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梵音怀疑自己伤心过度加上严重睡眠不足, 出现了幻觉。
而诡异的对视不足一秒,下一瞬,电梯门严丝合缝。
荆梵音惊过回魂,急得想冲上去扒拉门, 手刚触碰到电梯, 又忽然想到, 这行为挺危险的, 万一她大力出奇迹,把电梯给扒拉坏了,里面的人被困住就惨了。
克制住冲动, 她抱紧包, 皱着眉头想了想, 专用电梯需要个人权限,而且到的楼层, 普通电梯去不了,追上去是不可能的。
思考半晌,荆梵音突然往地上一蹲。
她决定守株待兔!
反正他们离开的时候,总要回停车场上车,她就不信等不到!
荆梵音蹲在专用电梯旁,搓了搓脸,努力保持清醒,甚至很想有一根牙签, 掰成两段撑一撑眼皮。
说实话, 相比起她穿进书里,又顺应女配的死亡, 从书里回来, 亲眼看见尹似槿这个书中的原住民, 突然出现在现实世界,才是真的让人很难不怀疑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
但不管理智怎么努力,荆梵音就是觉得,那人肯定是尹似槿!她不会认错的!
荆梵音怀里抱着包,脸枕在包上,强撑着眼皮,盯着专用电梯门不放。
时间久了,腿有点麻,她跺了跺脚,不是很能缓解,决定换个姿势。她抽下鼻子,一边打哈欠,一边从包里拿出张纸巾,铺在地上,往上面一坐,背靠电梯旁边的墙。
身体有了支撑,腿也不麻了,荆梵音整个人舒坦不少。
但由于背靠墙的姿势,她现在不能再死盯着电梯门了,只能将目光放去宽阔的地下停车场二层。
往这里停车的一般都不是普通员工,这会儿又过了上班高峰期,车停得少,又没什么人,空空荡荡,安静得很,光线还不是很亮,非常容易让人注意力涣散。
荆梵音为了保持清醒,小动作不停,时不时揉下眼睛,掐掐脸。
但效果不太好,没多久,她还是抵挡不住这优秀的睡眠环境,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地下停车场安安静静,荆梵音梦里什么也没有,睡眠质量以外的好,直到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咕噜,她才慢悠悠醒了过来。
她砸吧砸吧嘴,茫然地左右四顾,觉得这一觉睡得不错,身上挺暖和的,就是肚子有点饿,过了半晌,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被饿醒了。
她下意识想找哪里有吃的,然后发现,周围环境有点暗,再左右望了两眼,脑子逐渐清醒,意识到,这是在地下停车场……
荆梵音:“……”
我在地下停车场是要干嘛来着?
少顷,荆梵音眼一睁,蹭一下站了起来,身上披着的东西,扑腾声掉在地上。
荆梵音垂眸,看见地上一件纯黑色西装外套。
她愣了下,弯腰捡起,拍掉上面的灰,正一脸茫然。
前方忽然响起一声突兀的车门打开声。
她循声望过去,瞧见一个男人从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上下来,快步朝她走来。
荆梵音现在就对这种不打招呼,突然朝自己走过来的人有心理阴影,缩肩下意识退了一步。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她面前,保持一定距离,没有再靠近,只一颔首,轻声道:“您醒了?”
荆梵音:“??”
认识的?
她仔细瞧了瞧,好像是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了。
荆梵音现在心里很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之前上去的人下来没有,是不是已经被她完美错过了,实在没心思叙旧。
她讪讪一点头,余光从手里的西装外套上一掠,随即将外套递过去,问了句:“这是你的吗?”
男人微笑摇头,说了句不是,也没伸手接过,只又问道:“您要去哪里?不如坐我们尹总的车,送您一程?”
听见男人说外套不是他的,荆梵音就已经没有说话的**了。
她扭头看向依然严丝合缝、却不知道之前有没有打开过的电梯门,脸上懊恼又后悔的表情交织,十分复杂,又听这人问自己要去哪里,搭讪套路太老土,不想给眼神,结果就被他后面一句“我们尹总的车”,给炸得眼前一花。
荆梵音头又扭了回来,望着跟前这个模样看起来还挺正派,不像坏人的人,双眼冒光:“尹总?尹似槿?”
她好像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了,之前尹似槿进电梯的时候,身后貌似还跟着个人,身形模样……模样不记得了,但身形似乎跟眼前这个很相像!
男人听她竟能说出尹总名字,心中一怔,面上却不显。
他知道尹总找了这位名叫荆梵音的女士许多年,直到近日才得到确切消息,却不知道,这位荆小姐竟然也是知道尹总的存在的。
可既然知道,为何不去找尹总?
