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两句话,气氛一瞬诡秘,昏暗的后车厢显得越发逼仄,仿佛幽生出一团浓郁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拢来,充斥着扭曲的未知。
荆梵音:怎么回事?为什么尹似槿每句话听着都挺正常的,我却觉得好害怕?
空气中,少年身上那股特殊的花香,越发浓郁,越发强势。
嗅得人四肢麻痹,神经却反常得紧绷。
荆梵音小心脏打颤,过了好半晌,才从莫名其妙的惶恐中稍微恢复了点冷静。
她指尖还残留些微哆嗦痕迹,抬起一只手把尹似槿捏着她下巴的手抓下来,僵笑着握住,另一手温柔地放去他颈后,脑袋往外偏了偏,让他的唇离开她嘴角,顺势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压抑感终于散了些,荆梵音松口气,小手在他颈后拍了拍。
她声音软糯又认真地劝:“哥哥,还有三年,好快的,你不要急。”
急也急不来,时间又不是能人为操控的东西。
就想不通,别人家的妹控哥哥,整天担心妹妹长大,毕竟妹妹长大,就意味着可以找对象了,有了对象,妹妹就有可能被别的男人占便宜,万一结婚还会离开家,这对妹控来说简直致命打击。
怎么尹似槿一副恨不得她原地立刻成人的模样?
这妹控控得就很不合格!
荆梵音一边抚着尹似槿后颈顺毛,一边皱起了秀气的小眉心,心跳还是有点快,恍恍惚惚想到:哦对了,虽然我叫他哥哥,他偶尔心情不错也会叫我妹妹,但我们貌似不是真的兄妹关系,他还是我男朋友,就算长大了,我也不是被别的男人占便宜,而是被……
荆梵音:??
荆梵音:!!!
思维空白了几秒,脑中倏地仿佛劈下一道雷。
荆梵音:……我貌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点。
我男朋友希望我快点长大,这好像不是什么正经想法。
荆梵音顺毛的手霎时停住,人都陷入了迷茫,目光呆滞,半天反应不过来自己该做什么。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少顷,贴在她唇角的吻轻慢碾开,尹似槿似乎在笑,笑声若有似无,让人难以捕捉。
温凉的气息扑在肩颈上,柔软的发梢拂挠着肌肤,泛起隐隐难耐的痒。
荆梵音感觉不太行,有点晕,心跳快得很危险,有种快要去世的错觉。
她吞了口唾沫,放在尹似槿后颈的手悄悄抬起点,抓着他手的小手,也在很缓缓地松开。
就在她指尖即将离开他手背肌肤的瞬间,尹似槿忽地反手,握住了她手腕,有些紧,不是轻易能挣脱的。
荆梵音心跳一突,霎时不敢动了,生怕刺激人。
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惹不起,惹不起!
尹似槿一手捉着她的腕,一手环着她腰,阖着眼眸,枕在温软瘦小的肩上,深浓阴影中,唇角无声勾着化不开的笑。
他将呼吸控制得极慢,诱人的暖香却无孔不入,仿佛从肌肤里层渗出,带着梵音独有的甜,不断摧残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饥饿感在加重。
但他仍能控制得极好。
呼吸丝毫不乱。
没有让诡异的气氛蔓延下去,尹似槿睁开眼,从荆梵音肩上缓缓抬起脑袋,松开她的腕,捏了捏她手心,又温柔抚摸她后脑勺。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恢复常态,唯有尹似槿的声音,些微沙哑没能彻底褪去。
他嘱咐她回去早些睡,又问她明早想吃什么,见她表情仍怔忪,随口点了早餐,可能过后自己都记不清,他无条件说好,看着她背上书包,下车跟他告别,关上车门,走向公寓,起先步子很慢,随后脚下像生了风,跟兔子一样窜了进去。
直到瞧不见了,尹似槿才收回目光。车窗滑上去,先前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下。他稍稍侧目,看见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消息。
【会长放心,我会尽快将晏偲齐调走。】
尹似槿没有拿起手机回复的意思,映着屏幕光的眼底,一片寂静,剔透无暇,不生丝毫情绪,漂亮得犹如子夜月色下清贵的金琥珀。
尹似槿回过头,吩咐阮叔开车。
-
荆梵音第二天就收到了学生会的面试结果。
下午第三节 课,荆梵音正打着哈欠,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想法太多导致的憔悴。
手机响了,她慢吞吞掏出来看,瞧了两遍才勉强瞧明白,是秘书处通知她昨天的面试通过了,让她放学后去秘书处进行最终面试。
荆梵音心里小小惊讶了下,不由感叹学生会办事效率之高。
手机屏幕悬框又闪现她跟越渺瑆、荆莫泽三人的聊天小群,荆莫泽一个人在群里嚎嚎,宣泄对于下午要去进行秘书处第一轮面试的紧张情绪,还圈了她,让她出来传授点经验。
