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褚发觉事情很不对劲。
在上楼去贴创可贴之前, 明明蘅蘅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可从楼上下来之后,蘅蘅对他的态度瞬间就急转直下了。
难道说……是蘅蘅识破了他的茶言茶语?
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季褚的心情十分沉重。
既然蘅蘅识破了他那些卖惨的老招数, 那他就不能再去蘅蘅面前卖惨装无辜了, 否则只会惹得蘅蘅更加反感。
而一旁的宋引, 正因为刚才妹妹将季褚这个狗东西怼了一番而全身舒爽。
他看向季褚, 眼角眉梢都是无声的嘲笑。
等到裴凝和初蘅往客厅的方向走远了, 宋引又压低了声音,得意洋洋道:“我告诉你,什么都比不过血缘亲情……别以为你耍点小手段,你在蘅蘅心目里的地位就会超过我。”
听见这番话, 季褚突然笑了笑。
这狗东西一笑, 宋引立刻心道不妙。
怎么怎么?他刚才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果然下一秒,季褚便一脸痛心疾首地开口了——
“大哥, 我知道你最疼蘅蘅——多一个人和我一起对蘅蘅好, 我心里很高兴。可你怎么能说‘什么都比不过血缘亲情’这中话呢?裴凝虽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可也是你的家人, 你说这样的话, 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宋引:“???????”
而远在客厅里的裴凝,也将季褚刚才的那一番话全听在了耳里。
下一秒,她便迅猛地冲过来, 看着自家老公,气势汹汹地发难道:“刚才那话是你说的?”
看着老婆这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宋引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不不,老婆你听我解释,我是说了这话,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可惜的是, 没等宋引解释完,裴凝便一把将他拖回了楼上卧室。
伴随着楼上传来的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的声音,季褚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要和他斗,宋狗还是太嫩了点。
季褚回到客厅,发现老婆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他轻咳一声,然后问:“去吃早饭?”
初蘅平复了好几次情绪,这才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刚才看着眼前这个狗男人,实在是很想打。
虽然说她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虽然说之前的“放里面”也是她同意的,虽然说忘记吃药这事也有她自己一半的责任,可初蘅还是很生气,想要嚎天嚎地的发一场疯,然后再就地打个滚。
要是真的一次就中了……这件事不用真的发生,哪怕只是简单想到这个可能性,初蘅都觉得天要塌了。
如果她真的要当妈妈的话……不不,这绝不可能!
初蘅正怔怔地出着神,面前突然多出来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
是季褚,他将一杯牛奶递到了初蘅面前,颇有几分低眉顺眼的意思,“牛奶是温的,现在就可以喝。”
一见自己面前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初蘅突然就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分。
怪他干什么……就算一次就中,好像也不能怪他?
难道要百发不中才好吗?
就这样,初蘅再一次轻而易举地原谅了面前的小白脸。
她就着季褚的手喝了一口温牛奶,然后才开口问道:“待会儿去哪边拜年?只去你爸爸那边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要……也去爷爷奶奶那边拜个年?”
季褚一愣,然后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老婆你真好。”
因为这是两人结婚的第一年,季褚虽然想带初蘅去给爷爷奶奶拜年,可今天是大年初一,季家老宅里挤满了一大堆亲戚,她到底是新媳妇,突然面对这么多人,想必会不自在。
所以季褚才打算先带她去见见父亲,等过几天再去见爷爷奶奶。
但这下既然初蘅主动提出来了,季褚自然也是乐意的,毕竟此举能帮自家媳妇儿在老人家面前留个好印象。
这样想着,季褚又侧过脸,在初蘅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低声道:
“那我们就去看一眼,你要是累了就和我说,我带你回来。”
顿了顿,季褚又轻咳一声,颇有几分不安道:“我们家亲戚都喜欢催生……蘅蘅听了要是不高兴,回来打我。”
一见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初蘅瞬间又心软了。
怪他干什么呢……虽然她心里经历了好大一场惊涛骇浪,可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
念及此,初蘅也搂住男人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谁家亲戚不催婚催生啊……我习惯了。”
***
等到夫妻俩开车到了季家老宅的时候,季正诚也已经到了。
他没将车子开进去,而是停在外面等他们小两口。
一下车,初蘅立刻很乖巧地叫人,“爸爸。”
一听见这个称呼,季正诚立刻看了一眼季褚,笑道:“你没教蘅蘅规矩啊?”
初蘅疑惑:“?”
季正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来,递给初蘅,笑道:“要先拿了改口费,才能改口的……你待会儿进去了可别这么乖,他们不给你改口费,就别叫他们,知道吗?”
初蘅原本也搞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这会儿听季正诚一说,恍然大悟。
她气得拧了旁边的季褚一把,“干嘛不和我说?”
他差点就要害她损失好多改口费了呢。
季褚:“……”
完了,他的小祖宗现在有了一家子的长辈撑腰,以后更是无法无天了。
他们三人进去的时候,季家的一大家子亲戚都已经到了。
季褚结婚的事情其实全家都已经知道了,但因为这些年来他无论是上学、工作还是后来创业,都是独自做决定,没借过家族的半分力,所以现在对于他结婚的事情,长辈们也不好多加干涉。
但因为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宋家的这位千金大小姐素来性子傲,哪怕是对宋老爷子那也是说不见就不见的,因此大家就更加好奇季褚找回来的这个老婆到底有多傲气了。
如今这位千金大小姐成了季家的新媳妇,有的是人等着看热闹,盼着有人能给这位嚣张的大小姐一个下马威。
可惜的是,季老爷子一见初蘅,瞬间便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蘅蘅,快过来给爷爷瞧一眼。”
季正诚在一旁提醒道:“爸,您怎么就‘爷爷’了?还没给改口费呢。”
被大儿子这么挤兑了一下,季老爷子也丝毫不恼,只是笑眯眯道:“我记着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
正说着,保姆芬姐便拿着一个小盒子从楼上下来了。
季老爷子将那个锦盒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块上好的翡翠镯子。
他将盒子递给季褚,笑道:“快给你媳妇儿戴上。”
初蘅笑眯眯的:“谢谢爷爷。”
等到季褚帮她将镯子戴上了之后,季正诚又对一旁坐着的几个兄弟姐妹笑道——
“你们这几个做长辈的,也要有点表示吧?”
