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就在蓟飞英跟孟瑾棠闲谈的时候,蓟飞茂已经去厨下把热好的菜饭端了上来:青菜汤,凉拌的豆皮,一碟炒鸡蛋,再加一盆白粥。

这些菜肴不管是食材还是烹饪手法,都透着一股朴实的气质。

吃完饭后,蓟飞英盛了碗粥给昏迷中的孙师叔送去,准备用管子给对方灌下。

孟瑾棠见状,直接起身,特别不见外地跟着过去瞧了瞧病人的状况。

停云楼的孙师叔是个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青白,头部浮肿。

屋内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蓟飞英放下粥后推开了窗户,准备给屋子换一换气。

孟瑾棠随手捞起那位孙师叔的手腕,给对方把了下脉。

蓟飞茂有些惊讶:"秋大哥还会医术?"

窗边的蓟飞英闻言,也转过身来注视着孟瑾棠。

孟瑾棠笑笑,放下病人的手:"我是江湖人士,又出门在外,总不能一点都不了解。"

——虽然只是简单诊了下脉象,但孟瑾棠已经发现,这位姓孙的中年人之所以会昏迷不醒,主要原因并非后脑勺上的磕伤,而是因为中毒。

孟瑾棠垂下眼睫,目光微凝,怎么会是中毒呢?

看见蓟飞英走过来,孟瑾棠体贴地往后退了两步,让出床前的空位。

小姑娘手脚麻利地给人灌下了小半碗稀粥,在灌之前,还提前将孙师叔的脑袋拖起来,并在下面铺上了垫子,免得稀粥弄污了被褥,整套流程熟练已极,显然是经常这么照顾病人。

蓟飞茂小心询问:"秋大哥,能不能把昨天的合同拿出来,让我看一眼。"顿了顿,又道,"不用给我,我在你手上看就好。"

孟瑾棠随意点了点头,借着袖子的掩饰,把随身包裹中的合同取了出来。

上面有甲方的签字,还有乙方孙师叔的指印。

合同上写着,若是误了工期,必须百倍赔偿,不过乙方也可以用门派的贵重物品进行偿还,若是贵重物品的价值不够的话,那就以工抵债。

——当初就是因为一边是签字,另一边却只有指印的鲜明对比,才让孟瑾棠考虑起了这份合同的合法性问题。

孟瑾棠询问:"如今停云楼的掌门是孙先生么?"

蓟飞英顿了下,摇头:"祖父去世后,停云楼就一直没选出新掌门。"

孟瑾棠点点头,表示了解。

蓟飞英照顾完孙师叔后,又跟孟瑾棠简单沟通了一下选拔的流程。

蓟飞英:"虽然每一回选拔的细节都不相同,但登门试的内容都差不多,会考验一下参与队伍整体的武学水平。"

——登门试就是选拔中对于初试的称呼。

孟瑾棠笑笑,重复了下这姑娘话里的关键词:"每一回?"

蓟飞英:"小时候听祖父提过。"

孟瑾棠本来想说这姑娘现在也还在小时候,但人有时会遇见突然长大的情况,就把话改成了一句夸赞:"蓟姑娘的记性不错。"

蓟飞茂附议:"姐姐记性一向很好,我的平日里的功课也是姐姐教的。"

孟瑾棠侧过身,望着蓟飞英,微微扬眉。

她或许已经猜到所谓的《蓟氏机关精要》正篇藏在了哪里。

蓟家姐弟看见,那位白衣佩刀的少年人闲闲地站在屋子里,面上含着浅笑,言行里透着种特别的漫不经心。

——他们从未走入过话本中描绘过的那座江湖,却不知怎的,此刻居然从"秋露白"的身上,窥见了一抹江湖的残影。

蓟飞英提醒:"秋大哥昨日已经瞧见了葛家那群人,他们是无妄剑派的弟子,背后有六扇门支持,在登门试的时候,或许会刻意为难。"

