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停职反思?

沈蓉笙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面如白纸,身形摇摇欲坠。她熬灯苦读多年才考中的进士,如今竟得了个停职反思的下场!

偏偏这事她还怪不着旁人,沈蓉笙要机会,娄夫子给她机会了。侍郎把办寿礼的重任交给她,完全就是看在娄夫子的面子上。

奈何她自己没把握住,那群人根本不配合,这才使得寿礼进程毫无进展。

这宫使是太君后身边最受重用的人,她的话完全顶得上侍郎的话。

耽误寿礼进程,停职都是轻罚了。

等宫使走后,侍郎深深的看了一眼沈蓉笙,也没说什么重话,只道,“先回去休息吧。”

就她如今这个状态,的确不适合再跟进寿礼的工作,至于晋升,这几年怕是都别指望了。

这事沈蓉笙自己都没办法接受,更别提告诉陈夫郎跟陈云孟了。她从礼部离开的时候,听见背后之人全在议论:“听说沈蓉笙跟贺修撰是同窗好友呢,按理说都是从小地方来的,怎么能力差距那么大。”

“什么贺修撰,人家现在可是直学士。她出的书我还看过,你别说,写的还真不错,都是很实用的东西。”

“要么说人得有自知之明呢,有多大的能力才揽多大的责任,否则迟早要出事。”

沈蓉笙连自己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头脑中一片空白,所有思绪跟团浆糊似的搅拌凝固在一起,根本没办法继续思考。

她不该是这样的,她自幼聪明,是所有夫子眼里的好学生,将来肯定要入住翰林当大官的。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从童试开始,一切好像都变了,她精心算计的所有计划全被一个叫贺眠的人打乱。

她凭空窜出来,像是活在阳光下,坦然又自信,浑身闪耀着光芒,将站在阴影处的自己完全比了下去。

沈蓉笙不服气,认为她缺的只是个机会,并不认为贺眠比自己优秀多少。

可如今机会送上门来,她却没能接住。

再反观贺眠,从修书跨行去修桥,难度并不比她小,怎么她就能成功呢?

是邹大学士帮了她,还是工部尚书背地里替她扫平障碍?肯定是这样的。

而她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别人不配合,是礼部侍郎没替她约束手下。

沈蓉笙到这会儿依旧不肯承认或者是不愿意承认贺眠比她优秀。

她被停职的事情侍郎肯定会告诉娄夫子,只要娄夫子知道,陈家三口肯定也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再说给贺眠听,那就相当于全京城都知道了。

这种感觉比停职反思更让沈蓉笙感到绝望。

娄夫子让人请她去娄府的时候,沈蓉笙就跟具行尸走肉似的,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外头明明是初夏暖阳,可她却仿佛身处寒冬,感受着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冷意。

沈蓉笙到的时候,娄府正厅里坐着娄夫子跟陈家三口,以及贺眠和林芽。

贺眠今天过来就是单纯来看热闹的,自备花生米跟林芽坐在旁边,打算看看沈蓉笙还有没有救。

“蓉笙,”陈夫郎担忧的看着她,上前轻声询问,“没事吧?”

沈蓉笙的状态太差了,让人看了忍不住担心。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她停职的事情这些人不是都知道了吗,又何须惺惺作态的来再问一遍。

陈夫郎说的不过是句寻常的关心话,可这会儿落在沈蓉笙耳朵里全成了嘲笑跟讥讽。

她扯了扯脸皮,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低头跟娄夫子说,“我没能把寿礼的事情办好,请您责备。”

“责备就免了,通过这事你也算是得了个教训,先反思一段时间,想清楚错在了哪儿再回礼部。”娄夫子搁下手里茶盏,看向沈蓉笙,“你现在总算该知道这世上没有捷径了吧?”

哪怕是通天路,也得先走路才能通天。

沈蓉笙不置可否,垂眸站在原地。

陈夫郎到底是心疼孩子,侧头看向陈夫子,示意她替沈蓉笙说两句话,给她个台阶下。

陈夫子眉头紧皱,最后叹息一声,“如今只是停职反思,不算什么大问题,回头只要肯踏实学习认真办事,过几年总能得到提拔的可能。”

她说的轻描淡写,过几年,人生有多少个几年?万一晋升不了呢,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机会。

年纪轻轻的做个主事还好,难道等她将来四五十岁,还要在主事这个位置上做下去吗?岂不是被新人笑话死。

沈蓉笙手指紧攥,胸口像是憋了团火气,后悔去求陈云孟帮忙了。

要是没有寿礼这档子事,自己如今也不至于这么难堪。

娄夫子完全不知道沈蓉笙在想什么,念在她也在自己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就多唠叨了两句,“你还年轻,做事情不能眼高手低,多跟别人学学。”

娄夫子说的这个别人其实是指礼部里的那些有经验的前辈,可沈蓉笙却想的更多。

“跟谁学?跟贺眠吗?”沈蓉笙原本木讷的站着,直到听见这句话眼睛才动了动,余光瞥着贺眠,笑了,“跟她学,跟她学什么,她有什么值得我学习的?”

