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蘅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小胖头鱼和符微月两人轮番对她轰炸着——
【天呐天呐, 原来蘅姐居然喜欢季褚!季褚要取代鱼鱼变成看书包工具人啦!!!】
【蘅蘅你简直比普汪女主角还要浪漫!居然恋爱脑发作帮大帅比写了三千字的检查!】
除此之外,出现在初蘅梦里的,还有严主任。
在她的梦里, 严主任的半秃脑门尤其的锃亮,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不是很有个性吗?不是不愿意写作文吗?三千字检查怎么就写得这么溜?还是帮别人写的!”
说完他又敲了敲初蘅的头,“居然还敢给我早恋?下周升旗仪式, 你当着全校的面作一个早恋的检讨……你可给我清醒清醒吧!”
直到初蘅气喘吁吁地从睡梦中惊醒,她的耳边仍然萦绕着振聋发聩的“早恋”二字。
这个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符微月布满关切的小脸出现在初蘅的床头——原来她已经起床洗漱好了,这会儿正踮着脚看床上的初蘅,“蘅蘅,你还好吗?刚才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醒……已经七点半啦。”
初蘅撑起半个身子,揉了揉太阳穴,“我昨晚没睡好, 上午你帮我请假吧。”
符微月还是有点担心:“蘅蘅, 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陪你去校医室呀?”
初蘅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就想安静睡一会儿。”
当然, 初蘅并不想再睡觉。
她另有安排。
昨晚做的梦固然可怕, 但更加可怕的是梦境变成现实。
如果被别人知道季褚的那三千字检查是她写的,那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因为喜欢季褚才帮忙写检查的。
陆杉杉嘴上说那三千字的检查是她写的,但物证还在……只要她毁掉证据, 那就是死无对证, 随便陆杉杉怎么冒名顶替都不会被发现了。
因此, 上课铃响起的十分钟后, 初蘅出现在了教师办公楼。
其实初蘅很少出现在这里——因为她并不是课代表或者班委, 日常和老师之间并没有太多课堂以外的交流,除了偶尔一些情况下老师会叫她当学生代表去参加活动。
不过当初蘅出现在严主任办公室外的时候,其他老师也没有过多侧目——毕竟是好学生, 老师们对她都很放心。
严主任果然在办公室里,正在吃包子。
看见初蘅,他噎了噎,然后强行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这才严肃道:“怎么了?”
初蘅面不改色道:“主任,上次您说的全市优秀共青团员评比,我想参加,给我看看评比要求吧。”
“唷,之前让你参加不是都端架子吗?”严主任调侃了一句,然后便开始低头翻面前的资料堆,“我看看啊……”
不过,寻找了三秒之后,严主任就放弃了——因为他的桌上桌下抽屉里抽屉外都堆满了厚厚的一叠又一叠资料,跌进去就出不来了。
“哎哟……”他颇为头疼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纸堆,然后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我可没空,你自己找吧,我还有点事情。”
说完便拿着吃剩下的半个包子和保温茶杯出了办公室。
初蘅松一口气,然后坐到了严主任的办公桌前,开始翻看堆满了大半个桌子的文件。
好在大概是因为昨天才交的,初蘅随便翻了翻便找到了。
三份检查都叠在一起,最上面那份上写了蒋晖的名字。
初蘅原本只想拿走自己写的那一份,但转念一想,她认为这三份应该共同失踪才比较合理。
三份三千字的检查,摞在一起还挺厚的。
全天下的老师都一个德行,初蘅料定严主任将这三份检查收上来便算,绝对不可能再对着这三份检查反复欣赏朗诵,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将那三份检查卷了起来,就要装进书包里。
谁知这当口,办公室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严主任,我们上个月发的购物卡怎么——”
是初蘅她们班的班主任,余老师。
见到初蘅,余老师的话戛然而止:“严主任呢?怎么你在这里?”
