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到书院后,申夫子跟贺眠数了数,告诉她童试上面还有乡试会试跟殿试,想要登上天子堂,这条路任重道远啊。

也就等于,童试只是小升初,乡试是初生高,会试才是高考,而殿试则是研究生考试。

基本过了会试就不愁吃喝,如果运气好些过了殿试,那就等于直接分配工作升级为国家公务人员,彻底拥有铁饭碗了。

这么一算,自己骄傲半天的秀才,原来就是个初中生?

……贺眠瞬间冷静了。

乡试是八月初开始,跟童试有所不同,地点设在省城的贡院,考试的时间跟场次也增加不少,总而言之,乡试的含金量比童试高多了。

七月底学子们就要从下面各县前往省城备考,像是路途遥远或是靠步行的,更是提前一个月出发。

鹿鸣书院这次去考乡试的举人学子共有十八个,临出发前申夫子跟陈夫子格外叮嘱她们,出门在外务必要互相关照。

李绫因为有过一次乡试经验,被选出来当领队,大家都跟着她走。

明天下午出发,今天早上鹿鸣书院开了个类似于送考的大会,由掌院和陈、申两位夫子给学子们讲话。

所讲的内容无非是参加乡试有什么注意事项,别的不说,作弊的夹带是千万不能有的,其次便是同窗之间身在外地的互相帮扶,最后便是平安前去平安回来。

陈云孟站在旁边闷闷不乐的鼓起脸颊,眼巴巴的看着李绫贺眠她们,小声跟旁边的陈夫子说,“娘,我也想去。”

他还没去过省城呢,更何况贺眠李绫跟沈蓉笙都去了。

“秋闱不是儿戏,你去做什么?”陈夫子皱眉驳回,“再说,你若是跟着过去,李绫她们光顾着照顾你,还怎么考试?”

基本秋闱开考后,学子们全都入住贡院,除非考完不得出来。陈云孟就是跟过去,也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陈云孟恹恹的低下头,失落的揪着自己的衣带。

掌院说完话下来,示意性的看向陈夫子这边,她这才走过去,单手背在身后,沉声跟面前的众学子们说,“不少人都是头回去省城,莫要被繁华迷了眼。从考场出来那日正是八月十五,大家可以跟李绫去街上看看热闹,但万万不能因为外物迷失本心。”

学子们表情严肃,站的笔直,齐齐应了声,“是。”

“别说的那么严重,她们都有分寸,”申夫子笑呵呵的过来,缓解紧张气氛,充当红脸角色,“去吧去吧,好好考,考完什么都别想就好好玩,我们在这儿等你们回来,给你们补过中秋。”

大家脸上这才露出轻松的神色,大声喊,“好!”

正因为乡试才是正式踏上天子堂的阶梯,学子们心里多少都有压力,现在还没去省城呢,就已经有些人晚上紧张的睡不着觉了,想的全是这次万一没中可怎么办,三年又三年,人能有几个三年浪费?

不说旁人,像李绫平时那么沉稳的人,心里都免不得忐忑焦虑,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一群人里,最轻松的莫过于贺眠了,不止申夫子一人跟她说,这次就当去贡院长长见识,别的不做要求。

毕竟头次考乡试,也不指望她考个举人回来。

夫子们说完话后,就让她们各自散开,回家收拾东西顺便跟家人告别,明天午饭后准时回来集合出发。

散会后,陈云孟一把拉起李绫“蹬蹬蹬”的跑到贺眠跟林芽面前,伸出胳膊拦住两人,杏眼转动,“贺眠,你们要去街上买东西吗?跟我和李绫一起去呗,李绫有经验,知道该买什么,我俩带着你。”

他挺胸抬头,拍着胸脯,一副“我罩着你”的表情。

贺眠看向李绫,李绫朝她无奈的摇头叹息。

贺眠回李绫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以表同情,随后扭头面无表情的看向陈云孟,毫不犹豫的拒绝,“不用,谢谢,徐叔会替我准备的。”

到这个时候,徐氏这个管事人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做事细心周到,将贺府上下打理的妥妥帖帖的。

有时候甚对贺眠甚至比贺父这个亲爹都要大方。

先前贺父嘀嘀咕咕跟贺母说,看那个意思是想替她要回管家权的意思,不然府里的管家权落在一个侧室手里,让外人怎么想他们主房?多不利于贺眠娶夫郎。

管家?就贺父这个时而拎得清时而拎不清的性子?

