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房东大姐, 电话那头的宋引显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
“我说真的,那个房东大姐对你也太温柔了点吧?家里包了饺子都要送一份来给你尝尝, 有这样的房东吗?我怎么没遇见过?以前我们宿管阿姨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不对呢、不对劲。”顿了顿, 宋引又压低声音道, “咱们这么多年好兄弟, 你别跟哥们犟了,缺钱的话哥们借你,别再对人家房东大姐散发魅力了,人家赚点房租钱也不容易啊。”
季褚知道宋引这个狗东西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不知道让他再哔哔下去他还要哔哔出个什么来, 因此下一秒,他便当机立断地将电话掐断了。
而此时此刻, 季褚的现任“房东大姐”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季褚无语了, 因为不知道该从那句话开始解释。
倒是初蘅先反应过来,她轻咳一声, 然后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常规操作。”
看来她不是第一个被散发魅力的房东大姐。
季褚一口气憋在心口, 差点被噎死。
缓了缓,他又一路追着径直往外走的初蘅,解释道:“房东大姐就住楼上, 她儿子在上初中, 有时候会来找我问问作业什么, 所以人家才热情了点……你别听你哥瞎说,我又不是人民币人见人爱。”
一路走到厨房,初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之后, 她才转身看他,“所以,大学毕业小妹妹和御姐投资人也是瞎说?”
季褚再次在心里将宋引骂了千万遍,然后颇为头疼地解释道:“前一个是普通下属,后一个是正常合作伙伴……”
说到这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因为的确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关系,只是从宋狗的狗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好像是他卖身换房租、换投资、还换大学毕业小妹妹来给他打工……这要他怎么解释?
只是没等季褚想好后面要说的话,初蘅便轻咳一声,然后道:“开玩笑的。”
顿了顿,她又道:“我又不是那种要老公删掉手机里所有女性联系人的变态。”
不过之前她们的研究所里倒的确有一位同事的家属是这样——大概是生怕老公有什么花花肠子,有一次这位家属便趁着老公睡着,将他手机里所有的疑似女性联系人都删了。
而任所长,因为大名叫任海燕,疑似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所以也被那位家属一同删掉了。
虽然最后任海燕也没追究这件事,但那位男同事也的确是社会性死亡了一回,被全系统嘲笑了快小半年。
初蘅自认没有那样神经过敏,也不想闹那样的笑话。
只是,她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的季褚正在不错眼地盯着她看,唇角挂着几分促狭的笑容。
看见这么张招蜂引蝶的脸,初蘅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她说错话了?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笑?
下一秒,季褚便点了点头,一派认真道:“嗯,我知道,蘅蘅是很信任老公的人。”
我又不是那种要老公删掉手机里所有女性联系人的变态……
老公……
救命,她刚才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么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这个称呼?!!
初蘅的脸瞬间就红成了个大番茄。
她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我我我……”
只是没等她“我我我”完,季褚便拉过了她的一只手。
初蘅只感觉到手指一凉,等她再低下头时,便看见自己的指间多出了一枚戒指。
初蘅一时间愣住了。
戒指是很简单的素圈,上面的花纹简洁大气,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
季褚握着她的指尖,端详了一番那枚戒指戴在她手上的样子。
末了,他笑笑:“很合适。”
他毕业那年,季正诚千里迢迢飞到波士顿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也正是那个时候,季正诚将这一枚戒指交给了他。
“这枚戒指,当初是你奶奶亲手交给你妈的。以后就要你亲自把它给你未来的太太了。”
初蘅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但也并不知道这一枚戒指的来历。
她轻轻摸着指间的那个素圈,心念一动,“你刚才……就是去拿这个了?”
“嗯。”季褚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戴上戒指去,喜糖店才给打折。”
只是等到两个人出去买喜糖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宋引在楼下的车里蹲了一个下午,未果,临走前郁闷地给季褚打了个电话——
“妈的,蹲不到啊,看来这龟孙子是要在这里过夜了。哼哼没关系,我有门禁卡,明天我早上六点再来堵这个龟孙子……走了走了,晚上一起出来喝酒吗?”