初蘅在余老师踏入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便迅猛地将手中的那三份检查往旁边扔开了,因此这会儿她面不改色道:“我找严主任要评市优秀团员的材料看。”
“哦。”余老师点点头,然后又拿过被扔在了一旁的那三份检查,“这什么?”
初蘅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严主任不是她的任课老师,不认识她的笔迹很正常,但班主任是绝对能认出她的笔迹的!
偌大的办公室里瞬间便寂静了,一时间只剩下了余老师翻动着纸业的“沙沙”声。
而一旁的初蘅屏息凝神,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比的煎熬。
她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余老师终于将手中的那几份检查看完,她没吭声,只是将东西放回原处,然后又问她:“严主任在操场是吧?”
不等她回答,余老师便转身朝办公室外走去,边走边喃喃道:“严主任这买的什么购物卡,怎么还不能刷了……”
初蘅松一口气,然后眼疾手快地将那三份检查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
放学之后。
一回到宿舍,初蘅便立刻躲进了厕所里,预备将自己写的那份检查撕碎冲进马桶里。
只是,令初蘅傻眼的是……那三份检查上,分别端端正正地写了季褚、蒋晖、宋引三位运动健将的名字,笔迹各不相同,但、但……却没一份是她的。
初蘅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那几份检查,一时间像是脑子短路了一般。
所以……她写的那一份根本就没有被交上去??
难怪先前班主任看完这三份检查时,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原本初蘅还以为她是给自己留面子,可没想到自己写的检查早就不在里面了。
直到符微月在外面敲门,“蘅蘅,你好了没有呀?”
初蘅这才如梦初醒,将手中的检查重新收了起来,然后打开门让符微月进来。
符微月奇怪地看了看她,“蘅蘅,你还是不舒服吗?”
初蘅气若游丝的“嗯”了一声。
她要死了。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个狗东西把自己写的检查藏起来了。
万一有一天这东西流出来了,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平时连八百字作文都不愿意写,但却上赶着帮别人写了三千字检查!!!
到时候她的高冷学神人设还能继续维持吗?!
她的面子还要吗?!
***
小胖头鱼来串门的时候,看见初蘅这副模样,也吓了一大跳。
她和符微月两个人脑袋凑脑袋的嘀嘀咕咕起来——
“上次月考的分出来了吗?”
“出来了,蘅蘅除了语文其他所有科目都还是第一名啊!”
“确保加上作文及格分后和原来的第一名拉开二十分差距了吗?”
“那当然,这样算的话蘅蘅比乔皙高了二十六分呢!”
说着胖头鱼又抢过符微月的手机,登录了一下学校贴吧。
“让我看看,贴吧里有没有……”
匆匆浏览了一遍首页的帖子后,小胖头鱼的脸色凝重起来,“贴吧里也没有蘅姐高冷学神人设崩塌的帖子啊!”
所以蘅姐到底是怎么了?
符微月也探头探脑地往窗台边看了一眼,确定鱼缸里的豌豆黄还活着后,她也彻彻底底地迷惑了。
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蘅蘅这么失魂落魄的?!
就这样,初蘅的失魂落魄持续了好几天,越发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做题机器。
那天班上同学拿了自己练习册上的题目来请教初蘅,初蘅也没听见耳边的人叽叽呱呱了个什么东西,而是拿起笔来就要往人家的练习册上写。
符微月吓得赶紧拉住初蘅的手,“蘅蘅,醒醒,醒醒!”
初蘅看了看她,然后又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笔。
请教问题的同学也关心道:“蘅姐怎么了?手不舒服吗?”
闻言,原本就心虚了好几天的初蘅立即被刺痛。
手不舒服?是讽刺她写三千字的检查写得手不舒服吗?
当下她便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同学。
同学被吓了一大跳,“???“
他说错话了惹蘅姐不高兴了?
