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度，戚鱼乌黑细软的齐刘海耷落着，低马尾处戴着缎带式头纱，脑后的雪白蝴蝶结似乎也垂下来一些。
“我报名了学校的志愿者活动，忘记了是今天，对不起。”戚鱼认真道歉，在思考，“如果来得及的话……您会送我去吗？”
庄成哑然无言，原来是这么个逃婚意思。可今天的订婚礼流程包括下午的仪式和晚宴，新娘怎么能缺席。
戚鱼也像是斟酌了会儿，说完才抬头。虞故峥正俯视着她的目光，神色既敛且淡，一时窥不出什么情绪。
须臾，虞故峥笑了，道：“不准。”
“……”
戚鱼点点头，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仔细把手机放进帆布袋，折回去摆好在车后座。
订婚礼的主场在室外的私人湖泊边，精心修剪的草坪极为辽广，宾客已经到了，正在宴宾区说笑谈天。
到场的都是两家的亲朋，外人很少，很快，戚鱼被虞故峥带过去认识虞家的人。
虞家大哥虞远升今年三十有五，看着沉稳老练，他和虞家大嫂是强强联姻，大嫂雍容大方，女儿年仅五岁，一直好奇地盯着戚鱼看。
“爸还在新加坡收拾旭明的烂摊子，怕是赶不回来。”虞家兄弟的表面关系一直看似平和，虞远升道，“家里产业还是得托付给自家人，交给外人总是不放心。”
虞故峥淡淡笑了笑：“旭明吃不下科海的项目。”
“他一下来，科海项目就要交到你手上了。”虞远升的目光一扫戚鱼，意味深长地调转话题，“今天恭喜你了。”
虞故峥道：“同喜。”
周围有不少人都在往这里看，戚鱼也配合地说了句“谢谢”，虞家大嫂多看了她一眼，听说戚家这小姑娘才刚上大学，但这种场合不怯生，反倒安静得很乖巧。
虞家这里男士居多，只有几个跟着一起来的太太名媛，到了戚家人那边，就几乎都是女人了。
在场女人的目光几乎都要黏在虞故峥身上。
虞家显赫，虞家人也都长得好，一家之主虞立荣当年就是风度翩翩的好相貌，而传言虞故峥当初的生母还是女影星，因此虞故峥更是个中佼楚。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形气度，都让人挪不开眼。
众人见虞故峥领着戚鱼见过一圈宾客，又去司仪那边确认流程，男人一双桃花眼深邃流转，偶尔低下头和少女说两句话，说不出的般配感。
“妈，我看虞故峥也没你说得那么难相处。”远处湖边，戚甜恨恨捏着香槟杯，不甘心，“当初两家联姻的话，我的年龄更合适，干嘛非拦着我？”
孟贞兰皱眉：“你懂什么？他在外面那么多女人，你想嫁过去受罪？”
“女人怎么了，我嫁得名正言顺，还能斗不过那些……”
“闭嘴！”孟贞兰恨铁不成钢，环顾周围没人，威严低声，“就不说私生活了，虞故峥跟他那个大哥在私底下争得多水深火热你知不知道？这两年虞家内部肯定是要变天了，你嫁过去，到时候出事谁保你？”
戚甜被训得一噎。
“这桩联姻，在他看来就只是一颗棋子，等咱们两家合作的文旅城项目过去，你猜他会怎么做？”
戚甜愤懑的表情收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现在才被点醒，有些后怕。
想明白后，戚甜有点幸灾乐祸：“那戚鱼她不是……”
“跟你没关系了。”孟贞兰低斥，“别整天闲着，你都毕业这么久了，有时间就跟着你姐进公司学点东西，以后也好接管你爸的产业。”
“这个家，该是我们的，就必须归我们。”
另一边，戚鱼被戚明信叫到一旁。
戚明信平时也是达官显贵的老总人物，戚家经营的明信集团是百强企业，主业务是做一些投资物业，电讯和物流，可在虞家的华盛集团面前，不值一提。
这次两家能商业联姻，是因为戚家恰好在文旅城项目上有便利通道，误打误撞，高攀上了。
他也清楚，这次不是嫁女儿，是卖女儿。
有些话，戚明信当着孟贞兰她们的面不好说，他看着自己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儿半晌，叹气：“小鱼，爸爸……你不要怪爸爸。”
戚鱼怀里还抱着刚才司仪给的花束，看着戚明信，没说话。
“当初我跟你妈妈在一起，是真的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候。你妈妈走得早，我也难过，可是不能让我的女儿就剩一个人，总要有人来照顾你。”戚明信慈和道，“这么多年……”
“爸爸。”戚鱼忽然出声，道，“戚娴和戚甜，也是您生的女儿。”
戚明信温情的神情僵了下，有些尴尬：“爸爸……”
戚鱼却破天荒又打断了一次。
“我都懂的。”戚鱼垂睫，像没什么情绪波澜，声音轻而小，“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
十五分钟后，订婚礼正式开始。
礼台上，等戚明信和虞远升各自代表两家致辞完，戚鱼和虞故峥交换了戒指。