由于在《江湖青云路》里,生活技能跟武学间的关系比较紧密,像孟瑾棠,也有因为采集术而领悟《拂露手》的先例,所以哪怕是针对机关术的登门试,设置些武学门槛也不算错误。

蓟飞英特地提上一句,是因为不清楚孟瑾棠的武功水平到底多高,是否能应对的了被暗中提高难度的武学考验。

她留神打量,发现不管说些什么,这位白衣少年都是一副悠然自若的样子——对方要么是艺高人胆大,心中已有成算,要么是太过迟钝,所以完全没有领悟话里的含义。

蓟飞英现在只希望秋露白一定要是前者。

在蓟飞英打量孟瑾棠的时候,孟瑾棠也在观察这个小姑娘。

对方顶多十三四岁,从习武的角度来说,根骨比较平常,手脚都有明显的干活的痕迹,动作挺灵活,平日应该练过点拳脚,但内力却非常浅,几乎可以算是没有,而且仔细感受,还有点杂乱。

一副自由生长的样子。

孟瑾棠虽然还没有收徒,但已经感受到了一些为人师长的心,看到有习武天赋或者特别勤奋的年轻人时,会更愿意点拨一下他们。

她跟蓟飞英说了两句基础内功的运行诀窍,看着对方恍然大悟的脸,再次深刻意识到,在武侠世界里,有没有明师真是一件足以影响未来的事。

孟瑾棠虽然没有师父,但系统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类似引领她入门的作用。

蓟飞英的根骨拉胯,但悟性却不错,而且有着不错的机关术天赋,她拿了一些自己的作品,给刚刚组上队的小伙伴欣赏。

[蓟氏机关袖箭:通过机括之力驱动的袖箭。]

这件物品所用的原材料非常普通,最高也只是白色物品,甚至还有些灰色的,在系统判定里得归纳到垃圾行列中的边角料,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一样绿色等级的暗器。

蓟飞英脸上露出点怀念的神色:"祖父说过,机关暗器不分家,要我从普通暗器做起,然后再逐步开始制作机关暗器……"定了定神,郑重道,"秋大哥,若是这次当真一无所获得话,这支袖箭就送给你,抵做酬金之用。"

孟瑾棠严肃地摇了摇头。

就在蓟氏姐弟觉得隔壁秋少侠可能是因为性情疏阔,仁厚侠义,所以不太计较俗物时,就听到了对方后面的话——

"不可能一无所获,我对自……我对我们很有信心。"

蓟氏姐弟:"……"

他们是不是该感谢一下,对方在充满自信的时候,还记得稍带上了自己俩人?

*

蓟飞英年纪不大,但已经积累了很多生活的经验,吃完饭后,就利落地拉着孟瑾棠跟弟弟一起去六扇门那报了名。

建京那边为

了避免漏下人才,很久以前就有过规定,对于此类为国效力的盛会,江湖闲散人士有心报名的话,倘若能找正规门派帮会作保,是不收丝毫报名费用的。

至于那些没有挂靠势力的江湖闲散人士,名气比较大的同样直接放行,而那些谁都说不出来"久仰久仰"的人,则需要支付一定金额的押金,这些人最后若是能通过登门试,前面上交的押金也会全数返还。

蓟飞英囊中羞涩,所以打算用停云楼的名义报名,却遭到了办事员的嗤笑。

办事员:"我记得蓟家不是很多年前就被除名了?"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所谓作保,得有作保的能力才行。"

蓟飞英:"只要武林盟还没把停云楼的门派契书收回去,我们依旧是正式门派。"

办事人员笑:"那要不写封信去武林盟问问?如果回信说允许你们参加,在下这边就跟着放行。"

说到这里,便已然算是在刻意刁难。

以武林盟现在的状况,除非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否则完全不可能触发他们的工作机制。

孟瑾棠笑了下:"如果停云楼的不行,那其他门派可以不可以?"

办事员皱眉:"你们还有其他门派的推荐书?"