几年来,虽然尹总生性冷漠,但做事却并不低调,时常出现在新闻周刊里,照片虽少,但有心要找还是能找到的。
男人转瞬间便敛下心中疑惑,微笑回了句是,自称是尹总的助理,抬手正要朝他之前来的方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动作做到一半,他话还没说完。
荆梵音已经抱着包和那件纯黑色西装外套,快步朝那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走去,嘴里还念叨着:“那还等什么!快!快点走!”
仿佛在嫌弃他动作慢。
助理先生:“……”
这位荆小姐,就跟预想的,很有些不同……
助理愣了好半晌,才勉强收起心中微妙的诧异感,赶紧追上去。
荆梵音走得很快,到了车旁,也不等后面的助理,自己一手抱着包和西装外套,一只手一使劲,艰难拉开后车门。
幽闭的车厢内,陡然闯入光。
熟悉的修长身影,靠坐在对面车窗边,长腿交叠,膝上的手,指尖露在光里,手背埋在暗处,清冷的面庞隐匿在更深浓的黑暗中,只依稀窥见,他长睫闭合,颈项瓷白,浅色衬衣纽扣系满,温莎结严谨,轻微后仰,靠着椅背。
很安静,像一尊被封藏许久的玉人,少了生气。
荆梵音顿时又红了眼,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忐忑又兴奋,好半晌才从高悬缓慢落下。
她抽抽鼻子,蹑手蹑脚坐进车里,双手把着车门,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关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车门关好了,她正准备扭头,再好好看看尹似槿。
突然,前面一声“嘭”。
不轻不重,又是一下关门。
荆梵音扭到一半的脑袋,又猛一下扭回来,皱起眉心,用一种十分不赞同的眼神,盯着前面刚坐进副驾驶座的助理先生。
助理先生:“……”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正常用力,正常关门,造成的无法避免的寻常关门声,现在忽然有种“我是不是草率了”的失礼感……
“你小声点!”
荆梵音身子朝前倾,极力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助理先生脸上臊红,讷讷点了点头,学着荆梵音模样,极小声地道了句抱歉。
荆梵音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个助理在细节方面,虽然不如之前书里,尹似槿那个首席秘书做的好,不够体贴细心,但认错态度还是非常积极的。
她努力用眼神表达了一个“走吧,可以开车了”的意思。
助理看懂了,却犹豫了下,其实是还想问,荆小姐您要去哪里,但他稍微思揣了少顷,觉得这个问题不能问。
生怕问了自己就又草率了!
助理微笑一颔首,表示明白,再转向司机,示意直接去尹总家。
还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最后都得去尹总家,少点套路不好吗,反正荆小姐自己都不介意被拐……
-
商务车平稳驶出地下停车场。
车窗上浮光掠影,尽是城市繁华的投映。
荆梵音抱着包和外套,扭头看着与自己仅一臂距离的尹似槿,看得仔细又认真,仿佛一眼也舍不得错过,心里酸酸软软的,鼻子和眼睛也不大舒服,但又不想吵到尹似槿休息。
他看起来有些累,薄唇抿直,没有一丝弧度,眉宇间虽平展,却仍似有似无,让人感受到些微久积难消的霜雪郁色,透着倦意。
荆梵音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分明只一晚没见,她却觉得他似乎有了些无法忽视的变化,以往干净到让人只敢远观,分毫不敢靠近的清冷气质,如今依旧冷,甚至是冷漠,却少了清透,多了抹陌生的杂质。
阴郁,倦懒,积重难返,又被强抑在漂亮的皮囊下。
只堕落与贪婪,终究忍不住蠢蠢欲动。
恶欲向来吸引恶欲。
荆梵音不自控地想起之前电梯门合上前,尹似槿靠着电梯壁抬眸,与她视线对上的刹那,倦郁的神情仿佛罂粟花开一瞬,枯井逢雨那刻。
可美妙的表象下,无餍与侵夺像一双无形的手,骤然袭来,扼住人咽喉,霎时骨髓生寒。
荆梵音打了个哆嗦,立即停止自己莫名其妙的可怕感知。
她觉得车里冷气可能开太足了,有点冷,搓了搓胳膊,刚要拿起怀里一直抱着的西装外套,裹一裹,余光就瞧见尹似槿身上单薄的衬衣。
他似乎清瘦了好多,下颌线条都冷峭了,手背上青筋明显,指骨似乎更修长了。
荆梵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指尖,好凉!
虽然他手平时就挺冷的,但这会儿感觉冷得能冻人。
荆梵音心里酸软难受,悄悄挪过去,挨着他坐,距离一近,他身上常年不褪的幽冷花香,若有似无闯入鼻息,顷刻间,之前所有的陌生感化作乌有。
她卷着眉心,把西装外套小心给他披上,还仔细地整理了边角,保证他上半身容易着凉的地方都基本盖住了。
尤其是那双手,还特意给他调整了下位置,从膝头移到大腿上,用外套盖住前,又轻轻地给他搓了搓,争取搓暖和点。
荆梵音弄完了,再瞧瞧,很满意,觉得自己把人照顾得不错,一抬头,对上双深寂的幽眸,正望着她。
似乎已经望了好一会儿,那眸中未兴波澜,不染情绪,却能在无意间摄人心魂。
荆梵音:“……”
一看就是没睡醒。
也不知道怎么会累成这样。
眼神都是空的!