戒指也是不久前刚买的，各自一枚款式大方简约的素圈，戚鱼戴在右手中指上，尺寸差不多。
订婚的仪式很快走完，宾客聚在宴宾区的各处聊天喝下午茶，都在等晚上办在别墅内的订婚宴。
刚下礼台，虞故峥被某位宾客请去谈公务了，戚鱼在女桌边坐着，周围都是闲聊的太太和名媛们。
聊着她不怎么听得懂的话题。
“汗血怎么够，上周我们去新西兰，那边纯血马拍卖行的才是好马……”
“我家那位昨天还说呢，听说你们又打算投建IFC项目？”
“那行啊，下个月的Couture展你陪我一起去。”
“不是刚从开普敦回来？”
嘈嘈切切的聊天声中，戚鱼用手指碰了碰新戴上的订婚戒，余光突然瞅见有人在看她。
虞家大嫂正背对着戚鱼，而被她抱在怀里五岁女儿揽着妈妈的脖子。小萝莉将下巴垫在妈妈肩窝处，视线一瞬不瞬地好奇看着戚鱼。
大眼对小眼。
戚鱼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小萝莉也跟着眨了两下，紧接着她的视线巴巴瞥向不远处的甜品台，又转回来巴巴看戚鱼。
她想要小蛋糕。
对视良久，戚鱼想了下，手伸过去够甜品台，拿了两碟奶油小方。
一碟给她，另一碟自己端着。
小萝莉还在用小叉子慢慢吃，一看戚鱼，见她对着半个拳头大小的奶油小方默默看了会儿，居然叉起整块，全部塞进了嘴里，顿时“咯咯”笑出了声。
恰好虞家大嫂笑着转过身：“戚鱼……”
戚鱼：“唔。”
虞家大嫂见戚鱼还微鼓着脸，手里空了一碟蛋糕，一愣，笑问：“你还在上学，听我们聊这些觉得无聊吧？”
戚鱼咽下蛋糕，礼貌摇摇头：“不无聊。”
真的还是小孩子。
虞家大嫂观察心道，若非商业联姻，虞故峥应该不会娶这样乖巧无害的女孩儿回虞家。
女人间的聊天还在继续，不可避免聊起男人。
“他们哪个不忙？开口闭口的就是经济趋势，产业政策，央行汇率……”
“要我说，男人在自己的领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比在床上还要性感。”
有人笑：“床上说不定更性感呢？”
“这个要分人……”
“小孩子还在呢。”虞家大嫂抱着女儿嗔怪，视线一扫，“故峥。”
虞故峥结束谈话，过来了。
周围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骤降，虞故峥无疑是这群女人眼里的“性感”榜首，男人深邃眉眼如画，身形颀长挺拔，一眼荡魂。
可惜现在榜首的眼里没别人，正径直走向座位中的戚鱼。
戚鱼仰起脸，和虞故峥对视两秒，他忽然俯身，以手背探了探她的额温。
男人腕际的褐木佛珠也跟着贴近，戚鱼的鼻间嗅到冷调的淡淡沉香，感受到额头贴上的温度，明显愣住了。
片刻，虞故峥牵过戚鱼的手，言简意赅：“人不舒服。我先带她走。”
“发烧了？”虞家大嫂惊诧，“那赶紧让家里的医生看看……”
众目睽睽下，戚鱼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顺从地被虞故峥牵着离开，穿行过偌大草坪，往别墅里走。
戚鱼抿着唇看和虞故峥牵起的手，下意识想摸裙袋里的糖。
感觉手心有汗。
刚才交换戒指的时候，虞故峥也只是握了一下。
离开最热闹的宴宾区，戚鱼才小声道：“您骗他们了。”
虞故峥侧过脸看，戚鱼的唇边还沾了一点未舔净的奶油，失笑一瞬，不答反问：
“喜欢吃甜食？”
戚鱼点头。
虞故峥道：“以后别墅里给你腾一间房，放零食。”
“……”
好半晌，戚鱼确认般开口：“我以后也可以来这里吗？”
“到时候，会有需要我们一起出席的活动。”虞故峥未以目光回应，低缓沉静问，“你遇上太晚回不去学校的情况，就住在这里，介意么。”
“……”
虞故峥的声音带了笑意，又顿接：“当然，是单独的卧室间。”
戚鱼才“嗯”了句。
虞故峥又问：“不能参加志愿活动，就没有情绪？”
戚鱼再一次看向两人牵着的手，想了下，认真回道：“您会拒绝我也很正常，我没有生气。”
虞故峥侧眸看了戚鱼一眼，没接话。
进了别墅区，又是一个绿意葱郁的中式内院，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刚跨进正门，虞故峥松了手，戚鱼跟着停下，轻轻地握了握手指。
抬头一看，小院里面，庄成已经等在那里了。
“虞总。”
虞故峥的眸光落在戚鱼身上，略略停留，对庄成道：“从后门送出去。”
庄成颔首，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戚鱼，里面是她先前在酒店换下的衣服。
“戚小姐，您给我一个地址，我现在送您去志愿活动。”
戚鱼转头看虞故峥。
“让庄成送你去。”
虞故峥一双桃花眼像含着光，不紧不慢接一句：“今晚回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