越渺瑆也难得在上课期间出来冒泡,在群里发了个求关爱的可怜表情包。
荆梵音笑了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他们回复解答。
这一聊就聊了快半节课,话题结束后,群里息了声。
她按黑手机,放进抽屉里,左右瞧了瞧,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前面心无旁骛、认真授课的老师,确定她现在这个靠后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趴下睡会儿,应该不会轻易被发现。
荆梵音在面前立起本书,躲在书后慢慢趴下,脸枕着胳膊,合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书卷气息的熏陶,她这一觉睡得格外好,死沉死沉的,还是同学看不下去,推了推她,才把她叫醒。
荆梵音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就发现半个教室的人都没了,再看一眼时间才知道,她居然直接睡了两节课,中间上下课铃声,都被她自动屏蔽了。
荆梵音窘迫地挠挠头,脸有点红,又猛然想起学生会秘书处让她放学后去参加最终面试。她连忙跟叫醒她的同学说了声谢谢,收拾好书包就冲出了教学楼。
二十分钟后,荆梵音从学生会大楼的电梯里出来,刚走到秘书处办公区,就有人跟她打招呼,看过去,瞧见是昨天坐她后面的安珘。
安珘正半靠着一张工作台,看肢体造型,之前应该是在跟工作台后的学姐说话,笑容很灿烂。
荆梵音向安珘点头,回应了一声。
工作台后的学姐站了起来,叫了声梵音,荆梵音点头称是。
学姐拿着一份文件夹,从工作台后走出来,站在他们面前,告知他们今天的最终面试,将由会长亲自负责,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但也不用太紧张。
嘱咐完,学姐让他们跟上,转身走向会长办公室。
听到是尹似槿负责最终面试,荆梵音愣了下,回过神时,已经落了两步,连忙跟上去。
到了尹似槿办公室门口,学姐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一声轻慢的“请进”,学姐推开门,回头示意他们跟进来。
荆梵音不是第一次来尹似槿办公室,对这里还挺熟悉的,但这么正式却是第一次。望着前面办公桌后,敲着键盘认真处理事情的尹似槿,忽然就有点紧张。
尹似槿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很薄,屏幕尺寸却很大,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好似修竹的指尖敲在键盘上,光落在指节手背,一片冷白。
最难得的是,尹似槿竟然还戴了眼镜,极薄的镜片,没有边框的那种,银色的眼镜腿非常细,轻轻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简直是神器,把本来就好看得过分的人,衬得跟神仙似的。
荆梵音看得人有点飘,直到有人戳了戳她胳膊,她才一愣一愣地回神,目光还有点恋恋不舍,不愿挪开,匆匆回眸瞧了眼戳她胳膊的安珘,示意她知道了,有话就说,然后又迅速看回正前方。
安珘很轻地笑了声,似乎怕她一心二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稍微侧身凑近了问:“昨天那个晏学姐,还是去找你了?”
他像在说悄悄话,声音有些模糊。
荆梵音听到的句子就有点残缺,只听清了“晏学姐”和“找她”。荆梵音困惑地眨了眨眼,忽然联想到今天的面试,以为他是想问,是不是晏学姐通知她今天参加最终面试的。
荆梵音摇摇头,又反问:“我只收到了短信,没有谁特别通知我,你是晏学姐亲自通知你今天来面试的?”
安珘闻言,表情僵了一瞬,又很快绽开笑,笑得有点怪,像是那种猝不及防被乐到的感觉。
他嘴动了动,似乎又要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出声,就被一道温缓却不容违背的话音打断了。
“离她远点,小珘。”
安珘身体比意识动作还快,在那道温柔话音落地的瞬间,他立马侧移了一大步,抿唇笑得乖巧,还在腹前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荆梵音:“……”
一瞬间脸上没了表情,看了看前面已经从工作中抬起头的尹似槿,又看了看旁边跟她隔了老大一段距离泾渭分明的安珘。
荆梵音:这满满被嫌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且,等一下,为什么是让安珘离她远点,不是让她离安珘远点?