贺眠完全没想到看热闹能看到自己身上,顿时觉得嘴里的花生米都不香了,立马挺直腰背,“跟我学怎么了?我那么优秀,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可多了。”

“优秀?”沈蓉笙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论文章诗赋,我哪样不如你?”

“论努力刻苦,你又比我多付出了几分?”

“我之所以落得今天这个局面,彻头彻尾的输给你,全因为你运气比我好。”

要是没有陈夫子,就贺眠的那手烂字能考上秀才?如果她没考上秀才,就不会遇到后来的娄夫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机会跟着邹大学士学习,以及认识伯爵侯府的嫡次女甚至得到皇上的重用。

贺眠能有今天,全是有人相助。

再看看她,从头到尾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沈蓉笙将不满全都说了出来,“如果当初娄夫子收的关门弟子是我,我定然要比你做的还优秀!”

她的一番话听的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贺眠更是眼睛睁圆,直呼好家伙。

没救了,埋了吧。

感情她所有的努力跟刻苦,到了沈蓉笙眼里全成了好运气。

陈夫郎也是目露惊诧的看着沈蓉笙,怀疑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蓉笙吗。

怎么短短一段时间,竟跟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要陈夫郎说,失败了不要紧,被停职反思也没什么,毕竟年轻还有机会,谁也不会说看不起她。只要忍上几日等风头过去,谁还揪着她那点事情不放?

可沈蓉笙现在完全把过错全推在别人身上,根本没想过自己停职的原因是什么。

“蓉笙,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对不对?”陈夫郎说,“你就只是太难过了,才一时口不择言。”

沈蓉笙攥紧拳头没说话,娄夫子目光沉沉的看着沈蓉笙,“她说这话不是一时冲动,分明是积怨已久。”

“你这是把自己不成功的责任全推卸给了别人,你有今天这个局面,难道不该自我反思吗?”娄夫子见过太多沈蓉笙这样的学生,微微摇摇头,目露怜悯,“你现在还年轻,有无限的机会跟可能,若是你抱着如今这个怨怼的心态,用嫉妒的目光盯着身边比你优秀的人,不想着自我提升,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所成就。”

“至于你说的我为何收贺眠为徒,主要是她帮我破解了我的一个小心结,你若是愿意,也可以试试。”娄夫子让人把当初贺眠解开的九连环拿出来,“我给贺眠一个半时辰解开它,如今给你两个时辰,只要你能解开,我亲自替你找关系让你当上礼部侍郎都行。”

娄夫子拦住想要劝她的陈夫子几人,语气淡淡的示意沈蓉笙,“你解吧。”

面前的九连环一环连着一环,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沈蓉笙没玩过这个,想着既然贺眠可以,那自己也行。她先是不信邪的摆弄了一会儿,结果逼的满头是汗,依旧没摸着任何门路。

两个时辰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等时间到了的时候,沈蓉笙连一环都没解开。

这是娄夫子给她的第二个机会了。

“贺眠肯定也不会。”沈蓉笙觉得这种难度的九连环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解开,这纯粹是娄夫子现想出来为难她的。

众人看向贺眠,贺眠啧了一声,跟沈蓉笙说,“你何必自取其辱。”

她将九连环拿过来,因为有上回的经验,这次解的相当容易,手指翻飞,环环碰撞,叮当作响。半个时辰都没到,贺眠就当着沈蓉笙的面,轻轻松松的将环打开。

贺眠把最后一环解开,拿给沈蓉笙看,微微挑眉,“瞧瞧,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当师姑,而你只能是师侄女的原因。”

她凭实力当长辈。

不可能!

沈蓉笙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力气,险些没站稳,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个九连环,依旧不愿意相信,“你们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

看她这个模样,不管旁人怎么解释,贺眠怎么证明,沈蓉笙都认定了她靠的不是真本事。

林芽听到这会儿都听出了脾气,疑惑的轻声询问,“让你承认自己不如姐姐就那么难吗?勇于认同比你优秀的人,这也是一种能力,连芽儿都懂的道理,你为何想不明白呢?”