可以,他终于等到这个狗东西这句话了。
下一刻,季褚拒绝:“不要。”
宋引长叹一口气,悻悻道:“那算了,我找老婆去。”
挂了电话,季褚看向面前的初蘅。
初蘅放下手中的模具——因为楼下有宋引这个狗东西堵着,再加上为了证明自己在外念书的那些年里、还保留着基本的自理能力,并没有背叛无产阶级,所以初蘅原本是想要烤几块小饼干的。
这下听见宋引在电话那头的话,初蘅便直接拿起手机来,给物业打了个电话:“宋引拿的那张门禁卡,你们给停了吧。”
物业经理有些迟疑:“可是,宋先生他……”
当初那张门禁卡就是宋引屁颠屁颠自己跑去办的,物业的人也都知道宋引的身份,这位他们可是得罪不起。
初蘅知道他们的顾虑,当下便道:“他要是为难你们,你们就让他来找我。”
有了初蘅的保证,物业经理放下心来,“好的,我们这边马上就给您处理。”
一旁的季褚出声道:“蘅蘅。”
初蘅看向他,“?”
季褚指了指玄关处,提醒道:“指纹。”
虽然那狗东西的门禁卡失效了,但若是他用物业的卡刷进了电梯,上楼来照样可以用指纹开门。
初蘅恍然,下一秒,她便直接打开手机APP,将里面宋引的指纹删了。
可以。
季褚无声地笑了笑,这下完美了。
***
初蘅还是按照原定的时间,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回去的。
季褚原本想要送她,但是被拒绝了。
初蘅解释道:“我们单位的保密级别比较高。”
送她去单位上班这种剧情……基本上不太现实。
平时每次初蘅休假回去的行程安排都要提前报备,所里会安排车子来镇上接人。
其实就连她们具体的工作地点都是不能随便向外透露的,而宋引认识她的领导们,一是因为他曾参加过她们单位的招标,二则是因为裴凝的弟弟裴绍毕业后也进了航天系统工作,所以宋引也就了解得多了一些。
也正因为保密规定,所以初蘅她们单位的人,就连结婚都不能随便结,必须先向单位提申请,等到单位的老师对结婚对象的政审通过之后,才能去领证。
想到领证这件事,初蘅又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轻咳一声,然后道:“我之前让你填的那个表格,你填好发我。我回去之后就打申请……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联系你的。”
“嗯。”季褚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纸袋,很严肃地发问道,“这个不带走吗?”
是他们俩人前天去买的喜糖。
初蘅没置办过这些东西,可等到了喜糖店时,还是被价格震惊到了,“这么小一盒两百?”
里面只有几粒糖啊!
导购小姐笑眯眯道:“女士,我们的糖盒都是意大利设计师专门设计的,里面的巧克力也是比利时进口的!婚礼是一辈子最难得的回忆,女人千万不能亏待自己哦。”
当然,初蘅没将对方这一番推销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两百一盒的喜糖。
她记得裴凝结婚的时候就是从这一家买的喜糖,而且规格还比她刚才看的两百一盒的喜糖还要更高级不少。
但季褚显然没法和宋引那个人傻钱多的狗东西比,于是初蘅强行将他给拽走了,“那个,我们走吧。”
季褚哭笑不得:“……”
他发现,对着蘅蘅哭穷卖惨虽然效果拔群,但……她好像也误会了些什么。
见他不说话,初蘅以为他是大男子主义发作死要面子,于是便解释道:“我不太喜欢里面的糖……还是我们自己买礼盒自己装吧。”
和老婆一起回家做手工……这听起来倒十分不错。
于是季褚便很痛快地表示了赞同。
当然,想象中两人一起做手工的浪漫场景并不存在。
初蘅在学校的时候push自己,工作了之后push自己和下属,就连装个喜糖盒子也要push老公。
每每季褚想要和她说话,她便会一脸严肃地提醒他:“你不要分心,专心做事。”
季褚很无语:“……”
喜糖真的是重点吗?