荆梵音内心不忿,睁圆桃花眼,奶凶奶凶瞪向前面戴着无框眼镜,好看得跟神仙似的尹似槿,有点想叛逆。
可还没等她叛逆起来,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安琰大步走了进来,他后面跟着一个学生会秘书处的人。那人脚步匆乱,脸色为难,瞧见尹似槿,无力地叫了声会长,似乎在表示他已经尽力,但还是没能拦住安副会长。
尹似槿神情淡然,似乎并不意外,只温声吩咐那人出去继续做事。
跟进来的秘书处的人离开后,尹似槿又看向荆梵音和安琰:“你们也先出去。”
他目光最后是定在荆梵音身上,带着些温柔的安抚意味。
荆梵音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她看了看神色有点反常的安琰,又看了看从容平静的尹似槿,最后说了声好,点点头,跟安珘一前一后往门外走。
经过安琰时,听到他一声暗含嘲讽的冷笑,荆梵音心口猛然一突,直觉不好。
门再次关上,室内光线割裂,明暗异常清晰。
尹似槿坐姿未变,肩颈线条很漂亮,搁在桌上的手暴露在阳光中,余下大半身子掩入灰暗里。
他将目光从门口缓缓收回,落去安琰身上,薄唇挽起仁慈的笑,周身气息善良无害,跟往常一样,温柔地唤了一声,“阿琰。”
他没有问安琰有什么事,像是顾及他的情绪,贴心地等他开口。
安琰却蓦然笑了,笑得有点停不下来,笑得脸色越白眼睑越红,好半晌,他才稍稍克制住,走到尹似槿桌前,双手撑桌上,俯视这位从小就让人看不透,又一直觉得可靠,如今却极端可怕的好友。
“我只问一句。”安琰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冷酷,“……为什么背叛我?”
尹似槿眸中闪过一瞬茫然,随后愉悦地笑了一声。他长睫半阖了下,向后靠了靠,镜片后的眼眸干净似天然琥珀。
“阿琰,我没有背叛你。”
只是,寒假在微生的岛上,靡音最后给他的答案,是想要那份资格,想要跟你在一起呢。
而你,不也一直担心她记挂她吗,既然两情相悦,靡音身份不够,进不了安家,便不如,你出来,与她,佳偶天成?
尹似槿望着安琰,清清浅浅地笑,对于安琰不断的控诉与濒临爆发的情绪,没有一丝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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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梵音跟着安珘,走向秘书处工作区待命,一路都在想,出来时安琰那声冷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又不小心得罪了他,所以找尹似槿麻烦?
上回是因为她没听见靡音叫她,安琰觉得靡音受了委屈,替靡音抱不平,那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呀?
她都已经好久没跟靡音联系了,应该不会是为了靡音啊……
荆梵音苦恼地挠头,感觉头都要给她挠秃一块了,还是想不出可能原因。
等她想累了,决定放弃思考了,回过神,就发现跟她一样连新人都还算不上,还等着最终面试的小伙伴,安珘同学,此刻宛如一只花蝴蝶,从容穿梭在秘书处的办公区,非常有眼色地帮着学长学姐的忙。
荆梵音:我感觉到了职场压力。
荆梵音慢半拍起身,走向一个看着眼熟的学姐,礼貌询问自己可以帮着做点什么吗。
学姐看了她两秒,又看了看前方犹如花蝴蝶的安珘,看回荆梵音,露出一抹“这届新人看起来很懂事嘛”的欣慰笑容,给她安排了布置会议室的任务。
荆梵音抱着学姐给的一摞资料,领命去了。
走在路上,她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安琰会不会是觉得她进学生会,还走到了最终面试这一步,是尹似槿给她走了后门,作为副会长,感到愤慨,才去找尹似槿麻烦?
所以她刚出来的时候,安琰才会不屑冷哼?
荆梵音犹如醍醐灌顶,仿佛抓住了真相,一瞬间情绪又有点复杂。
因为,她都不知道尹似槿到底有没有给她走后门……找人帮她写推荐信,帮她投简历算不算?