贺眠能练出一手好字,除了申夫子跟陈夫子盯的紧之外,还有她自己的熬夜苦练。

那段时间贺眠恨不得睡觉都抱着字帖。

来到京城后,沈蓉笙每晚熬到什么时辰,贺眠又熬到什么时辰?这期间她还陪陈云孟出去过无数次,在沈蓉笙往陈云孟身上下功夫的时候,贺眠全在学习。

这就是差距。

“芽芽你跟她讲这些没有用,她听不进去。”贺眠已经熟练的掌握如何刺激原女主的方法,她走到沈蓉笙面前,叹息一声跟她说,“事到如今,师姑我也就不瞒你了。”

贺眠表示,“我就是运气好。”

既然沈蓉笙不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连着两次都认不清自己的真实水平,觉得贺眠纯粹就是运气好,那贺眠就让沈蓉笙如愿以偿。

她就是靠运气得到今天所有的一切,沈蓉笙就是运气不如她,能怎么办?咬她吗?还不是自己气自己。

贺眠说,“我先是轻而易举的得了秀才,后又简简单单的拜了老师,更是随随便便考中状元。”

她啧了一声,缓声感慨道,“你说巧不巧,这天底下怎么所有的好事全都在我身上。”

说到这里贺眠不由露出愁苦模样,“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她贺眠就可以,你说气不气人。

沈蓉笙差点没当场被贺眠给送走,当即胸膛重重起伏,脸色难看的甩袖离开。

沈蓉笙觉得贺眠运气好,如同是为自己失败找的借口,跟贺眠自己亲口承认还是不一样的。

如今贺眠这么说,就跟把沈蓉笙最后一层遮羞布给揭开似的,让她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蓉笙这一走,可就相当于跟娄府断了关系。

陈云孟没忍住追了出去,跟在后面喊了好几声沈蓉笙都没回头。

他气的扭身回来,杏眼睁圆瞪着贺眠,“都怪你,要不是你沈蓉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林芽护在贺眠面前,气势丝毫不输陈云孟,“姐姐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怪她?难道比沈蓉笙优秀也是一种过错吗?若是这样,那全天下的女人岂不是都该进大牢。”

“你——”陈云孟气的伸手指着林芽,他这分明是说所有人都比沈蓉笙优秀。

“云孟!”陈夫子呵斥道,“把手放下来,我教你用手指着长辈说话了吗!”

贺眠嫌弃陈云孟表情不够委屈似的,还跟着补充道,“就是,怎么跟你师叔说话的。”

师叔?就林芽也配当他师叔?

陈云孟看向屋里众人,居然没一个替他说话的。他直接被气哭,扑到旁边陈夫郎的怀里委屈。

“沈蓉笙能有今天,怪不得旁人,只能怪她自己。”陈夫子看着陈云孟的背影沉声说,“我这些年忙于书院,倒是疏忽了对你的教育,才养成你今天这幅性子。”

等这次回去,她定要好好看着陈云孟,不把他这个脾气掰过来,她就不算是个好夫子好母亲。

陈夫郎拍着陈云孟的背,抬头看着陈夫子,想说什么又没开口,最后只轻轻顺着怀里人单薄的背,柔声说,“云孟,咱们回莲花县吧,等过两年你再大些,娘跟爹爹重新给你说门亲事。”

“可我就想要沈蓉笙。”陈云孟低声哭。

林芽在旁边轻飘飘的问他,“哪怕她这辈子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你也非她不可?”

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

从七品……

贺眠现在都正五品呢。

陈云孟迟疑了。

他止住眼泪,眼神闪烁起来,没有再坚持说要嫁给沈蓉笙。

说到底,他爱的不过是虚荣罢了。

娄夫子看着陈云孟这个模样不由摇摇头,眉心紧皱,准备跟陈夫子陈夫郎好好谈谈他的事情。

京城对于陈云孟来说并非是个好地方,不如回莲花县去呢,由陈夫子看着,总比好过在这儿。

陈夫子跟陈夫郎收拾了东西,几日后带着不情不愿哭了一路的陈云孟返回莲花县。

贺眠跟林芽去送的陈家三口,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贺眠不由感慨自己的蝴蝶效应太强大,直接把原男女的姻缘都给扇飞了。

要么说人生有得就有失呢。

沈蓉笙虽然心术不正失去了不少东西,但她极其优秀的师姑却得到了很多,也算肥水没流外人田,达到了守恒定律。

贺眠牵住林芽的手,因为今天休息,还挺高兴的问他,“想不想去吃好吃的?”

林芽有些心不在焉,扭头跟她说,“姐姐,芽儿的月事,好像推迟了好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