等到那个同学走了,符微月才趴在初蘅的桌上,忧心忡忡道:“蘅蘅,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初蘅摇摇头,否认道:“才没有。”
她已经决定了,万一她帮人写三千字检查的事情真的被爆出来了,那她就霸占胖头鱼的那四十个小号,去把学校贴吧搅得天翻地覆。
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符微月又悄悄道:“蘅蘅,我听鱼鱼说,宋公子和他妹妹好像又要转学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初蘅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这倒的确是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初蘅难得好奇:“去哪里?“
附中已经是最好的高中了,还要换吗?
符微月点点头,“说是要去英国念寄宿女校啦……有钱人好能折腾哦,这才刚来不到一个月呢。”
初蘅这才反应过来:“哦。”
下一刻,她垂下了眼睫,看着面前的习题册。
是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学校并不只有一年只收几百学费、凭借自己努力便可以考上的附中,除了附中之外,还有一年收费十几万的国外顶尖私校——那是她再努力也没办法去的地方。
初蘅想,自己并不想和宋家兄妹比较什么,可如果真的要比较的话……这样悬殊的家世差距,又是她付出多少才能弥补的呢?
她根本连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一个冰冷的事实瞬间就让初蘅清醒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数学练习册——她预习的进度向来是比老师课堂上讲的内容提前两个大章节的,但她这几天一眼数学书都没看,所以现在她只是比老师讲的内容多看了一个章节。
初蘅垂下眼睫,从书桌上的笔袋里拿出了一根水笔出来,然后翻开数学书,开始看了起来。
因为一封三千字的检查纠结了这么几天,她实在是蠢得无可救药。
就是她写的,那又怎么样?
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
放学的时候,原本初蘅是要和符微月一起去食堂吃晚饭,但下课的时候初蘅改变主意了。
她看向符微月,道:“我不吃饭了,直接去自习室。”
每栋学生宿舍楼的一楼都配了一个自习室,那里直到熄灯时才关门。
初蘅前几天没好好看书,落下了一点进度,她决定今晚一起补回来,晚饭也不必吃了,吃多了反而脑子不清醒。
“那我去和鱼鱼她们一起吃。”符微月笑眯眯的,“待会儿给你带玉米和热狗吧……你之前还说我不吃晚饭长不高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教室门口传来岑南雪的声音:“初蘅,校门口有人找你。”
初蘅想也不想便摇头道:“我没空,你让他走吧。”
管他是谁呢,她现在通通没空。
“不是。”岑南雪的声音有些着急,“那个人说他是你的邻居,好像是你家里出事了。”
初蘅愣了愣,然后便一路快步往校门口走。
而此刻站在校门口、穿着职高校服的人,正是朱秀丽的儿子杜昊,初蘅之前帮忙给他补过一阵子的课。
一见到初蘅,杜昊立刻道:“你舅舅的店出事了,你妈打电话联系不上你,让我来叫你赶紧去医院。”
听见“舅舅”这两个字,初蘅的手一时间有些抖。
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哪家医院?现在不好打车,我们坐地铁去。”
等一路赶到医院,初蘅这才知道,原来是舅舅的小吃店里后厨液化气爆.炸,炸伤了厨师和一个服务员,舅舅当时人在外面,也受了波及,但不是受伤最严重的的那一个。
林素芬接到这个消息时,还在上班,匆忙便赶过来了。
朱秀丽见她着急,但自己脱不开身,便支使了自己儿子来帮忙。
杜昊告诉初蘅:“还好是下午三点,店里没有客人,受伤的只有三个人。”
初蘅望着手术室,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直到八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灯才灭了,病人从里面被推出来。
舅舅虽然被爆.炸波及,但因为当时不在店里,只是皮肉伤,医生说等醒来就好了,如果没有脑震荡的话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可店里的另外两个员工,身上都有不同面积的烧伤,这会儿抢救已经结束,接下来也要送入ICU观察。
林素芬抹着眼泪止不住地哭,初蘅将医生的话听完,然后问:“需要多少手术费?”
医生身后的护士闻言,正好将几张缴费单递给初蘅,“另外两个病人的费用也是你们付吗?”