荆梵音皱起眉心,有点烦,下一秒又想,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布置给她的工作,用行动来挽回尹似槿的英明形象。
荆梵音她调整好心态,抱着快有她半人高的资料,推开会议室的门。
一进门,她就看见步微生正趴在会议桌上,抱着手机打游戏,下巴下面垫着一抱枕,半张脸快陷进抱枕里,只露出一双类熊猫的黑白大眼睛。
激烈的游戏音效中,步微生还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懒散地转眸看过来,瞧见是她有些诧异,愣了愣,平静地打招呼。
“你们这就面试完了?”
步微生浑身透着股丧气,玩着手游,有气无力地问。
荆梵音将资料放在会议桌上,一边着手布置会议室,一边回答:“还没有,安琰突然过去了,哥哥就让我们先出来。”
步微生闻言顿了顿,皱下眉,沉默半晌,哦了一声。
荆梵音看了他眼,感觉步微生看着情绪不太高,也不知道是昨晚又通宵了精神不济,还是游戏连败受了打击,她便也没再说话。
专心做事做到一半,荆梵音忽然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回头寻过去,发现是步微生不知什么时候玩完了游戏,正撑着脑袋望她,一边望还一边小幅度摇头,无声叹气。
有点古怪,古怪中又透着一丝熟悉。
就很像尹老太爷每次用看祸国妖妃的眼神看她一样。
荆梵音:“……”
想到还在尹似槿办公室没出来的安琰。
荆梵音莫名心虚,咳了两声,问:“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步微生摇了下头,收回目光,又叹了声气:“没事。”
荆梵音:“……”
这态度,就很悬疑。
直觉今天的步微生不太对劲,像是没吃药,荆梵音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加快了手上动作。
布置好了会议室,她正准备出去,又听步微生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知道似槿的推荐信给了谁吗?”
荆梵音抬头,见步微生还在打游戏,也没看过来。
她皱眉,摇了摇头:“不知道。”
步微生不问,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就觉得,好像没人能得到尹似槿写的推荐信,但步微生这么问了,那估计尹似槿是写了的,只是她没问,他也没告诉她写给谁了。
过了半晌,不见步微生再说什么,只沉默地打游戏,荆梵音心想,他今天心情是真的很不好啊。
不想再打搅他,荆梵音小小声说了句:“我先出去了哦。”
不见他有反应,像是太专注游戏没听见,荆梵音也没再重复,轻手轻脚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秘书处办公区,荆梵音就看见同期面试小伙伴,安珘同学已经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像模像样地处理着事情,与工作氛围高度融合,毫无违和感。
之前给她布置工作的学姐,见她回来了,笑着给她指了指安珘对面的位子,示意她暂时先坐那里。
荆梵音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这种最终面试还没面,就分配好了办公桌的行为,越来越像走了后门,已经被内定了的样子。
但学姐一片好意,她还是礼貌点头致谢,走过去坐下了。
手里没事干,荆梵音无聊地看看周围,发现对面安珘也不是在做事情,而是在看书。她脑中忽然闪过从会议室出来时,步微生问她的话,现在就有点好奇,安珘的推荐信是谁给写的。
按照荆莫泽之前给她的科普,推荐信含金量越高,推荐人曾任或现任学生会的职位就越高,而被推荐人进入学生会的起点也会越高。
所以这么看起来,安珘的推荐人,曾经在学生会的职位应该很不错。
秉着跟未来同事处理好人际关系的想法,荆梵音控制好音量,尽量不吵到别人,直接问道:“安珘同学,你进学生会的推荐信是谁帮写的?”
安珘听闻,抬眸看过来,眯眼笑了会儿,才懒散地开口:“会长呀。”
荆梵音愣了下,哦一声,又问:“是哪一任会长啊?”
她只知道越世英一个往届会长,其他的一点了解都没有。
安珘笑得更开心了,望着她的一双眼弯成了月牙,一字一小顿,意味颇深道:“现任会长。”
荆梵音:“……”
仿佛担心她脑子转不过来,他还补充:“你哥哥哟。”
荆梵音:“……”
忽然想起之前在办公室,尹似槿那句,“离她远点,小珘”而不是“离他远点,梵音”……
现在就很想问一句:少年,你跟我家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荆梵音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忽然就多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与审视意味。
安珘一手扶着书页,一手撑着脑袋,依旧是笑容可掬。
这时,一名学长忽然走过来,把安珘叫去帮忙做事了。
怀疑目标都走了,荆梵音自己纠结了一会儿,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家小脑瓜凭空是想不出什么的,遂放弃,继续打量秘书处的工作环境。
她目光转了一圈,收回时,不经意瞥见对面桌上的书,浅色封面上,字迹清晰地写了“安珘”两个字,很漂亮的行楷。
荆梵音心里夸完了对方字写得好看,安珘人就回来了。
她见安珘把书收去一边,将抱回来的资料放在面前,心中另一道感慨,忍不住就说了出来:“你和安琰的名字好像啊。”
同姓安,名字又都是王字旁的单字,寓意还都跟美玉相关。
“哦,毕竟是一个男人起的,不奇怪。”
安珘平平常常地回答她。
荆梵音眨了眨眼:“你们是亲戚?”