说完又对季褚道:“快,带你媳妇儿过去叫人。”
就这样,初蘅这一路改口下来,收获颇丰。
家里的其他几位长辈,因为见老爷子都如此表态了,所以对着初蘅的态度也是大好。
季褚的小叔叔,季向阳,因为没提前准备好礼物,这会儿甚至直接道——
“我书房里有一副赵无极的画,下午我就让人给你们搬去,放你们婚房里,正好。”
初蘅被季家人的壕气震惊了:“……”
之前爷爷给她的礼物虽然贵重,但因为是大家长的心意,所以收下倒也还好。
但现在,季叔叔送的这副赵无极的真迹,实在太过贵重,初蘅忍不住转头征求季褚的意见。
季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搭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然后低声道:“没事,都拿着。”
连季家最受宠的小孙女季融融心理都不平衡了,委委屈屈道——
“原来你们还留着这么多好东西呢,我结婚的时候都没人给我,你们可太坏了!”
季老爷子也笑眯眯地逗着小孙女,“等你什么时候生个重孙给爷爷玩,爷爷的好东西全都给你。”
一听催生警告,季融融吓得赶紧将话题转移到初蘅身上,“嫂子生,嫂子生!”
一时间房间里的众人齐齐笑出了声。
也许是因为新孙媳来了,今天季老爷子的兴致很好。
等到众人散去了,他跟前只剩下了季褚和初蘅两人,他又笑眯眯地回忆起了从前的事情。
“蘅蘅,你可不知道,这小子是蓄谋已久,当初你舅舅出了事要凑钱,他大半夜的就把我一个老头子从被窝里挖出来去医院……真是有了媳妇,连爷爷都不管了。”
虽然这段往事已经是十几年的了,可此时此刻被季老爷子再提起来,初蘅仍觉得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可她记得,当初明明是闻潇将季老爷子带来医院的……怎么季老爷子现在的说法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
没等初蘅想明白,一旁的季褚脸上便微微红了。
他很不自然地打断爷爷,死鸭子嘴硬道:“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早忘了!”
初蘅却很执着地看向他,拽着他的手,轻声问:“原来……你那个时候知道啊?”
当年舅舅出事了,在医院里一直陪着她的人是闻潇。
她本来一直以为季褚那个时候只是个没心没肺就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原来他都知道啊。
季褚挣开她的手,满脸不自然地开口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季老爷子,“哼”了一声,“你年纪大了,事情都记不清楚,就不要乱说话了。”
然后便走出去了。
初蘅:“……”
等见着他走出去了,季老爷子才压低声音道:“他那会儿对你可上心了,怕你脸上过不去,还让我假装是不小心碰见你的。”
顿了顿,季老爷子又道:“我这个孙子,别的我不敢说,但人品是可以保证的……他被他妈妈教得好,十几岁就知道做人不能挟恩图报了。”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外公,初蘅。”
初蘅转过头,来人正是闻潇。
闻潇PhD毕业之后,便留在了国外高校当助理教授,去年也订了婚。
今年是为了看老人家,才特意回的国。
其实两人也有十多年没见面了,所以便正好在外面的小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回忆起十几岁时候的事情,闻潇也觉得当初的自己很幼稚,很可笑——
“我小时候老是和季褚作对,因为……因为你知道的那个真相。”
初蘅一愣,猛地转头看向他。
闻潇肯定了她的震惊,“就是你想的那个。”
闻潇从小早慧。
年幼时有一次,他在季褚家玩耍时,意外听见了季正诚和老管家之间的秘密对话,然后知晓了季褚身世的秘密。
“看起来好像是季褚处处针对我,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很讨厌他……因为他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孙辈。”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老爷子知道了真相呢?他还会不会那么喜欢季褚?”
只是闻潇早慧,他知道,在大伯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大伯母。
大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伯母。
所以在褚晓活着的时候,闻潇从来不敢将自己知道的那个秘密吐露半分。
直到褚晓去世,闻潇终于忍不住,将自己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个秘密告诉了老爷子。
十几岁的闻潇,在那一刻想的是,如果老爷子知道了真相,也许最喜欢的孙辈就会变成他。
可是那一天,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季老爷子沉默了许久,然后道——
“你回去吧……今天的这些话,你没有说过,我也没有听过。”
在那之后,闻潇就明白了,很多时候,血缘并不是一切。
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那么清醒地活着。
听完闻潇的这一番话,初蘅静静地看向他。
愿意将自己心底的阴暗面向她和盘托出,也许闻潇也成长了许多吧。
闻潇笑笑,“当年我做过一些幼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祝你们幸福。”
顿了顿,闻潇又道:“过几天是附中的同学会,你要去吗?”
说着,闻潇又看向了不远处草坪上,被一个年轻女孩缠住的季褚,笑道:“顺便也把他带去见见同学。”
初蘅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好奇了:“那是谁?”
这人为什么回到家里也能招蜂引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