一旁的林素芬迟疑:“……”
初蘅不看她,只是点点头,“对,我们付。”
另外两个员工的家属还没有赶来,而舅舅是烧烤店的老板,钱当然应该由他们这边来出。
而且,别说是医药费了……如果人没能抢救过来的话,他们还要付赔偿金。
初蘅并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她拿不准舅舅会不会……要坐牢。
看了一眼缴费单上的数字,初蘅沉默了。
三张缴费单加起来,一共是四万九……这只是第一天的钱。
她将缴费单递给一旁的林素芬,林素芬看了一眼,哭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杜昊看了一眼,他瞬间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初蘅,磕磕绊绊道:“我、我回家问我爸妈说说。”
林素芬回家去将存折取来了,因为一直是林素芬一人抚养两个女孩子,所以家里实在是不宽裕,三四张存折加起来,一共也才五万块不到。
除了这些,还有舅舅的一张卡——他没有结婚,所以钱便都放在了姐姐这里保管,但因为前阵子店才开张,又是置办东西又是请人的,卡上只剩下不到两万块钱。
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素芬仿佛也没了主心骨,做什么都眼巴巴地看着初蘅。
初蘅将存折和卡都还给林素芬,然后道:“先把今天的钱交上吧。”
等到林素芬走了,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初蘅开始面无表情的想,也不知道她现在转学去三十二中的话,还能不能拿二十万的奖学金。
也许去了三十二中也能考好大学——毕竟当初她不就是从三十二中考上附中的么?
她很珍惜自己的前途,可此刻病房里躺着的那个人是她的舅舅。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无条件偏袒她、永远在第一时间坚定选择她的人。
初蘅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爱舅舅这个家人,还是仅仅只是需要这么一个偏袒她的人。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舅舅去坐牢。
初蘅在医院的走廊里枯坐了一夜。
杜昊已经回去了,林素芬过来几次,劝她先回家睡觉,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初蘅没理。
等到天亮的时候,初蘅走进病房,将趴在舅舅床边的林素芬叫醒了。
“宋家的地址给我。”
这笔钱可以压垮她们这个贫寒的家,但对宋家而言,也许只是一顿饭的事情。
林素芬有些懵,没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
初蘅言简意赅道:“借钱。”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瞬间让林素芬清醒了。
她慌忙道:“不行!”
莹莹才刚回宋家,她们这些穷亲戚就跑去借钱,会让莹莹难堪的。
更何况,其实之前宋引给过林素芬一笔钱,算作是报答她这些年养育自己妹妹。
但那时林素芬担心莹莹回到宋家后被人看不起,便将钱全给了她傍身。怕莹莹不要,她还谎称这只是宋引给她的一部分。
迎着初蘅的目光,林素芬继续道:“你爸爸生前最是要强……要是他还在,死也不会让我们拿宋家的钱的。再说了,…你舅舅也没怎么疼过莹莹,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去……”
初蘅静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道:“问人要钱是手心朝上,当然丢人了。”
谁不喜欢有脸面、有尊严、高高在上地活着?