如果是的话,那尹似槿给他写推荐信,叫他小珘,似乎也说得通了。
安珘伏案做事,点点头:“从血缘来说,我们同一个父亲,也算是亲戚了。”
“不过……”似乎怕日后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他顿了顿,抬起头,对上荆梵音呆怔的目光,恶劣地笑了下,“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
“简单来说,我是私生子,从小只有仰望嫉妒他的份。所以啊小姐姐,我现在好不容易转运了,以后跟你保持距离是必须的,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态度不好,怪罪我呀。”
荆梵音:“……”
不堪重负的漂亮小脑袋,过了很久很久,最后只勉强反应过来一件事:我这一整天,是不是误会了好多东西?
-
那天在尹似槿办公室,安琰进去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自那天后,不少人逐渐发现,学生会内部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副会长安琰不知什么原因,开始在公开场合,屡次反对会长决策,好几次的态度甚至堪称挑衅,像是在有意打击尹似槿身为会长的权威,隐隐表现出想要分庭抗礼的意图。
可尹似槿态度却依旧温和,面对安琰的挑衅,时常表现出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淡然。
表面看上去,便像是安琰在单方面寻衅找事。
学生会两名最高层的友好关系不明原因出现裂痕,底下人也不敢说什么,其余几名副会长更是仿佛无所察觉,态度暧昧。
整个学生会办公楼,都因此陷入了紧张氛围。
直到某天,秘书处一名新人,在副会长安琰再次反对会长决策时,忽然站出来,态度强硬地将安琰反对的理由逐一反驳了回去,姿态凛然,宛如一名秩序的守卫者。
长久看似平静实则紧张的表象被打破。
这名秘书处新人因此一举成名,往后更是无数次为了维护会长的权威,正面迎上安副会长的发难。
渐渐的,除安琰外的其他几名副会长,态度也开始明朗。步微生跟段干虞显然不愿插手,每一次争论都闭口不言,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唯有司修问特殊,在决策上时常偏向安琰,而在私下,又似乎与尹似槿依旧交往甚笃。
学生会内部暗潮汹涌,时间长了,外面也多少知道了些事情。
校园匿名论坛,甚至出现了小规模声讨安琰的声音,觉得安琰根本是在无理取闹,肆意消费昔日好友的宽容和善良。也因此,大家更是对处处纵容安琰的尹似槿,产生了无限怜爱,只觉得她们会长大人果然是如同大天使长一般的人物,温柔又善良,针对她们会长大人的都是脑子有病。
与此同时,那名秘书处新人,也因勇敢维护了她们心中神明般不可侵犯的会长,而逐渐积累起了不少支持者。
更有人将这名新人形容成,会长尹似槿身前,最英勇的骑士,最忠实的拥趸,最坚硬的盾与最锋利的剑。
时间一久,当谈到副会长安琰,甚至是会长尹似槿时,大家都会下意识地想起另一个人——秘书处新人,安珘。
荆梵音:可怕,我仿佛看见了两对冉冉升起的cp新星,其中一对里还有我男朋友!
荆梵音心惊肉跳地退出论坛,不敢再继续关注下去了。
她咬着牛肉干小零食平复心情,想到安珘跟安琰是兄弟,安珘还自己说他是私生子,跟安琰的关系势同水火,又想到之前一个帖子,里面分析说,事情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至少绝不可能只是安琰单方面挑衅,从安珘一个秘书处新人,就敢正面硬杠副会长,就可以看出安珘背后绝对有人。
她当时还觉得这帖子说得挺有道理的,但很快帖子就被删了,回复都没有几条,在论坛里也根本没掀起任何水花。
不过这帖子,却打开了荆梵音的新思路——安琰态度的骤变,会不会根本不是针对尹似槿,而是针对背后有人支持的安珘?而尹似槿纵容的是不是也根本不是安琰,而是在纵容,安珘跟安琰对抗?