可别!徐氏忒适合管家,贺眠要是想要银子在他那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要是一句话不行,那就直接母亲书房见。

这要是换成贺父,估计得跟她掰扯半天,叮嘱她不能乱花钱什么的。

所以这管家权必须是徐氏的,谁要是跟他抢,贺眠第一个跟谁急!

贺眠拒绝完陈云孟,带着林芽钻进贺府的马车里,就这么走了。

陈云孟攥紧拳头气的跺脚,指着扬长而去的马车问李绫,“你说说她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李绫也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陈云孟对贺眠的那点与众不同,可惜不管自己怎么问,他都一口咬死说,只是拿贺眠当朋友,没有别的想法。

他都这么说了,李绫也不好多劝,陈云孟要是喜欢贺眠,自己还能告诉他趁早放弃,贺眠打眼看去就对他没那个心思。如果陈云孟真的只是拿贺眠当朋友,李绫还真不好劝他。

“云孟,李绫。”

听到后面有人喊他俩,扭头一看才发现是沈蓉笙。

她走过来朝两人行了个同辈间的拱手礼,显得有些客气正式,紧接着便说明原因,“我是半分去省城的经验都没有,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她这么一说李绫就懂了,“无妨,我正准备去街上,不如你跟我们同去?”

沈蓉笙霎时松了一口气,“那可真是太好了,云孟,你去吗?”她看向陈云孟,声音温柔脸上带笑。

陈云孟耳根不自然的红了起来,眼神飘忽,“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跟你俩去吧,你们万一有什么没想到的,我还能跟着补充补充。”

他近日才发现沈蓉笙这个人挺好的,脾气温柔对人有耐心,那天蹴鞠的时候更是格外照顾他。

三人约好去街上的时候,贺眠跟林芽正准备回贺府。

林芽坐在马车里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微微皱眉撩起车帘往外看,这才发现这不是回贺府的路。

如果外头赶车的人不是老竹,林芽心都要揪起来,还以为两人被人堂而皇之的从书院门口拐走了。

“竹姨,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林芽轻声问。

贺眠疑惑的看了眼林芽,纳闷道,“不是回家吗?”

“姐姐,这不是回家的路。”尽管赶车的是老竹,林芽依旧戒备的看着车门方向,慢慢往贺眠身旁靠了靠,像是害怕。

“两位主子放心,咱们是去街上。”老竹笑着掀开帘子,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给贺眠,“徐主子说,采买赶考用品这事,还是交给您自己来办更好。”

徐氏今天早上便跟贺母说,应考的这些东西他一个后院中的男子也不是很懂,需要眠儿自己去买才能买的全,免得有什么遗漏的。

他手指搭在贺母的胳膊上,眸光闪烁,“妻主若是怕眠儿粗心,那便让芽儿陪她同去,那孩子心细,定然不会出差错。再说,明日就要出门赶考了,总该是孩子们出去放松放松。”

贺母没再多说,显然是把最后一句话听心里去了,“那就依你说的办。”

怕贺眠回府后就懒得再出去,徐氏颇为心机的给了银子,让老竹去书院门口堵人,把她直接送到街上。免得自己白费心思。

就贺眠那个性子,指望她主动上街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这个天还那么热。

得知这是去街上的方向,林芽倒是松了口气,伸手从老竹那里接过钱袋子。

“看来转了一圈,还是得我自己去买。”贺眠往后仰躺,生无可恋的靠在车厢上,侧眸看着身旁数银子的林芽,“芽芽,全靠你了。”

早知道刚才就答应李绫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离开过莲花县,对于外出要买干粮水壶什么的,完全没经验啊。

现在徐氏指望不上,只能指望芽芽了,好歹他还出过门。

“姐姐放心,芽儿虽然也没去过省城,但需要什么东西,芽儿心里还是知道的。”林芽将钱袋子递给贺眠,眨巴眼睛说,“怪重的,姐姐帮芽儿拿着。”

回头他挑选东西,贺眠付钱,倒是极好。

到了街上,马车停下来。

外头是七月底的大太阳,马车里放了冰盆还不觉得热,可刚撩开帘子就感觉暑气迎面扑来。

绿雪立马撑开伞,给林芽遮上,生怕晒着他。

首先要买的就是笔墨,书铺门口不好停马车,两人只得步行过去。

路上,林芽看着站在太阳下皱巴着脸的贺眠,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腕子,将她扯到伞下,“姐姐仔细热到。”

贺眠本来想说就这点太阳?还用得着打伞?