可初蘅知道,今天为了舅舅,她只能把自己的脸皮踩在脚底下了。
***
宋家别墅里。
宋引正指挥着司阿姨帮他收拾行李。
司阿姨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却是忙得团团转。
因为宋莹说不想再留在附中上学了,闹着要和哥哥一起去英国念书。
出国念书这事宋引的确是答应过妹妹,但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到她上高中再出去。不过既然宋莹现在闹着要出国,宋引也没有拒绝。
横竖家里不是出不起这钱,她想现在出去那就随她吧。
只是宋引知道妹妹英语不好,怕她到时候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便打算找一个陪读的。
他看来看去,发觉司柔是个合适的好人选,于是问过她和司阿姨的意愿,便安排了司柔到时候一起来英国念书,也能照应宋莹。
当然,对于司柔这个陪读人选,宋莹心里是不满意的。
都是女孩子,她能察觉到司柔对自家哥哥的那种心意,而哥哥对司柔也十分纵容,根本没将她当成保姆的女儿来看,这也叫宋莹心里极不舒服。
只是这些情绪宋莹都强行忍下,未置一词。
自从上次因为奶奶认错人的事情哥哥朝她发了那么一大通火之后,宋莹便清楚了:哥哥对自己的宠爱并不是无限度的。
物质方面哥哥都可以随意满足自己,可在其他方面,他有自己的逆鳞,自己触碰不得。
因此哪怕是对司柔不那么满意,宋莹也没有拒绝哥哥的这个安排。
这次宋莹去英国,就是为了实地考察后选想念的高中,去的一共三个人,她和哥哥,还有司柔。
到时候哥哥和她便直接留在英国,司柔会回来一趟办手续。
宋引倒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他刚去英国时老头子便在伦敦市中心和温莎给他各买了一套公寓,他周末都是住在那里,所以也没什么其他东西需要另外安排的。
他们三个人的航班是上午十点出发。
宋引道:“可以了,昨晚都收拾过了。”
司阿姨絮絮叨叨的:“我再看看东西有没有带齐……怕你在飞机上要用到的。”
“没有我就找空姐要,”宋引拍了拍司阿姨的肩膀,“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把司柔给你照顾好。”
一听大少爷这话,司阿姨的眼睛也红了,“胡说。司柔是去照顾莹莹小姐的,怎么能让大少爷你来照顾呢?”
让女儿出国读书,这件事对于司阿姨来说原本是想都不敢想。
她生性本分,也不好意思欠宋家这么大一个人情,还是后来大少爷说还要麻烦司柔照顾妹妹,加之司柔本人以绝食抗议,闹着说不让她去就是毁了她一辈子,司阿姨这才勉强同意了。
宋引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不多该走了。”
临出门前,他又将这别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想到自己刚找到妹妹时的欣喜若狂,到后来老头子一直躲在国外时又气愤至极,再到现在……宋引也觉得无所谓了,老头子看不上妹妹便也算了。
反正他,起码应该对得起故去的父母,将妹妹好好抚养成人。
出发去机场的一共两台车,宋家兄妹坐前面一辆,而司阿姨母女以及行李都在后一辆车上。
此刻车上除了前面安静开着车的司机,便只剩下了宋家兄妹。
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哥哥,宋莹心里有些委屈。
哥哥之前不是这样的,刚将她接回宋家时,哥哥对上她有着说不完的话,还绞尽脑汁地讲笑话要逗她开心,可现在,哥哥连注意力都很少集中在她身上了。
之前她闹着要出国读书的时候,本意也是想要引起哥哥的关注,如果哥哥问她一句怎么了,那她也能告诉哥哥自己的委屈。可是哥哥根本连问都没问,直接就答应了下来,仿佛出国读书这样在她心里天大的事情,于他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样想着,宋莹打开随身挎着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一颗巧克力来,然后又推了推身旁哥哥的手臂,轻声道:“哥哥,你吃。”
这也是哥哥给她买的巧克力,说是他还在妈妈身边的时候,那时兄妹俩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巧克力了。
宋莹原本以为此举能让哥哥态度好转,可谁想到,哥哥只是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巧克力,然后便一脸淡漠地移开了眼,“你自己吃吧。”
说完便重新看向了车窗外。
***
到了机场,下了车子,一行三人打算吃过早餐便安检入关。
登机的时候,宋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家里的座机打来的。
她走出贵宾休息室,将电话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管家的声音:“莹莹小姐,家里有一个叫初蘅的女孩子来找你。她说她是你……之前那个家里的表姐。”
宋莹愣了愣,一时间没有说话:“……”
初蘅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来找自己?难道是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世?
这个猜测立刻便被宋莹否认了:如果初蘅真的发现了的话,恐怕不会来找她,就是直接去找哥哥了。
可现在初蘅找她会有什么事?
