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梵音内心疯狂咆哮,一个健步扑过去把试卷抢了过来,死死抱怀里,又大退几步。
人生污点被人窥见,荆梵音恼羞成怒了,涨红了一张脸,愤然看向尹似槿,怒吼道:“你怎么可以做出偷窥人家试卷这么没有礼貌的行为?!”
沙发上,尹似槿还保持双手半举拿试卷的姿势,许是变故发生太快,他缓缓抬眸望来时,精致脸上神色茫然,眸中光影澄清,干净至极的无辜感。
——仿佛做错事的不是他。
——即使是他,他也绝非故意,荆梵音就不该怪他。
荆梵音:“……”
好气!
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火都发不出来,更气了!!
尹似槿长睫轻颤下,回过神,半举的双手放下,脸上最初的震惊与困惑已然褪去,纯真无辜感却还残留些许,眉宇间又多了抹怜惜与不忍交织的复杂神色。
他见荆梵音气得宛如只河豚,雪腮鼓鼓,樱唇嘟着,一双桃花眼水雾弥漫,一副很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却无奈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怂样。
尹似槿秀气眉梢微动,薄唇唇角上扬寸许,琥珀色浅眸微眯,眼底流露出幽深的趣味,半晌,瓷白眉心又拢了拢,眸中光色频繁变换,叫人完全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简直鬼神莫测。
荆梵音抱着试卷,含着下巴,保持一定距离站在他眼前,除了前面那声怒气撑出来的责怪,后面她就没敢出声了,动都没敢妄动一下。
更别提这会儿被他神情难测地盯着瞧,紧张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相顾无言,气氛十分尴尬,十足诡异。
荆梵音怒气过了,又开始有点怂,怕这位少爷一个不高兴,做出什么吓死人的事。她抿抿唇,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打破僵硬,却忽的,身后玻璃花房入口,整齐的问候声,抢先了她一步。
“少爷。”
荆梵音一愣回头,瞧见四个身材魁梧的黑西装男人,并排门口,双手规矩叠身前,喊完一声,还恭敬地冲尹似槿稍稍弯下身。
黑沙发上,尹似槿视线从荆梵音身上挪开,看向门口四人,淡淡“嗯”了声,随即优雅起身。荆梵音见状,抱着试卷立即退一步,给他让路。
尹似槿足下微顿,似乎是错愕她的乖觉,又瞧了她眼才继续朝前走,绕过黑沙发,朝玻璃花房深处走去,修长的腿迈入繁花丛中。
荆梵音站在原地,还抱着她的“人生污点”,探脑袋朝尹似槿那方向瞧过去,只见他入了繁花丛,行了段路停下,温柔拨开垂挂的紫藤,手掌似乎摁在了什么仪器上,紧跟着,一片淡紫光芒凭空浮现,光芒中开出条缝隙,竟是道暗门。
荆梵音惊得微微张嘴,过会儿,便见尹似槿从那道暗门中,小心捧出一个半人高的玻璃圆柱,透明玻璃内,装着安静盛放的纯白色花树。
鲜嫩的绿叶,健康的枝干,圣洁的倒卵型重瓣白花,花瓣靠近蕊的地方又牵出丝丝明媚的红,每一朵都开得大方又温婉。
木槿!
荆梵音其实不认识多少花卉品种,此刻却立即反应过来,这便是尹似槿的宝贝——那株木槿!
她记得,小说中描述尹似槿多么宝贝这株木槿时,提过一件事。
某次,负责照顾木槿的工作人员,不慎将整盆木槿摔在了地上。尹似槿得知后赶过去,看见木槿主干直接从中间折断,原本鲜艳的花朵也尽数凋残。盛怒之下,他不仅让人废了那几名办事不利的工作人员的手,送他们去不知名的荒芜岛屿自生自灭,还亲自动手,生生折断尹臣的一条手臂。
也是那次之后,女主靡音便对木槿留下深刻的恐惧印象,小说前期一个剧情,一位苦恋靡音多年的男配,最后被靡音果断拒绝,就是因为送了条木槿花项链求爱。
不过原身梵音是不是也对木槿留有深刻的恐怖印象,小说里就没写了,但也能理解,毕竟只是个女配,炮灰用的嘛。
悲剧的男配女配。
令人胆寒的木槿花。
荆梵音耸了耸肩,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冷,哆嗦一下,回过神,就见前面已经走到玻璃花房门口的尹似槿侧身,朝她望过来。
他手里罩着玻璃圆柱的木槿已经不见了,随之不见的还有那四个黑西装男人,想必是那四人护着尹似槿的宝贝木槿先走了。
赤乌西落的玻璃花房门口,白衣黑裤的少年,长身玉立,身披万丈霞色,周围百色鲜花为衬,美若高级画手倾注全部心血,精心描绘出来的天使人物。
“梵音?”