可等自己跟林芽一起站在伞底下,立马狗的把话咽了回去。

果然还是有伞更舒服,至少不会阳光不会刺的眼睛疼。

伞下阴凉地不大,两人是肩擦着肩,林芽刚才握住贺眠的手腕后就没松开,犹豫了一瞬,眼睫煽动,手指下滑借着轻薄宽松衣袖的遮掩,牵住贺眠的手。

贺眠微微一怔,疑惑的低头看了眼。

芽芽最近不知道跟谁学的,有事没事就喜欢跟她手拉手。

就这次回书院的时候,他从马车上下来,要自己扶他,扶完后就牵着自己的手走了好远才松开,眨巴眼睛跟她说雨后路滑,他怕摔倒。

还有昨天,分明就没下雨,他还是拉着她的手。

要是普通的牵手也就算了,但他每回都把细软的手指塞自己指缝里,把两人的手握的死紧。

贺眠倒也不是嫌弃林芽,主要是——热啊!

她身体好火力旺,掌心滚烫,两个人这么十指交扣,手心里很容易出汗,总是黏糊糊的。

贺眠动了动胳膊,想把手抽回来,“芽芽,热。”

“芽儿若是不牵着姐姐,姐姐站在伞外不是更热吗?”林芽耳根通红,脸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原因,染上一层绯红,眨巴眼睛歪头看着她。

贺眠看了眼外面越爬越高的太阳,再看看伞下的林芽,果断的选择站在伞下。

她跟林芽商量,“要不,就牵一根手指头呢?”

牵手还行,但总觉得十指交扣有点怪怪的。

至于哪里奇怪贺眠又说不出来。

到了书铺,林芽先松开贺眠的手进去,见她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眸光闪烁,“姐姐?”

“来了来了。”贺眠没想明白就打算先把这事放到脑后。

嗐,芽芽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他肯定就是怕自己晒着。

东西买完,贺眠都快被他牵习惯了,下车回府的时候见林芽不牵自己,还低头多看两眼,偷偷松了口气。

掌心终于不用再热出汗了!

林芽侧眸睨她,看见贺眠脸上的小表情,皱眉反思,自己是不是主动的方向不太对?

除了十指相扣,弟弟还不会对姐姐做哪些事情呢?

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出发的时候,贺府一家子站在门口给贺眠送行。

“放松心态去考就是。”贺母抬手拍了拍贺眠的肩膀,“别有那么大的负担。”

她话音刚落,贺父就忍不住上前两步,“眠儿,你是头回出远门,在外面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夜里记得盖好被子,别受凉了。”

尽管这话他昨天在贺眠床前絮絮叨叨的说了无数次,今天还是忍不住再提。

贺父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伸手抱住贺眠,心里既担忧又不舍得,哽咽着说,“我儿,要不咱们不去考了吧,今年有个秀才功名也就够了,等三年后,等咱们长大些再去。”

包括贺父在内,大家都觉得贺眠这次去省城就是个凑数的。

她今年才考中秀才,虽说是案首,但乡试可比童试难多了,贺眠对于学问不过刚开窍,指望她考中举人属实勉强。

徐氏听了这话眼皮子猛的一跳,不考?怎么能不考?贺眠要是考不中举人,将来岂不是要跟盼儿争家财!那肯定是不行的啊。

“主君哥哥可不能说这种打退堂鼓的话,眠儿这还没去考呢,结果如何谁都说不准,万一真中了呢?”徐氏柔声劝,“再说眠儿多大的人了,总得出去见识见识世面的,不能拘在咱们身边一辈子长不大吧?”

“你这话说的轻松,出远门的又不是贺盼,你当然不担心。”贺父松开贺眠,捏着巾帕擦眼泪,“再说了,见什么世面,我看莲花县就挺好的。”

“莲花县终究是太小了,应该让孩子出去闯闯,”贺母这次倒是站在徐氏这边,看向贺眠,“不多经历几次,是没办法成长的。”

贺母说,“何况还有翠螺和其他学子跟她一起去呢。”

听见家主提到自己,翠螺立马挺直腰杆往前走了一步,抬头拍着胸脯保证道,“主君放心,我肯定照顾好主子。”

“你都还只是个孩子呢。”贺父见翠螺一本正经,没忍住破涕为笑。

徐氏撇见林芽一直站在旁边红着眼睛没出声,眸光微动,笑着提醒,“好了主君哥哥,也该留些时间让芽儿盼儿跟眠儿告别。”

知道贺父舍不得女儿,林芽才只站在旁边没插话,这会儿听到徐氏的话,没忍住侧眸多看了他一眼。

徐氏朝他笑的坦然友善,同时伸手拍拍身前的贺盼,让她也过去。

“爹?”贺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睛瞬间亮起来,高兴的朝贺眠扑过去,“大姐!”