荆梵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抬起柔软的小手,盖在他眼睛上,用骗小孩、念童谣一般温柔的声音哄道:“睡吧。”
甚至还想说一句乖,但碍于前面还有他的司机和助理,她得顾及一下他的威严。
尹似槿未语,半晌,薄唇轻微扯动,似笑非笑,并不深刻,长睫扫着她温软的手心,幽缓阖上,敛下一眸意味不明的深静,由始至终没有出声。
前面的司机:“……”
前面的助理:“……”
车身忽然打了个颤,不是很明显,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司机救了回来。
助理卷手在唇边,想咳一下清醒脑子,又突然想起之前关车门弄出动静,被荆小姐盯住的如芒刺背感,他瞬间又放下了手,咽下咳嗽的冲动。
目视前方的司机、看着很淡定的助理:这位荆小姐,果然不太一般……
后面忽然一只手,戳了戳助理的肩。
助理先生肩一抖,又极快恢复镇定,回头,面上带着礼貌笑容,询问地看向戳他肩的荆梵音。
荆梵音为了声音小点,身子朝前倾,一手还遮在唇边,压着声音问:“他吃饭了吗?”
说实话,她挺饿的,早上没心情吃,中午又睡了过去,刚才看了眼时间,现在都快要过六点了,实在是非常想吃饭!
助理:“……”
这个“他”肯定是尹总没错了。
助理先生琢磨了一下,很聪明地没有直接回答,小声反问了句:“荆小姐想吃什么?”
虽然因为在书里的时间过长,导致现实世界的生活,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一样,但此刻,荆梵音脑海中,却神奇地立马浮现出附近商圈小巷,七八家经济实惠、味道也相当不错的小吃店。
甚至连推荐菜名都到嘴巴边了,又被她忙忙遏制住。
荆梵音颦眉,虽然太久没吃,小吃店很让人垂涎,但尹似槿估计受不了那种环境。
她想了想,又对助理说:“尹似槿平时都去哪里吃?就找个近点的,他常去的店吧。”
没关系,她不挑,现在主要是能吃饱就行。
助理先生突然就被问住了,有点犯难。
尹总平时极少应酬,更没有什么常去的吃饭地点。
而且就他这几年的私人助理经历,甚至都没亲眼见过尹总进食。若非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都要怀疑尹总是仙,不用吃饭。
“回去。”
忽然一声,清水裹着细沙,说不清滋味。
只觉心尖被什么轻一擦过,冷凉又酥麻。
助理一激灵,循声望过去,见尹总姿势未变,上身仍被西装外套裹得严实,一双眼半开半阖,睫下眸光幽森。
助理猛一怔,立马应了声是,不敢再跟荆小姐多做交谈,回正身形,望着车前方,不再出声。
荆梵音眨了眨眼,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回去”应该是说,不去吃饭,直接回家。
她缓慢扭头,望着已经再度合上眼,侧颜清美,如同玉人的尹似槿。
荆梵音:“……”
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爱妻如命、内心虽然扭曲、但大部分时间表现得还是很天使的超级妹控尹似槿了。
你已经舍得我饿肚子了。
荆梵音感到十分失望。
她目带浅浅的幽怨,望着尹似槿,希望能用眼神,唤醒对方沉睡的良知。
望了半晌,没有动静。
玉人仍在浅眠。
荆梵音:“……”
算了。
我回去自己叫外卖。
扭着脑袋,直着背坐久了有点累,荆梵音动了动脖子,决定改一下坐姿。
她缓慢向后靠回椅背,轻挨着尹似槿的肩,肌肉得到放松,人舒坦不少,距离一近,熟悉的冷香又弥散过来,像张薄毯,温柔地裹住人的神识,不知不觉精神松缓,意识逐渐涣散,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商务车平缓驶在路上,车内很安静,司机专心开车,助理不敢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玉样的人睁开了眼。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幽暗中,深不见底。
瞳孔表层浮着一层冷亮,是车外稍纵即逝的灯色。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小脸,试图跟记忆中尘封已久的那张,做着对比。
一一寻回,逐步取代。
抽丝剥茧到最后,完美融合。
他的梵音,原来长这样。
乖巧柔美不耀眼。
这很好。
要是能关起来。
就更好了……
他唇角弯出细微的弧度,冷亮浮光下,瞳孔深处,癫狂隔着薄冰,苦苦扼制。
-
商务车停在山顶独立别墅门前。
周围郁郁葱葱的树,在夜幕下,呈现墨绿,山下灯色绚烂,天上月光浅淡,仿佛倒了乾坤,对比鲜明。
荆梵音意识模糊,隐约听见旁边有人,在不停地唤荆小姐。
起先她还有点烦,觉得这人好聒噪,叫了那么多声,没人应,还不停,都吵到她睡觉了,过了半晌,才迷迷蒙蒙反应过来,哦这可能叫的是她,她姓荆,差点给忘了。