孟瑾棠看了眼随身包裹,回答:"有一份白马镖局的。"

出门前,她有记得携带上部分可能产生作用的文书。

寒山派的[可调度势力]除了南家堡跟青蛾宫之外,还有大成门、大悲拳、竹马帮怀慈寺等,其中大部分都是掖州本地的门派,唯有白马镖局,因为在寒城也有设立分局的缘故,算得上半个下属实力,但因为总舵不在掖州,所以在外人眼中,跟寒山派关系不大。

孟瑾棠现在就拿了白马镖局的推荐书出来,之所以不用其他附属门派的名头,是因为托她的福,掖州本地门派在名声上都显得颇为微妙。

办事人员接过推荐信细细看了遍,实在没瞧出破绽来,只得道:"白马镖局的推荐书不好拿,你运气不错。"

孟瑾棠笑:"帮过他们一个小忙,虽然是举手之劳,但他们总镖头实在太过客气。"

这其实是实话——自从孟瑾棠成功执掌掖州武林之后,白马镖局总舵那边就十分庆幸,传说里疑心极重容易动怒的掖州王居然没因为分局的摩擦派人抄了他们总舵,简直是老天开眼祖坟冒烟,为了表达感激之情,此前还数次来信赞美孟瑾棠胸怀宽广。

办事员听到了"总镖头"三个字,却没当成一回事——许多少侠都喜欢在聊天的时候,把自己跟江湖前辈扯上点关系。

不过白马镖局终归是挺有名气的江湖势力,他想,自己若是接受了这份推荐书,那登门试的时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今后行走江湖时也难说话,于是又改了主意。

"在下觉得,咳,既然是在平沧城中报名,不若还是以停云楼的名义参加如何?"

办事员如此说,除了不想得罪白马镖局之外,也有挑拨面前三人的意思在——蓟氏姐弟肯定希望重振家门,那白衣少年又未必愿意又未必愿意将出头的机会让人……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就瞧见孟瑾棠笑了一下,无所谓道:"那也可以。"

反正她的最终目的也只是招揽人才,加上完成一下让保护参赛选手抵达建京的任务。

至于能否因此出名……

孟瑾棠觉得,为了更好地磨练心境,她最好还是继续保持着低调的作风。

"……"

办事员深吸一口气。

作为小诸大人的手下之一,他觉得自己最近使绊子的职业水平有所下降。

办事员看着面前三人,站起来,转身跟同僚们交谈了几句,这才让孟瑾棠他们进入六扇门府衙,里面有一片被临时划出来,用以测验参赛人员的区域。

——建京那边确实来了人督查,所以他们不好直接将报名者挡在外面,但作为举办方,完全可以用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来委婉劝退。

孟瑾棠三人走进来的时候,负责考核武力值的人已经等在了里面——按照往年的惯例,具有非武力值方面特长的人才,以组队行事参加登门试,只要队伍里有一人功夫不差就行,但这回却改成了领队的本事必须达标。

穿着灰色长衫的人笑嘻嘻地看着蓟飞英:"姑娘要是能试,就上来试试,若是不能,直接回去也不算丢人。"

这人说话时,右手就指着一座用木板搭建起来,在风中摇摇晃晃的高台,面上尽是挑衅之色。

高台最高处立地足有一丈,最矮的地方也有五尺多。

蓟飞英摸了摸手腕:"回去做什么。"顿了下,忽然拉着弟弟后退半步,将孟瑾棠凸显出来,"停云楼的领队其实是秋大哥。"

孟瑾棠微微一笑,从善如流:"是的,我就是领队没错。"

穿着灰色长衫的人皱眉——在他的想法里,停云楼蓟家自然是以蓟飞英为主导,至于多出来的那位白衣少年,多半是被雇佣来充当助手的普通武人。

这人想着,便不自觉地多看了孟瑾棠两眼,这少年人穿着身半新不旧的白衣,腰上悬着柄古朴长刀,神色自若,温文俊雅,一时间忍不住在心里给对方盖了个小白脸的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