他们现在马上就要上飞机了,如果折返的话,哥哥是不是又要和她有接触了?
电话那头的管家疑惑道:“莹莹小姐?”
宋莹回过神来,对着手机“喂”了好几声,“是你那边信号不好吗?我这边要入关了,有什么事等下飞机再说吧。”
***
宋家别墅一楼,初蘅正坐在沙发上等着管家打完电话回来。
不一会儿,老管家从里面出来,面带难色道:“小姑娘,我刚才打了电话,那边刚登机……你的事情着急吗?要不等大少爷他们那边下了飞机,我再打个电话过去?”
初蘅定了定神,然后道:“谢谢您。”
那边降落的话也要十几个小时以后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而且她原本是打算当面说的,现在隔着重洋,初蘅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借到钱。
但她还是从书包里拿出笔和便签,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管家,道:“等飞机降落了,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宋莹。”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
傍晚的时候,校篮球队训练完,季褚照例带着一群人打车去吃烧烤。
同是校队队员的苏锐实在是奇了怪了:“那家烧烤店有那么好吃吗?”
这周他们已经去过两次了!还是千里迢迢从学校打车过去的,可是……有那么好吃吗?
他觉得味道很一般啊。
季褚凉凉地瞥他一眼,“我请客你还这么多废话。”
只是,等到一群少年推门下车,看到已经被封条封住的店门时,都吓了一跳。
隔壁店的老板告诉他们:“液化气爆炸,伤了三个,都送医院抢救了,店也被封了,都上昨天的晚报了呢。”
季褚找到初蘅舅舅所在的那家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出了电梯,他还没找到具体的病房,便听见转角另一头传来女人细碎的哭泣:“这要怎么办啊……才两天,取出来的钱就已经花光了……要不让另外两家也出点吧?”
随即,季褚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冷冷道:
“不行。人家还在ICU里躺着,他们不告舅舅就要谢天谢地了,我们要是连医药费都不出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季褚愣住了。
在他的思维里,爆炸受伤,首先应当考虑的是人有没有事。对于有没有钱交医药费这样的问题,他是从来不曾考虑的。
可毫无疑问,走廊拐角另一边的那对母女,此刻的的确确是在为了钱发愁。
原本要走过去的季褚,此刻突然福至心灵,后退了两步,重新站回了电梯前。
是了,小姑娘性子那样傲,必定是不愿意被人瞧见这一幕的。
拐角那头沉默许久,然后季褚又听见少女的声音传来——
“你去问问三十二中,他们的那二十万明早能打过来吗,可以的话我下星期就办转学手续。”
季褚没有吭声,只是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然后迅速回了家。
他平时虽然不用为钱发愁,可日常开销刷的都是季正诚的副卡,每一笔支出明细都能被看到,现钱他是没有多少的。
书桌抽屉里倒是有几张卡,是之前他过生日时别人送来的,他收下之后便随手放在一边了,但里面的钱料想也就是一万两万,不会再多了。
而他听初蘅刚才的语气,医药费似乎是远远不止二十万的样子。
季褚将自己的房间环视了一圈:电脑是他上个月刚换的最高配,拿出去卖大概也能卖到三万,但要是着急出手就不一定了;靠墙的一面柜子里陈列着他珍藏的几十个篮球,上面都有各种球星的签名,卖也是能卖出钱的。
正当季褚打算挑出几个最容易出手的篮球放上网试试看时,他的目光却触及到了摆在柜子最底下的一个卷轴。
这还是那天他发现裴家的小老师其实根本不是大学生、而是高中生时,决定去附中门口蹲初蘅,然后初蘅随手扔在路边的那副字。
他将那副字带回家来之后打开一看,便认出来了是自己爷爷的字。
再结合后来爷爷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的字被一个小姑娘用二百块重金买走之后,他便更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初蘅。
看着那个被自己带回来的卷轴,季褚先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过了好半晌,季褚的嘴角弯起来。
嗐,不就是一点小钱吗?
财神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