荆梵音艰难地撑开眼皮,发现周围挺暗的,往左边看,光从下边映上来,感觉到了山上,再往右边看,车门开着,正对一扇大门,门里灯光很亮,门外候着一位看上去很温和的中年女性,微弯腰,正往车这边望。
她呆愣着,还没完全睡清醒,又听见有人喊荆小姐了。
荆梵音循声扭头,看见前面副驾驶座,助理歪着身子,扭着脖子,笑容僵硬,见她终于醒了,没忍住,露出一丝万幸的表情。
助理又喊了声荆小姐,轻声说一句到了,又好心提醒她,尹总已经进屋。
荆梵音睡得思维迟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到了,谁进屋了。
她眨眨眼,声音哑哑地哦了一声,搓搓睡得柔软饱满、热乎乎的脸。
也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感觉骨头都睡僵了,很想伸个懒腰,松松筋骨,但碍于姿势可能不太雅观,她勉强忍住,只低着头,稍稍打了个哈欠。
荆梵音打完了哈欠,眼睛蒙上一层生理性水雾。
她用力睁了睁眼,等眼前水雾散去,又变清晰了,才抱好自己的包,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拖着沉重的双腿,下车,关上车门,还记得礼貌地跟助理和司机说一声再见,再转身,慢吞吞朝敞开的大门走过去。
候在门口已久的中年女人,见荆梵音下了车,便连忙迎上来,唤了声夫人,自我介绍姓张,说是尹总请来的阿姨,专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荆梵音愣了下,有点不适应夫人这个称呼,以前在尹宅,大多都是唤她少夫人,叫夫人的虽然也有,但前面总会加个尹字。
荆梵音挠挠头,回过神,点头说了声你好。
简单几句话的交谈间,她发现这位张阿姨跟蔓姨有些像,倒不是长得很像,而是气质神态偶有神似的时候,很有亲切感。
想到以后恐怕是再也见不到蔓姨和尹术管家了,她内心不禁涌现淡淡忧伤。
荆梵音让张阿姨以后别叫夫人了,直接叫她名字就好。
张阿姨微笑着答应了。
两人走进屋,张阿姨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下别墅的布局,便领着她往餐厅走,说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让她稍等。
荆梵音不怕等,有吃的就行。原本都饿过头,不觉得饿了,这会儿听张阿姨一说,顿时觉得肚子又要开始叫唤。
荆梵音脚下忽然有了力气,走得不觉快了些,一边走,还一边往四周望,找尹似槿在哪儿,望了一圈没找到,又直接问了张阿姨。
不是说已经进屋了吗,人呢?
张阿姨进厨房帮她张罗晚餐,回答说,尹总一回来就上了楼,估计是在书房,但楼上的情况她不也太清楚,因为尹总喜欢清静,别墅不留人,她平时只来做几顿饭,就得离开。
荆梵音哦了一声,坐在宽长的原木色餐桌前,探出上身,极目远视,却也只能瞧见一点楼梯口,完全看不见楼上。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不知道他用没用晚餐,之前在车上问助理,也没得到个准话,但她又怕他是在书房工作,担心贸然上去,会打搅到他。
荆梵音颦着眉心,纠结半晌,一咬牙,双手撑桌上,已经准备起身了,就见张阿姨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盘青椒炒牛肉,青椒色泽看着清爽,牛肉看着也非常嫩。
一盘龙井虾仁,虾仁雪白中透着淡粉,颗颗肉质饱满大粒。
空气中飘来牛肉和虾仁迥异却同样浓郁的肉香,混着青椒的甜爽和龙井的清雅。
荆梵音:我突然觉得,还是不要上去打搅比较好,毕竟工作比较重要。
荆梵音双手一下没了力气,人又坐回了椅子上,坐得比较牢实,不太挪得动了。
张阿姨将刚热好的两盘菜放在桌上,又将碗筷摆在荆梵音面前,让她先吃,说里面还有两个菜一个汤,她马上就端出来。
饥饿感又重新占领了高地,荆梵音看着面前两盘冒着腾腾热气的菜肴,两眼都在发光,连声说了谢谢,又说辛苦张阿姨了。
等张阿姨转身又进了厨房,她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荆梵音夹菜速度很快,但因为多年跟尹似槿同桌用餐的缘故,耳濡目染下,动作并不粗鲁,快而有序,仪态依旧得体。
没多久,张阿姨又将剩下的两菜一汤端上桌,见荆梵音吃得这么香,心里高兴,嘱咐她慢点吃,又进厨房帮她榨了杯鲜果汁。
荆梵音花了二十多分钟,尚算优雅地解决完四菜一汤一碗饭一杯果汁,胃里暖烘烘,十分充实,心满意足地放下玻璃杯。
收拾好厨房,满脸笑容走出来,正准备问荆梵音饭菜合不合口味,有没有什么是不喜欢吃的的张阿姨:“……”
猝不及防见到一桌过于干净的碗碟。
嗯……
看起来应该都挺合口味……
估计暂时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张阿姨突然感受到了未来重大的责任感。
她觉得,她低估了现在小姑娘的饭量……
荆梵音吃饱了,心情很好地擦了擦嘴,见张阿姨出来,满怀感激地说谢谢,还直夸张阿姨做饭手艺好,做的饭菜都很合她口味,好吃!