就这样,在初蘅剩下的两天假期里,两人通宵达旦兢兢业业,总算是将所有的喜糖礼盒都装好了。
可惜初蘅的行李箱已经被裴凝为她准备的厚衣服和围巾袜子之类的东西都塞满了,所以那一大袋子喜糖只能用手拎着。
她有些不好意思,婚还没结,就要上赶着给所有人发喜糖吗?
……看起来也太恨嫁了吧?
季褚看出来她害羞,但还是强行将那一袋喜糖塞给了她,有理有据道:“就说是我给你们领导准备的……希望到时候政审别为难我。”
*
送完老婆从机场回来后,季褚便直接去了公司。
一看到他,正站在大开间里和大家闲聊的江敬便“啧啧”出声:“三天没来公司……可以的,季总。”
江敬当初是在国内念的本科,本科毕业后又跑去美国读了个CS master,硕士毕业后进了湾区大厂当码农。
技术江敬是有的,但却在华人BOSS的打压下郁郁不得志,去年被季褚忽悠着辞了职来和他一起创业,现在是公司的合伙人,也是副总。
有了江敬带头,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调侃起来——
“是啊,三天没来,老大干什么去了?”
季褚加起班来向来是不要命的,在公司里一待就是几个通宵也不是稀奇事,一下子三天没来办公室,实在是稀奇事。
这会儿大家见他满面春风,显然不像是家里出了急事,恰恰相反,反倒是有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因此又有胆子大的调侃道:
“老大不会是陪女朋友去了吧?”
“胡说。”季褚从手中提着的纸袋里拿出来一个盒子,往他桌上一扔,“是老婆。”
说完又将那个装满喜糖礼盒的纸袋子递给坐在门口的秦玉,“小秦,给大家发一下。”
然后便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而大开间里,经过了足足半分钟的沉默之后,再次沸腾了起来——
“老大结婚了?什么时候啊?就这几天刚结的吗??”
“靠,他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不声不响就有老婆了?”
“江总,你认识老板娘吗?”
江敬从那个同事的手中拿过喜糖盒子,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而坐在自己工位上的秦玉,看着那满满一大袋喜糖,眼眶也微微地红了。
秦玉对季总芳心暗许这件事,在同事之间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这会儿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看见她这样,也都有些同情。
毕竟季总从没透露过自己有对象这回事,平日里也是一天到晚地泡在公司里……大家都以为他还available,谁能想到这么突然就英年早婚了呢?
秦玉流露出这么一副失恋了的模样,也是情有可原。
当然,对于下属的小心思,季褚是一无所知。
他回到办公室,和几个重要客户打完电话,沟通了几个项目的进度后,又起身出了办公室。
看到大家都拿到了喜糖,季褚又问秦玉:“还有剩下的吗?”
“有。”秦玉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句,然后便将纸袋里剩下的喜糖都递给了季褚。
接过那个纸袋的糖,季褚又道:“下周我们要去一趟西京的项目现场,Mark你和我一起出个差。”
Mark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听见这话,面不改色道:“可以,那Predator那边老大你帮我请个假。”
Mark这么一说,季褚想起来了,Mark手头上还负责着Predator的一个项目,也离不开人。
正当他想着谁有空陪他出差时,站在旁边的秦玉突然道:“季总,我可以。”
季褚一愣,看向身旁的秦玉。
这个小姑娘今年刚大学毕业,才进公司几个月,平日里也是不声不响闷头干活的。
见季褚犹豫,秦玉又道:“季总,西京这个项目的标书我也有参与撰写,对这个项目我也比较了解。”
顿了顿,她又道:“季总,您来我们学校宣讲的时候说过,我们公司和大公司相比的优势就在于,新人能学到很多东西,对吗?”