清清幽幽一声传过来。
荆梵音“啊”了一声,忙走过去,走了两步又发现自己书包手机都没拿,又红着脸转身拿上书包,揣好手机,才再跟上。
两人同车,到了机场。
机舱内,尹臣与靡音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见荆梵音跟着尹似槿一同上来,尹臣面色如常,靡音却是微微吃惊了下。
尹臣喊了声“少爷”,靡音随后也轻若蚊吟般唤了声“哥哥”。
尹似槿淡然点头,坐下后随意翻开本杂志,对于如上次一样坐他对面的靡音,完全熟视无睹。
靡音浑身局促,犹豫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蹑手蹑脚挪到了尹臣对面的荆梵音身边,坐下后又看了眼斜对面看杂志的尹似槿,见哥哥没反应,脸上稍一失望,又很快恢复。
她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声。
荆梵音见她坐过来,就率先关心问道:“你脚怎么样了?今天有去看医生吗?我那天看肿得有些严重,现在消肿了吗?”
靡音到嘴的话没问出来,愣了愣,旋即展颜一笑,亲昵地抱住荆梵音胳膊,猫儿一样蹭过去:“还是姐姐最关心我了!”
荆梵音:“……”
嗯……其实她这应该算是普通朋友的关心吧……毕竟她没什么作为靡音姐姐的自觉,说实话。
被人撒娇地抱住胳膊,荆梵音双颊微红,窘迫地想挠头,也不知道应该推开,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不过也不等她们再说什么,对面尹臣便看向挂荆梵音胳膊上的靡音,低低斥责一声:“靡音!”
看似严厉,实则语气神色之中,都藏有显而易见的宠爱。
靡音闻声,淘气地吐了吐舌头,从荆梵音身上起来,乖巧坐端正了。
荆梵音在旁边瞧着,想起上次回尹宅当晚,她出来遇见尹臣,被呵斥回房的那一幕,又忆起五年后原身梵音替妹嫁给耄耋之年的杜老爷,也有这位老头的功劳。
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荆梵音垮了脸,扭头看向飞机外广阔的跑道与瑰丽的晚霞,见到几个换下校服后,衣着光鲜的女生手挽手走向辆客机,看见地勤人员严谨地工作着,看见一道黑影急匆匆从眼前跑过……嗯?黑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黑影是个什么东西,身后的机舱入口响起脚步声,荆梵音刚回头,就见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一身黑西装,缩肩垂头,浑身瑟瑟发抖,唤了声“少爷”。
仅仅两个字,抖得都差点听不清。
荆梵音蹙眉,正好奇这黑西装大个子,接下来要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再出声,斜对面原本慵懒翻看杂志的人,蓦然起身,一言不发,风驰电掣般走下飞机。
快得仿佛只是一抹清浅身影自人眼前闪过。
荆梵音还没反应过来,尹臣已经脸色骇然,连忙起身追上去。
“姐姐?”靡音拉了拉荆梵音胳膊,美丽的面庞上尽是担忧。
荆梵音回神,拍了拍她手背,说了句应该没事,也跟着起身,与靡音一道跟上去,看发生了什么。
两人下了飞机,小跑追上尹臣和那黑西装大个子,才走近,便听见那黑西装大个子,声音发抖带着啜泣:“臣叔,我们真不是有意的,真的是意外,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那东西就一路从飞机上滚下来了……臣叔,少爷这么宝贝那东西,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们……”
荆梵音脑子嗡得一下,霎时生出极其不祥的预感。
她一愣神,驻足停在原地没动了。
靡音见姐姐忽然停下,拉了她一把说:“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然而还不等她话说完,靡音见前面尹臣越走越远,一急直接拖着她胳膊就朝前追去。
荆梵音惊得“诶”了一声,踉踉跄跄被拖着走,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小脸已经提前泛白,心尖也在不停打哆嗦。
她最怕血腥场面了。
希望尹似槿不是现场动手。
荆梵音苦着脸,一路被靡音拖着,心情复杂的到了行李舱前。
之前在玻璃花房看见的其他三个黑西装男人,此刻正瑟缩如蝼蚁般围在尹似槿边上。而中间的尹似槿跪在地上,勾着精瘦的腰背,绷紧了白衬衣,显现出中间那一条料峭连亘的脊线。
他的身影下,是完好的玻璃圆柱,然而,从侧面却能够窥见,玻璃圆柱里面的木槿,花盆中土壤裹着根须倾倒,泥土在里面撒得到处都是,花树主干直接折断,原本圣洁的重瓣白花,此刻摔得面目全非,盖着泥土,尽是残破模样。
尹似槿背影孤寒而死寂,以他为中心,四散开令人恐惧的不安定气息。
没人敢靠近,仿佛那一处跪着的不是人,而是能吞没一切的无底深渊。
靡音四肢冰凉,不禁依偎向荆梵音,抓着她胳膊,寻求安慰般悄声唤:“姐姐……”
娇滴滴的声音发抖,带着很明显的哭腔。
荆梵音吞了口唾沫,抖着手拍拍她胳膊,还没能努力发出声音,就听靡音又悄悄说了句,“没、没关系,有姐姐在,姐姐不怕,我就不怕。”
荆梵音:不,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