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陆霖沉默的看着桌子上的一枚铜板,再抬眸看贺眠,脸上写着“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

一枚铜钱!

沈家怎么说也是富可敌国,沈家主就沈钰一个儿子还嫁给了贺眠,结果现在新科状元出手却论“枚”?按她这身价,怎么着也得论“锭”吧!

陆霖等了几个瞬息,见贺眠的确没有再掏出一锭金子的打算,这才死心。

她食指摁着那枚铜板,跟贺眠说,“贺状元,这点钱,让我很难办事啊。”

润笔费都不止这个价。

贺眠怀里其实还剩两枚铜板,今天回去的早就打算待会儿路上买两个包子,自己吃一个,给芽芽带一个。

贺眠狐疑的盯着陆霖,总觉得这个桃花眼有透视眼。

她几经犹豫,在陆霖期待的目光下才又掏出一枚铜板,“我那个朋友让我先替她看看,再决定买不买。”

两枚铜板看一眼,对陆霖来说就是赚的。

卖书的没有试阅,对方怎么能知道书好书坏?总得给人看看,才能勾着对方买吧。

陆霖手指夹起两枚铜板一把握在掌心里,桃花眼带笑,“看在状元的份上,我给你那位朋友一份薄面。”

她拎着盖在腿上的大氅抖了抖,起身往后一扬披在肩膀上,朝拐角的箱子里走去,弯腰翻找。

她掏出一本存货,拍拍上头的灰尘,走过来递给贺眠。

就这?

贺眠目露嫌弃,觉得还不如两个包子香。

“书不能只看封面,得看内容。”陆霖说,“我这儿的东西,别处绝对比不上。”

贺眠半信半疑的接过书翻看,心说自己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还有什么是她没见识过的?

结果只打开第一页就抽了口气,猛地把书合上。

这玩意,她还真没见过。

画的太详细,可比包子香多了。

跟手里这本带插图的话册子的比起来,她压在枕头底下的避火图简直就是小儿科的启蒙书。

贺眠深呼吸,重新打开书又多看几眼,神色一本正经,矜持的点点头,“我朋友觉得还行,就是不知道这本怎么卖?”

“独家买断可就贵了,”陆霖趴在桌子上看着贺眠,朝她比了三根手指头,笑盈盈的说,“三两。”

不算便宜了。

贺眠一个月的俸禄也才这个数。

她看看手里的书,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其实避火图挺好的,好就好在它便宜。虽说画的糙了些,可意思到了就行。

见贺眠嫌贵,陆霖赶紧说道,“状元放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这种东西送给夫郎,绝对增加小妻夫的感情。”

再说三两银子也不算贵了,她想故事不费心神?她写出来不费纸墨?这些都是成本啊。

陆霖说,“我都是良心生意,真赚不了多少钱。”

“想故事?”贺眠腰背挺直来了兴趣,“我可以替你想故事。”

要钱没有,要故事可就太多了。

陆霖花瓣似的眼尾睨着贺眠,笑了,虽没说什么,但明显是不信她。

像贺眠这个年纪考上状元的,肯定埋头苦读圣贤书,哪里有时间看杂本,至于故事,估计也就是街头小巷听到的那些,早就被人写烂了,没什么新鲜的。

“状元要是不服气,尽可以试试。”陆霖说,“如果你能赚到一两银子,我这书白送你如何?”

不是她瞧不起贺眠,实在是翰林院的小年轻们常年在她这儿买书,什么故事没见过?

那些缠绵情爱,你侬我侬,对于侍书她们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陆霖甚至借给贺眠一张桌子,就摆在她小偏房门口。

贺眠也不客气,她等翰林院中午休息的时候,将早上认识的那个侍书拉来听她说书讲故事。

侍书吃完饭也没什么事,想着给贺修撰一个面子,就搬个凳子坐在贺眠桌子前面,双手揣在袖筒里,晒着春日阳光,等着听故事。

小偏房门口突然摆了桌子,不由吸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大家左右询问,最后才知道是今个刚到职的贺状元在讲书。

原本以为只有年龄大点的爱说书,谁成想贺状元还有这个喜好!

得看看去。

大家来了兴趣,纷纷凑到侍书旁边看热闹。

贺眠刚开始也不提收钱的事儿,主要就是招揽别人先过来。

等来了七八个之后,她才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面前还放了块充当醒木的破旧砚台。

真要让贺眠讲些情情爱爱的她可能不太行,但要说起历史传奇她能凑合,毕竟是听过评书的人。

上回跟申夫子她们说的是猴子,这次讲讲东汉末年。

她刚开始提起这个年份的时候,侍书她们还好奇“东汉”是什么朝代,怎的没在史书上看到过。

听贺眠说是杜撰出来的之后,也就当成话本听起来。

刚开始的确有些乏味,可越听越精彩,在坐都是女人,哪一个心里没有一把热血?虽说自己现在就是个小小侍书,但也有个叱咤风云的英雄梦。

她们听到精彩之处,自觉的掏出铜板碎银子放在贺眠充当醒木的砚台里,就当赏钱了。

陆霖本来在小偏房里头画画,等着待会儿贺状元灰溜溜的回来。

不是她说,翰林院的那群小侍书胃口刁着呢,贺眠不管是讲情爱故事还是讲文学诗赋,她们都不感兴趣。

陆霖等啊等,结果等来了外面的阵阵喝彩声。

“?”这怎么跟想象中的情况不太一样啊。

陆霖好奇的放下笔出去,倚在门框上,就听贺眠正好讲到“三英战吕布”,场面刺激,让人听的热血沸腾,酣畅淋漓。

说实话,贺眠讲的的确不太行,毕竟她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但奈何本子好,就冲着这故事,陆霖就往前走两步蹲在贺眠身后的台阶上听。