感受到压力的张阿姨,脑海中正忙着罗列明天的菜谱,过了会儿才听进荆梵音的话,听完以后,心里就高兴了,连压力都减轻了不少。
做出来的饭菜,吃的人吃得开心又喜欢,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张阿姨保养的不错的脸上,笑出了鱼尾纹,谦虚地说她喜欢就好,给她做饭本来就是她的工作,一边收拾碗碟,一边问荆梵音明天想吃什么,她好提前跟人沟通,让人送食材过来。
荆梵音现在吃饱了,对食物的**很淡,让她说明天想吃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
她正要说都好,她不挑食,又忽然一顿,扭头探出身子,朝通往楼上的楼梯口看了眼,想了想,才对张阿姨说出两道菜名。
张阿姨听后愣了下,直觉这两道菜都挺清淡,肉少,不像是能一个人解决四菜一汤还吃完了一碗饭的小姑娘喜欢的。
张阿姨下意识便问了一嘴。
荆梵音也没掩饰什么,笑着直接说,是尹似槿喜欢,她帮他点的。
也不知道尹似槿怎么就瘦了那么多,看着就心疼,得让他多吃点才行。
但他这人长得挺高,吃的却少,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得更少,喜欢的菜又根本没几个,还都是清淡的,少肉的那种。
荆梵音感到头疼,就觉得,还没养娃,就提前体会到了那种追着喂饭的深沉的无奈感。
荆梵音:心好累,要哄尹似槿吃饭,真难!
张阿姨呆了好半晌,有点反应不过来。
平时尹总气质冷漠,距离感太强,时常让人忘了,那也是个凡人,总有个人喜恶。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人,了解尹总喜好,自然亲昵地帮尹总点喜欢的菜。
虽然只是寻常的举动,却像是将神坛上的玉石,牵入尘世,一瞬间,有了烟火气。
突兀得让人有点适应不过来。
但张阿姨转念又想起了荆梵音的身份,尹总夫人,内心的突兀感便顿时消了,还忍不住笑起来,也是,有了老婆的人,当然跟以前不同了,有人疼了,玉石也该被捂成活人了。
张阿姨笑容暧昧地看了眼荆梵音,不敢多八卦,连忙收拾好餐桌,将餐具送进厨房的洗碗柜里,又简单整理了一番,转出来,跟荆梵音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别墅。
灯火通明的山顶别墅,突然空了下来。
荆梵音将张阿姨送到门口,关上门,转身面对宽阔的一楼大客厅,色调冷淡,地砖光可鉴人,玻璃墙明净通透,一眼望出去,能轻易看清外面辽阔的星空,修剪平整的草地。
跟尹宅透着古朴的气息不同,这里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冷感气质。
她之前下车进屋时,刚睡醒的迷糊劲还没过,用餐的时候也只想着吃了,这会儿,陌生感才突然涌上心头,让人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荆梵音挠挠头,原地愣了会儿,突然想起尹似槿还在楼上,对环境的陌生感一下子又没了,她两步并作一步,迫不及待蹿上楼。
所幸这幢别墅看着挺大的,但格局分明宽敞,也就两层楼。
荆梵音到了二楼,很容易就找到了左边最末的那间屋,透出微弱的光亮,应该是尹似槿的书房没错了。
到了门口,还没等她敲门,就听见里面隐隐传出说话声。
荆梵音敲门的动作连忙顿住,担心他还在工作,万一是什么重要会议,她这么贸然敲门,怕是会打搅到他。
以前就有过一次,她不知道情况,当时尹似槿也什么都没说,她还是事后从他秘书那里得知,那次会议的重要性。
荆梵音蹙眉,犹豫片刻,蹑手蹑脚拧动门把手,推开一丝门缝,透过门缝瞧见里面,尹似槿坐在乌木书桌后,面前一方显示屏,材质剔透的无框眼镜上映着屏幕光,说话时神情冷肃。
果然是还在工作啊……
荆梵音遗憾两秒,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又将门给合严实了。
她无奈叹口气,小声下了楼。
到了楼下没事做,荆梵音找到自己的包,走去客厅长沙发上,盘腿坐下。
她翻出手机,找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综艺,看了两分钟,嫌弃手机屏幕太小,又跳下沙发,跑到前面的嵌入式巨屏电视机前,琢磨怎么用。
荆梵音花了几分钟弄清楚怎么用,将手机上的综艺节目投到电视机上,调好了清晰度,才回到沙发上躺下,愉快地看了起来。
