿意投入研发当然是最好的……”交谈声渐近，有人殷勤地按开了电梯，“虞总，请。”
电梯门开，却没有人进。
戚鱼侧过脑袋看，恰好对上虞故峥的目光。他不发话，一双桃花眼沉静瞥来，疏淡里似乎含了点兴味。
“你们先上吧。”旁边专家会意，笑着给戚鱼他们让路。
喻柏昕爽朗一笑：“谢了。”
等戚鱼二人上了电梯，虞故峥才进，他身后的一干专家领导忙不迭地跟上。
虞故峥身边的庄成显然也看见戚鱼了，庄成按下六十六楼的行政酒廊层，又礼貌问戚鱼：“你们去哪一层？”
“四十六楼。”喻柏昕接话。
原来是去自助餐厅，庄成帮忙按了楼层。
戚小姐显然是有约会，虞总没有指示，庄成也当碰了面不认识。
“虞总如果肯赏光，我现在就让小林准备一下，今晚好好攒个局。”说话的人眼尖，看见虞故峥手上的婚戒，又谄笑，“当然虞太太要是也肯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戚鱼愣了下，然后就听见虞故峥不紧不慢地接话：
“学校空闲时间少，她忙不过来。”
那人恍然应下，揣测着虞故峥这句话里的意思，自作主张，笑声里挤出暧昧：“那就攒个轻松的局，一定让虞总满意。”
“……”
戚鱼差点没忍住去看虞故峥，手心在帆布袋口蹭了蹭，抿了下唇。
电梯在自助餐厅停下，喻柏昕回头想招呼戚鱼，看见她走了两步又停下，居然小小叹了口气。
喻柏昕订了靠窗的位置，这里的海鲜自助对得起大几千一位的价格，外裔侍应生的服务也极其周到。几个男生聊天侃地，许圆也拉着戚鱼聊八卦，时不时还帮她和喻柏昕之间牵话题。
吃到一半，有侍应生拿了一瓶红酒过来，躬身笑：“打扰您几位了，这是送的酒。”
“什么酒？”
“靠，柏图斯……”夏新宇认出酒瓶标签，不敢信，“你们这还送这么贵的酒？这瓶几几年的？”
“是，89年份的柏图斯干红。”侍应生颔首，“需要我帮您几位开了吗？”
“开了开了，谁送的酒？”
“柏昕，是你吧，够意思啊。”
喻柏昕确实常来这家自助餐厅，但也是头一回被送酒，半惊半喜地收了。侍应生但笑不语，开瓶后，替他们拿来醒酒器醒酒。
红酒倒进杯中果香浓郁，气味细腻醇厚，戚鱼尝了一口，顿了顿。
她还是不习惯喝酒，但仍是捧着慢慢喝完了一杯。
喝完，戚鱼破天荒开口：“我还想要一杯。”
许圆配合地给她倒酒：“没想到小鱼你挺会喝酒的。”
“校赛打赢了，吹一瓶还不是小意思！醉了没事，有我们送你俩回去。”有男生笑嘻嘻，“是吧柏昕？”
戚鱼像是听进去了，又连要了两杯酒。一瓶红酒分喝完，许圆奔着餐台拿龙虾帝王蟹腿之类，余光捕捉到戚鱼往酒台那里去了，不吃海鲜甜品，就只拿酒。
香槟啤酒，红的白的洋调酒，日本清酒，泰国米酒，许圆发现只要是摆得出来的酒，戚鱼都尝了一遍。
许圆都惊了，她没发现，平时乖乖静静做事不出格的学妹居然这么能喝。
一圈喝下来，桌上几个男生连夸学妹好酒量，看戚鱼大概是醉了，想给喻柏昕制造机会，吃完就纷纷找借口离开，回校的回校，换地方续摊的续摊。
“小鱼，我打算叫车回去了。”许圆也要走，看戚鱼安安静静伏在桌上，脸也埋进臂肘，不知道睡过去没有，就搭着她的肩膀问了句，“你要不要走呀？”
戚鱼睡得很深，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等她醒了我来送就行。”喻柏昕也还留着，看着戚鱼脑袋顶的乌黑发旋，语气温柔。
“那你可一定给我安全送到！”
喻柏昕并三指发誓：“放心，绝对靠谱。”
很快，许圆离开，耳边的聊天声断了，只剩下餐厅的提琴乐和远处窸窣人声。
戚鱼其实没睡着，但脑袋又沉又钝，抬不起来，也不吭声。
喻柏昕也去酒台拿了一杯香槟，再坐回来的时候，戚鱼已经醒了，默默捧着手机，动作有点迟钝，像在叫车。
“学妹一起吧，等我喝完这杯，正好也送你回去。”他在对面坐下。
戚鱼闻言抬起脑袋。
对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我不要你送我。”