所以……安珘背后的人,是尹似槿?
荆梵音:豪门真是波诡云谲!害怕!
荆梵音把一根牛肉干吃完了,又皱起眉,有点想不通,如果安珘背后的人真是尹似槿,那问题不就成了:尹似槿为什么忽然要扶持一个人,去对抗安琰?
等一下,安琰好像是男主唉!
这么搞的话,尹似槿不是不知不觉走上了反派的道路?
荆梵音:“???”
我刚傍上的金大腿,莫名其妙就要成反派了?
荆梵音脸都皱了起来,想不通哪里不对,剧情怎么就这样了?
一袋牛肉干嚼完了,梅姨在外面敲门,让她下去吃饭,荆梵音甩了甩想得昏呼呼的脑袋,大声应了句就来,下床丢垃圾,决定还是不想了,这种量级的算计,不是她的脑子可以承受的,还是默默当个吃瓜群众吧。
等察觉到危险,再带着尹似槿跑路也不迟。
秉持咸鱼心态,荆梵音一路吃瓜吃了一学期。
半年后,尹似槿卸下会长职务,在众人意料之外又预料之中的,安珘接下了会长重任。
而安琰的决定最是令人惊讶,他离开了学校。
荆梵音恍惚了快半个暑假,没想到,吃瓜一学期,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但暑期一过去,她便没时间多想了。在尹似槿安排下,她跳过了高二,直接跟着他步入高三。
因为尹似槿给她设立的目标,是最后要跟他进同一所大学。荆梵音高三整整一年,被学习任务压得险些喘不过气,不仅无心再关注校园八卦,深涩的学科知识也搞得她快要头秃了。
所幸最后所有离开的秀发都得到了应有回报,她跟尹似槿双双考入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
就是……专业水平差得有点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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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学后,尹似槿倒是对她没要求了,荆梵音轻轻松松过上了真正的咸鱼生活,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她顺便还发展了一下画画的小爱好,大二开始就在网上接插画的活,赚点小钱钱,跟尹似槿给她的零花钱当然是没法比,但给自己买点小零嘴还是很有心理成就感的。
吃喝玩乐不上进的堕落生活总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大四那年,荆梵音二十岁生日当天,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尹似槿从被窝里抱了出来,迷迷瞪瞪签了字,听到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对她说恭喜,还叫了一声“尹太太”。
荆梵音:“??”
过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签了什么。
但荆梵音太困,来不及纠结,决定先爬回床上补个觉。等再次醒过来,吃了午饭,手里就多了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荆梵音:“……”
这就很不真实。
这种不真实感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才终于变得刻骨铭心!
言情小说诚不欺我,过程前兴奋害羞,过程中生不如死,过程后——谁都不准动我!一根手指都不准动!谁动我跟谁急!!
叫了大半夜,尹似槿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是一朵小娇花,经不起摧残。
陷入昏睡后,荆梵音就睡得死沉死沉的,第二天到了中午才勉强爬起来。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外面动静不小,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慢吞吞穿好衣服,洗漱完,走出卧室,趴在走廊栏杆上往下瞧,看见佣人们忙进忙出的,像是在布置晚宴现场。
荆梵音正纳闷,侧面楼梯口的方向,忽然响起尹老太爷的声音。
“小心点!”
尹白鹤哎呀一声,拄着绅士手杖,匆匆过来,把她从栏杆上拉回来,皱着眉头,严肃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仿佛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旁边跟上来的社南老夫人,挽着尹白鹤胳膊,笑话他,悄声说:“也就一晚,哪有那么快!”
尹老太爷不服,煞有其事道:“万一呢!”
荆梵音:“……”
我什么也没听懂。
然后又想:我要不要打破老人家的美好幻想——昨晚,尹似槿全程避孕。
荆梵音脸微红:算了,要做个善良的年轻人。
摸了摸有点烫的脸,荆梵音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乖巧叫人,刚跟长辈们打完招呼,她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尹似槿垂着温柔的浅眸,亲了亲她红扑扑的小脸,极低的嗓音浸着溺爱:“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饿了?哥哥去给你拿吃的,嗯?”