刚开始,她心里还想着尹似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工作完,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扭头往楼上看一眼,后面看着看着,看了进去,觉得这综艺拍得很不错,注意力不自觉被吸引住。
一时间,整个风格冷感的一楼客厅,都充斥着轻软的笑声。
往日入夜后,死寂如鬼宅的山顶别墅,只有浩瀚星空、幽绿草地作伴,今夜却添了抹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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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
会议已经结束。
乌木书桌后的人,脖颈修长,戴着无框眼镜,垂着眼睫,依旧望着电脑屏幕,无关会议,只凝视右下角一框监控视频的画面。
画面是楼下客厅,综艺节目已经放完,恢复到初始界面,沙发上蜷缩着一抹小身影,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
他便望着那抹娇小身影,眸中光影一动不动。
寂静的书房,忽然响起一声手机震动。
乌黑的眼睫轻掀,视线如同暗芒掠去,他抬手拿来手机,上面是助理的信息,一条日常提醒。
【尹总,请记得服药。】
尹似槿瞳孔深寂幽清,唇角细细地碾开,笑容诡谲无声,辨不清善恶,也只一瞬即逝。
手机放回桌上,他目光回到屏幕右下角的监控视频,短暂留恋,息了屏幕,他站起身,拧开门,缓声步出了书房。
-
荆梵音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尹似槿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湿毛巾,给她擦脸,擦到颈部时,视线顿住。
他指尖从她领口勾出一条很短的项链,是爷爷大寿那晚,她在楼上换衣服时,他让佣人送上来的锁骨链,还让佣人亲眼看着她戴上的。
她看见尹似槿指腹摩挲着锁骨链的链坠,动作温柔,链坠是木槿花形状的粉钻,很漂亮,就是短了点,戴上就不好摘了,虽然它是锁骨链……
尹似槿似乎在说话,但诡异的是,荆梵音明明没有听见声音,却仿佛在脑海中接收到了他说了什么。
他在问她,喜不喜欢这份礼物,他说这份礼物很特别,它能让他随时知道她在哪里,能让她永远逃不了,但它现在,没用了……
尹似槿笑了,俯下身,伏在她耳畔又问,梵音为什么不能再乖一点呢?
梦境中的话,没有声音,却依然带有情绪。
荆梵音很明显感受到了尹似槿平静的语气下,压抑到病态的情绪,令人畏惧。
她在梦里打了个哆嗦,又看见尹似槿吻了下她的耳垂,一路细细地亲到她唇角,他半阖着眼,贴着她唇,状似无意识地呢喃:不要离开哥哥,好不好?
前一刻温柔凶戾,后一刻孤弱乞怜,前后情绪翻天覆地,变化太快,实在不像个精神稳定的人。
荆梵音后怕地吁了口气,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还好还好,这是梦,尹似槿没疯,现实中看着还是挺正常的。
画面忽然变了,还是这间病房,但陈设有了细微的变化,尹似槿衣服不一样了,床上的她,看着也瘦了好多,脸色苍白,怎么看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荆梵音:这个梦,就很不吉利。
荆梵音有点嫌弃,很想换个梦做,但她换不了,梦里还不能闭上眼睛,只能硬着头皮看,就像在看屏幕贴了一层磨砂膜的小短片,色调还很昏暗,视觉效果相当不理想。
荆梵音:更嫌弃了……
尹似槿给窗台的花瓶换了鲜花,添了新水,转过身,坐到床边来,从被子里摸出她一只手,给她揉着手臂,手法熟练,脸上带着褪不掉的笑。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将唇映得艳若玫瑰,肤若薄霜,乌睫落下阴影,阴影中的那双眸,透不进光了,可他脸上的笑丝毫未变。
他又在说话,还是没有声音。
他在说家里来了新的厨师,会做所有她喜欢吃的菜,说爷爷收养了个小女孩,竟然想叫她梵音,他把那女孩送人了,爷爷年纪大了,是该颐养天年,他找了个四季如春的小岛,安排了医生和一切生活必须的设施,让社南老夫人陪爷爷住去了岛上。
他说那座岛很漂亮,她应该会喜欢,他想起来,这么久了,他们还没蜜月,下次可以去岛上玩,她想玩多久都可以,顺便还能看看爷爷,他知道,她比他孝顺。
荆梵音:我为什么从这种夸我的话里,听出了胁迫的味道?