她跟贺眠叽叽喳喳的说,“你去省城别忘了给我带好吃的!”

听说省城的零嘴吃食可多了。

贺盼话音刚落就发觉后背发凉,偷偷往后看了眼,就发现母亲跟爹爹的视线全都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吓得一哆嗦,立马装模作样的站直了,硬着头皮小脸严肃的说,“姐,你要好好考啊,考试最重要。”

“行。”贺眠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莫名有种摸狗子的感觉。

松开贺盼,她看向林芽,笑着喊,“芽芽。”

所有人都跟她说过话了,唯有林芽安静的站在那儿,红着眼眶轻抿唇瓣看着她,也不知道过来。

贺眠悠悠走过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背着贺盼小声说,“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芽儿不要吃的,只要姐姐平平安安的回来,芽儿就开心。”林芽眼里含泪,咬唇抬眸看着贺眠,要多惹人怜就有多惹人怜。

“姐姐,芽儿舍不得姐姐,能不能抱抱姐姐。”林芽轻声问,眼泪粘在卷长浓密的睫毛上,要落不落,让人不忍拒绝。

就抱抱,以前又不是没抱过。

贺眠坦然大方的张开胳膊,心里腹诽,芽芽最近可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又要跟她牵手,又要跟她抱抱的,显然是喜欢极了自己这个姐姐。

自从知道自己中了秀才要去省城考举人后,芽芽明显更粘她了,看着这依依不舍的样子,显然是离不开她。

贺眠心里吐槽,脸上却都是得意,想着要是没有自己,芽芽可怎么办吧。

她原本以为林芽跟贺父贺盼一样,就抱抱她的腰,谁知道林芽却是微微踮脚伸手环住她的脖子。

“?”贺眠被他勒的微微往前低头,没忍住说,“芽芽你是太舍不得我,所以要把我勒死吗?”

林芽抽噎的动作一顿,险些没张口咬她肩膀。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开窍啊。

林芽本想抱一下就松开,毕竟旁边贺家妻夫都看着呢。可不知道为什么,嗅着贺眠身上熟悉的清淡茶香,自己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放开。

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今日。

他眼眶发热,将脸埋进贺眠颈窝里,轻声说,“姐姐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芽儿担心。”

虽说来回估计也就二十多天,但仔细想想,两人好像还真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徐氏在旁边笑的一脸满足,跟贺母说,“瞧瞧,这两孩子感情多好。”

多适合成亲。

要说林芽对贺眠没那个意思,徐氏是半分都不信,只是现在就不知道贺眠对林芽是什么想法了。

“主子,咱们该走了,不然待会儿可就晚了。”翠螺抬头看了眼天,出声催促。

林芽这才从贺眠怀里退出来,只是不知为何耳根红的滴血,比他唇上的口脂还要艳丽。

贺眠怔怔的看着林芽,目露惊诧,微微张着嘴像是想说什么,木讷的抬手要摸脖子。

林芽红着脸,按下贺眠的手拦住她的动作,声音有些不自然,“芽儿会等姐姐回来。”

都爬到了马车上,贺眠还没回神,心不在焉的跟贺父贺母他们挥手再见。

她呆坐在马车里,眨巴眼睛。

刚才芽芽好像,亲她了。

就在翠螺说话的时候,他侧头亲她耳根后面。唇瓣柔柔软软的,带着热气。

当时贺眠头皮都麻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到现在依旧是难以置信。

芽芽怎么可能会亲她呢?

假的,肯定是假的。

她俩可是姐弟啊!

这能是弟弟对姐姐干出来的事儿?!

贺眠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有些快,吞咽了一口唾沫压压惊,伸手往耳后摸了下。

芽芽今天涂了口脂,颜色有些像熟透的樱桃。

贺眠垂眸看着指腹上的红色口脂,瞳孔收缩,心脏停跳,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艹!

说好的社会主义姐弟情呢!