季褚点点头,“那行,就你跟我去吧,让Joyce订后天的机票。”
刚吃完了一盒喜糖的江敬突然道:“我还要。”
季褚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他皱眉,“没吃过糖吗?自己买去。这是我老婆给我买的糖。”
江敬轻咳一声,感觉这话有些熟悉。
当年他在季家多吃了一口蜜瓜,似乎也被这狗东西这样骂过。
唔……他好像猜到季褚的老婆是谁了。
办公室里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见季褚这样开口闭口将老婆挂在嘴边。
Mark忍不住问:“老大,什么时候带老板娘来视察工作啊?”
季褚认真道:“老板娘她挺忙的。”
没想到季褚居然还真的回答了,众人来了兴趣,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了起来——
“老板娘是干什么的啊?多大年纪?”
“你们认识多久了?老大,老板娘是你学妹吗?”
“老板娘是不是特别好看啊?老大,我们想看照片,可怜可怜孩子吧……”
季褚心里得意,但面上还是强行装出很淡定的模样来,云淡风轻道——
“造卫星的。”
如愿听到了众人发出了“哇哦”的惊叹声,季褚又轻咳一声,很谦虚地表示:“就那样,普通人。”
等到季褚拿着老婆给他买的糖回了办公室,众人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女科学家?原来老大喜欢这一款?”
“我说平时老大怎么对漂亮妹子没什么兴趣,原来他喜欢的不是漂亮款啊!”
“小玉,别伤心了,你肯定比老板娘漂亮……可惜季总恰好更喜欢聪明的,哎,没办法。”
江敬从Mark那里抢了两粒糖,然后吹着口哨回办公室了。
愚蠢,太愚蠢了。
谁说季褚那个狗东西不喜欢漂亮的?
这狗东西的老婆长得可比有些小明星都漂亮了。
*
周一一大早,初蘅便直接敲开了老任的办公室门,然后将两盒喜糖“啪”的一下拍在了他的桌上。
任所长一愣,“什么?”
初蘅又“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那张结婚申请表拍在了老任面前。
“结婚,希望组织批准。”
“哦吼。”老任吓了一跳,“让你去相亲你这就要结婚了?效率这么高?”
话毕,他又扶着眼睛,将初蘅打量了一通:“这也太快了……初蘅,你不会是雇人假结婚吧?”
初蘅:“……”
居然还真被海燕猜中了。
但她面上还是一派镇定,只是伸出手指,敲了敲桌上的那张申请表,严肃道:“雇人假结婚的话,我一定雇个便宜点的。”
一听她这话,老任这才终于拿起那张结婚申请表,开始认认真真地看上面的配偶信息了。
嚯……这小白脸长得的确挺帅的啊,雇他肯定得花不少钱。
等等!任所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小白脸怎么这么眼熟?!
他将目光从申请表上的照片一栏移开,然后去看名字——
季褚。
老任神情复杂地抬起了头,嘴角抽搐:“这是你老公???”
初蘅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有什么问题吗?”
老任拍了一把大腿,感叹道:“上个月的招投标,你老公的公司刚拿下咱们所八千万的订单啊!”
说着,他又拍了一把大腿,一脸心痛:“八千万啊!”
研究所的招投标评审会,初蘅自然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但她知道,所里有两个重点项目,目前以他们的算力无法实现,所以需要外包出去。
初蘅也听说了,这次中标的是一个新成立的创业公司—这家公司的投标价格是所有报价中最高的,偏偏技术最先进,是唯一能满足研究所要求的投标方,所以哪怕报价最高,最后评审专家还是选了这家。
当然,因为知道自己休假回来后要和外包公司对接,所以初蘅当时也没细看公司的资料。
现在的话……八千万合同???
而她还在替他心疼两百一盒的喜糖?
可以,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