尹似槿已经为病床上的她,按摩完了四肢,将她扶起来,靠在怀里,手里拿着把木梳子,轻柔地给她梳头发。
她的头发依旧很漂亮,乌黑柔亮,很顺滑,一点都不像长时间昏迷不醒、眼看就快一命呜呼的人会有的。
尹似槿目光落在她发丝上,很温柔,唇角细细地翘起来。
他又在说话,他说靡音怀孕了,但这个孩子生不下来,他问她会不会生气,毕竟靡音是她亲妹妹,会不会怪他,但他不准她生气。
他说梵音只能有哥哥,只能想着哥哥,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生哥哥的气。
他笑容更深了,说安氏要变天了,那是一场大戏,很多家都在蠢蠢欲动,段干家、司家、步家,甚至她最好的朋友越渺瑆她家,哦对,还有跟她同姓的荆莫泽荆家,都在暗自考量,是选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琰,还是私生子安珘。
他问她,梵音猜,哥哥会选谁?
荆梵音:……
她又梦到尹似槿知道她姓荆了,果然,梦都不讲科学。
还有,哥,跟男女主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赶紧停止反派行为!
病床上眼都睁不开的她,当然不可能回答尹似槿。
尹似槿笑了笑,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亲吻下她鬓角,手上为她梳发的动作未停,他贴着她耳畔说:哥哥,会选安珘。
他说,他们总会让梵音遭遇不幸,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哥哥都不喜欢他们,很不喜欢……
尹似槿话说得任性,微阖了眼,贴在她颈侧轻蹭。
荆梵音:……看来反派这条路,尹似槿是非要走到黑了。
还好这是梦,不是真的。
荆梵音又心痛又焦急,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叹了口气,觉得这个梦太致郁了,她不想做了,她想醒过来。
荆梵音这边正想着怎么醒过来。
那边画面中,尹似槿合了眼,唇在她下颌贴了贴,眼帘轻掀,又凑到她耳畔。
他在笑,在轻声问,梵音听过钻石葬吗,第四到第八根肋骨下是心脏,就用它们好不好,到时候梵音又可以陪着哥哥……一直陪着哥哥了……
他说着话,笑声轻,一手环在她腰上,一手指尖划过她心口,仿佛想穿过皮肉,直接触碰他口中的第四至第八根肋骨……
荆梵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觉得心口拔凉拔凉的,怪吓人。
什么意思?尹似槿要干嘛?!
荆梵音梦里都感觉到了寒意。
不行了,我觉得这是个噩梦,我不要做了,我要醒过来。
梦境突然开始加速,她看见一间冰冷的实验室,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人,提起一个材质特殊的金属箱子,箱子打开,里面仅有一只黑色的小方盒。
尹似槿眼中幽静,伸手捧出黑色小方盒,掀开盒盖,纯黑绒布间嵌着一枚色泽极其纯净的白色钻戒。
他眸色微微晃,勾唇笑了,将钻戒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望着它的目光,温柔极了,像是在亲吻爱人。
荆梵音还没看明白这是在干吗,画面一转。
简陋的大马路,天色灰蒙蒙,路边一辆黑色商务车,跟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
一个身段修长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西裤笔挺,皮鞋锃亮,指间似乎是一枚戒指,反射阳光,有些刺眼。
不远处有个小孩,衣衫褴褛,皮肤黝黑,被拦住了,手上捧着盆漂亮的紫色鲜花,冲着男人的方向呐喊。
荆梵音心口一紧,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什么,像是加了倍速的画面,已经过渡到男人在小孩面前缓缓蹲下。
尹似槿的脸侧映着阳光,琥珀眸剔透深静,睫羽纤长,肤色冷白,勾着唇角一点温和的笑,眼底却幽若深谷,没有生气。
他不知说了什么,凝着那株漂亮的紫花,缓慢抬手,似乎想要触碰,无名指上的白钻耀着日光,迸射出刺眼的光芒——
与此同时,什么东西,轰然倒下。
脑中仿佛突然爆发一声尖叫。
荆梵音蓦然睁眼,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心口还在收紧,呼吸不畅。
她大喘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回神,反应过来,她看电视看着看着又睡着了,还做了噩梦。
最恐怖的是,噩梦的最后,竟然与她当初在阁楼花房陷入的幻觉最后一幕,几乎一模一样,唯一区别似乎只有那枚无名指戒。
纯净的白色,从没见过,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荆梵音抹了把额头冷汗,拍了拍还在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闭眼缓了会儿,还是有点怕。
不行,她要去找尹似槿。
荆梵音掀开毯子就要下沙发……
嗯?