喻柏昕快被拒绝惯了，也学戚鱼半趴在桌上，含笑低语：“学妹，给个机会吧，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们大一新生报道的时候我见过你，我给你们军训拍照，当时喊着让你们班笑一个，就属你笑得最好看。”喻柏昕隔空指了指戚鱼的左脸颊，“你笑起来这里有个酒窝，特别好看。”
喻柏昕确实无愧于院草的称呼，五官出挑，凤眼含情，专注看戚鱼的眼神能腻人。
戚鱼却垂下眼睫毛，在看早已经拨通电话的手机屏幕。
通话显示是三个字：虞故峥。
对方已经接通有两分钟了。
“我不喜欢你。”她想了下，盯着虞故峥的名字看了片刻，才小声道，“会有人来接我的，你可以先走。”
“那怎么行。”
喻柏昕不死心，仍然接话：“你就算是拒绝，我也要送你回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打车啊。”
戚鱼还是摇摇头，虽然还是乖驯的模样，但不配合。僵持两秒，她终于拿起手机，贴近了。
电话那头听了几分钟，并未挂断，也没出声。
戚鱼开口时酒意明显，含糊带着糯，像有点委屈，问：“您可以让庄叔叔来接我回学校吗？”
须臾，她听见虞故峥出声，吩咐司机把车调转开回酒店。
庄成在那头问了句：“那今晚的局……”
“推了。”
又是片晌，虞故峥的声音隔着手机话筒传过来，低沉悦耳：
“下来。”
.
庄成替戚鱼开车门时吃了一惊，这得是喝了多少。
戚鱼显然已经醉了，瓷白的脸颊晕着不自然的红，睫毛困顿得直颤，偶尔抬眸看人一眼，眼里都是雾气氤氲的水光。
人畜无害的模样。
“……刚才谢谢您替我解围，麻烦您了。”戚鱼上车迟钝了会儿，才转头看虞故峥，道歉问，“您本来还有事情的，这样不去没关系吗？”
“不要紧。”
虞故峥侧眸看了戚鱼一眼，微顿，道：“怎么喝这么多。”
“是您送过来的酒，我就喝了。”戚鱼没有坦白自己掺着喝了几杯酒的事，想了下，又如实道，“我不太会喝酒，那一瓶酒给我喝有点浪费。”
“酒要陪喜欢的人喝，是我送错了。”
戚鱼一愣。
虞故峥又问：“不喜欢他？”
“……嗯，不喜欢。”
戚鱼默默瞅了虞故峥一会儿。刚才她在自助餐厅喝多了酒，闻到海鲜的味道会下意识反胃，此刻坐在他旁边却能嗅到淡淡的沉香气息，好闻得很招人，还想挨得更近一点。
忽然想起那张在马术俱乐部的照片，别人应该也能闻到。
“我之前没有骗人。”戚鱼扭过脑袋，思忖会儿，“今天和我们吃饭的还有一起比赛的学姐，我也和她最熟。”她补充，“那个男生，我不喜欢他，也拒绝过很多次。”
说完，戚鱼又看向虞故峥，认认真真补一句：“如果是我不喜欢的人，我就不想再见到他了。”
“……”
“我也不想他送我回学校。”
庄成从后视镜里看向戚鱼，没想到戚小姐喝醉了还真和小孩子一样，先前那么怵虞总，说话也拘谨，现在反而借酒自言自语，怪可爱的。
他见虞总闻言笑了，像是顺着戚小姐撒小脾气，道：“不会再让他送你。”
虞故峥笑起来实在好看，说不出是纵容还是安抚，一双桃花眼光华流转，眉目深邃。
戚鱼一瞬不瞬地瞅了两秒，又兀自道：“……其实今天晚上的海鲜不好吃，没有您做的好吃，我也不喜欢。”
对视须臾，虞故峥出声：“下次我做。”
“我还喝了别的酒，味道都很呛。”戚鱼蹙了下眉，小声道，“也不喜欢。”
虞故峥接道：“以后不给你喝酒。”
“可是我喜欢一个人。”
停顿了好一会儿。
戚鱼揉了下眼睛。
杏眸里氤氲的水汽终于蓄为实质，眼泪簌簌顺着往下掉，戚鱼止不住哭。
她看着虞故峥，不带任何亲昵，像只是醉酒吐露心声的无措和求助，哽咽着委屈——
“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好久了，可是他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