二十一岁的尹似槿,少了几分单薄青涩,更添沉着从容,就像极深的夜里,最明净的一抔月色,清冷自持,不失傲然,是人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可望不可及。
他抱着怀里缩成球、羞得恨不得找洞钻的女人,转身走进卧室前,向两位长辈颔了颔首。
礼貌到了,多余的感情,没有。
尹白鹤:“……”
我现在就是颗老柠檬。
旁边社南老夫人察觉到尹老太爷的委屈,温柔小意地抚了抚他胳膊,悄声安慰:“孩子总要长大成家,放心,你还有我呢,我不会离开你!”
尹白鹤:“……”
我还是当老柠檬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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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家主宅举办晚宴是件稀罕事,上回还要追溯到快五年前去了。
尹似槿临时有事,离开了会儿,尹老太爷便逮着机会,拉着荆梵音去认人,一溜的叔伯婶姨爷爷奶奶,瞧谈吐气度就知道不简单。
荆梵音穿着与尹似槿同款的白色定制礼裙,水晶灯下,肌肤仿佛泛着微光,桃花瓣似的眼,琉璃似的瞳孔,乌青的长睫掩映下,眸波若秋水。
太多目光或明或暗汇聚在她身上,荆梵音不得不挺直了腰背,绷紧皮,保持住脸上的官方笑容,一边乖巧叫人,一边心里盼着尹似槿快回来。
尹白鹤将她带到一位儒雅的老人面前,介绍说这位是杜家的老太爷,刚过完八十大寿。荆梵音顺溜地叫了声杜爷爷,尹白鹤正要继续介绍,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姐姐”。
靡音提着红裙走来,乌黑的长发做了微卷,两鬓发丝用银饰挽在侧面,露出一张妆容精致,明艳夺目的脸庞。
靡音笑容大方甜美,上前抱住荆梵音,“姐姐,生日快乐!”趁其他人不注意,在她耳畔,又淘气地调侃了一句,“新婚也快乐啊姐姐~”
荆梵音刚要说谢谢,听了后一句,脸唰得就红了,忍不住嗔怪了靡音一眼,回过神又反应过来,今天也是靡音的生日,便笑着对她也说声生日快乐。
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再加上成年后,两人气质越发不同,着装发型妆容类型相差也不小,现在荆梵音望着靡音,已经很难再有当初面对面照镜子的诡异感,反而是很纯粹的欣赏。
荆梵音:不愧是女主,真的好看!
尹白鹤刚介绍过的杜家老太爷,显然跟她审美相同,一直平静无波的双目,在靡音出现的那一刻,忽而一亮,听见靡音叫荆梵音姐姐,又恭敬拘束地对尹白鹤叫了一声爷爷。
杜老爷看着靡音,向尹白鹤问道:“白鹤,这位……也是你孙女?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尹老太爷今天的心情显然很不错,笑着解释了两句。
尹似槿这时候回来了,理所当然地要把荆梵音牵走。
尹老太爷有点舍不得,还想拉着荆梵音去自己的老朋友面前炫耀炫耀,但看看似槿脸上温和漂亮的笑容,他张着嘴,半天又没敢说,最后也只能焉巴地看着人被牵走了。
靡音在尹似槿出现时,便低头退到一边,极力降低存在感,姐姐被带走了,也丝毫不敢追上去。
晚宴结束后,宾客散了。
荆梵音重重呼出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拆卸身上的首饰,精神放松,很自然便开始回忆今天的晚宴,她大约知道,这是尹似槿在提前向外界宣布她的身份。
除了渺瑆荆莫泽这些老熟人,她今天在宴会上,似乎还看见了安珘和安琰……
不过靡音既然来了,安琰出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荆梵音想。
拆完了头上的发饰,准备摘下左耳耳坠,想到靡音,荆梵音就又联想到爷爷今天介绍的那位,刚过了八十大寿,一看见靡音却双眼发直的杜老爷。
有点忍不住想笑,虽然老迈,气质却还挺儒雅的,没想到看见年轻漂亮小——
仿佛一道雷倏忽炸开,眼前一片白光,荆梵音整个人陡然僵住。
她双手还保持着去摘右边耳坠的姿势,瞳孔巨睁,望着镜中的自己,脑海忽然浮现一段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儿看过的情节。
【二十岁那年,已至耄耋的杜老爷看上了靡音,可最后被送去杜家的,却是梵音。】
荆梵音:“?!!”
差点忘了,我是穿进了一本狗血破言情。
荆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