掀开毯子?
哪里来的毯子?
荆梵音盯着毯子呆了会儿。
难道是尹似槿工作完了,下来给她盖上的?
她扭头往楼上看,发现有间房开了半边门,门里透出微弱的暖光,之前没有的。
看来真是尹似槿工作完了,下来给她盖的。
但他干嘛不直接把她抱回房间,给她盖毯子什么意思?
让她在客厅睡?!
荆梵音一头问号,但也没过多思考。
她抱着毯子就上楼了,到了透出微弱暖光的房间门口,往里一瞧,瞧见床边一盏壁灯羸弱,尹似槿侧躺在床上,背对门口。
荆梵音轻手轻脚进去,反手将门关上,心里莫名有点虚,她现在这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样子,怎么跟电视里入室窃香的采花贼似的……
虽然尹似槿这颜,的确很够被偷香的标准……
荆梵音蹙着眉头,一边囧囧地自我吐槽,一边依旧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挪到床的另一侧,尹似槿面朝的那一侧。
她抱着毯子,在床边席地坐下,双手揪着点床垫床单,半边脸埋在手背里,看着尹似槿的睡颜,用目光仔仔细细描摹他的轮廓。
看着看着,手指就开始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控制不住,伸出去,碰了碰他柔软的长睫,高挺的鼻梁,白皙干净的皮肤,没有笑的唇角……
之前从噩梦中带回现实的恐惧,这会儿才因为所见及所触的真实感,渐渐消退,心慢慢踏实了。
荆梵音歪着脑袋,又看了好一会儿。
周围环境过于安静,暖色的微弱灯光,也很能让人发懒,就忍不住想躺着。
而且,尹似槿这张床看着好像很舒服。
荆梵音心动了,稍微估摸了下尹似槿睡的位置到床边的距离,觉得再塞一个她,应该没有问题。
她看了看尹似槿身上柔软的被子,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毯子。
荆梵音很干脆地把毯子往旁边一扔,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动作很小心地上床,缩进尹似槿怀里窝着,再把被角盖好,手收回被子里,往尹似槿腰上一抱。
合上眼,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身上是轻而温暖的被子,怀里的“大抱枕”也是相当舒服,一切都非常完……就是光有点刺眼。
荆梵音又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光亮微弱的壁灯,又看了看尹似槿,想着,他大概是太累了,一倒床上就睡着,忘记了关灯。
荆梵音小心翼翼撑起点身子,抻直手,把灯关了。
屋内一下漆黑,她再慢慢躺回去,窝进尹似槿怀里,靠在他胸口,阖上眼。
床垫柔软,被子轻盈温暖,“大抱枕”手感超好,熟悉的冷花香,镇定安神。
简直完美!
荆梵音忍不住翘起唇角,心里十分舒坦,精神逐渐放松。
静谧中,娇小的呼吸声,徐徐趋向平缓,陷入酣眠。
又过了一会儿。
尹似槿睁开眼,久违的黑暗中,他目光几乎静止,许久才渐渐生出动静,缓慢下移,落定怀中人的发顶,被中的手移到她腰间,向上抚去,摸了摸她散开的长发,指尖陷入发丝里,隔着薄衣,顺着肩骨,掌心贴住纤细的后颈,指腹摩挲上侧颈脉搏。
跳动得很温柔,很有活力,是具健康的身体。
不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不开眼,说不了话。
但是……
那样的梵音,更让人安心啊。
每天都会乖乖等着他,离不开,逃不了,不会贪新鲜,不必有朋友,只有他……
不哭不闹,好乖的……
他半阖下睫,压住眸中碎出的光,唇边勾起无声的笑,指下温暖的血液搏动令人眷恋,贪婪却趁机煽动教唆,诱哄人去收拢指尖……
一旦鲜活重归平静。
梵音又会变得很乖,哪里也不会去,安静陪着他,一整个世界,只有他……
直到一声嘤咛,像是被打搅了美梦,小脑袋不知危险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摁在纤细脉搏上的指尖颤了颤,薄唇边的笑倏然滞住。
可是,那样的梵音,不会笑。
不会叫哥哥。
不会又怕他又爱黏着他。
不会望着他,眼里全是星光。
不会坐在窗边,笼在柔软的薄光下,裹着毯子,捧着平板电脑,身前一圈零食,边吃边看边笑,依偎着他……
睫下碎光湮灭,瞳孔微微涣散,他静默许久,僵硬的唇角牵动,俯下首,贴在她发顶,合上双眼,被下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腰,无可抑制地越收越紧,呼吸沉缓。
想用血肉,造一座城堡。
将他的梵音,锁进去。
黑暗中,尹似槿唇边的笑,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