贺眠脑袋后面跟长了眼睛似的,手往身后一背,眉眼得意,拇指搓着食指,跟她明示。

她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放在书桌上,正要再蹲回去的时候底下人不愿意了。

平时陆霖书卖的贵,这会儿听书的时候不让她出点血大家心里不平衡。

“陆编修,伯爵府又不用你养家,听个书怎么还抠抠搜搜的。”

陆霖是伯爵府的嫡次女,上头还有个大姐,正因为有人给她顶着,所以陆霖才能在翰林院里混个闲散工作,修个杂书什么的,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

“就是就是,怎么着也得多给点。”

陆霖抵不过民愤,不情不愿的又多给了一个铜板,桃花眼弯起来,现学现卖,“我试听一会儿。”

贺眠也不介意,因为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过来听书,小偏房门口坐的满满当当。

尤其是那些后来的,见到桌子上的铜板碎银子,还以为要先交钱才能听,全都掏了铜板银子放上去。

陆霖蹲在旁边看的眼皮直跳。

等午休结束,贺眠讲的口干舌燥,跟陆霖借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水喝。

她抬起下巴示意陆霖,“数数。”

桌子上一堆的铜板偶尔有一两块碎银子,都溢到砚台外面了。

根本不用数,陆霖打眼看过就知道肯定超过一两。

贺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情爱不讲,她讲英雄,花月不提,她替战火,偏偏自己也跟着听的上头。

她不数贺眠数,一个一个铜板算过,最后差不多二两银子。比陆霖说的一两还多出一倍。

“怎么样?”贺眠指着铜板问,“愿赌服输吗?”

人啊,优秀起来就这么无敌。

来的时候就三枚铜钱,走的时候多了二两银子,还能多本书。

她眉眼得意,嘚瑟的坐在陆霖的椅子上翘腿。

陆霖怎么能想到贺眠会来一招绝地反击,最后一个子没花不仅白嫖了她一本书还赚了二两银子。

她在翰林院两年了,还是头回做赔本生意。

陆霖笑着跟贺眠说,“你这人倒是有趣。”

别夸,我优秀我知道。

贺眠从陆霖那儿回去后直接回了沈府。

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林芽吃完饭后都躺下睡觉了。下人瞧见她回来,还挺惊讶,问她用过饭了吗?

一中午光忙着赚钱了,哪里有时间吃饭。

贺眠让下人去把饭热热,自己进里屋蹲在床边弯腰去戳林芽熟睡的脸。

他面朝外睡,半张脸隐在大红被子里,头下枕的就是徐氏送的鸳鸯枕,身上身下的红色衬的皮肤更是白皙。

贺眠蹲在床边看他睡觉,心里又柔又痒,既想闹醒他,又舍不得。

她在床头动来动去,林芽觉浅,微微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清床边的人后声音含糊,“姐姐?”

他抬眸看窗外天色,这才什么时候,她怎么就回来了?

贺眠凑头亲他唇瓣,解释说,“今天翰林院没什么事,邹大学士叫我做完习题册就让我走了。”

贺眠想跟林芽说的不是这个,她将今天赚的二两银子用布袋子装回来,这会儿全放在林芽面前。

一小堆的铜板跟碎银子。

贺眠有多少零用钱林芽可太清楚,而且今天她刚去翰林院任职不可能到那儿就领俸禄,而且还是碎钱。

林芽疑惑的问她,“姐姐这是哪儿来的?”

其实这笔钱贺眠自己收着林芽也不知道,可她丝毫没有存私房钱的概念,连枚铜板都没留,赚的钱全都捧到林芽面前,毫无保留的跟他说,“今天中午在翰林院里说书赚的,都给你收着。”

林芽看着她干脆利落掏钱往自己手里放的动作微微一怔,眼里笑意慢慢浓郁,觉得面前的这堆铜板不是铜板,而是水滴,滴滴答答的全都落在他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渐渐荡向心底。

“姐姐真厉害!”林芽夸赞她,手指摸着那些铜板,有股说不出的高兴。

还有更厉害的呢!

贺眠有什么东西就喜欢跟林芽分享,根本藏不住事儿。

仿佛本来只有一分快乐的事情只要说给林芽听,就能变成三分或者更多的快乐。

她眼睛晶亮的看着林芽,神秘兮兮的拉开衣服跟他说,“芽芽,我给你看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